臘月二十三,清晨卯時。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


    “金貴,你趕緊把小姐的繡房收拾出來,小姐和姑爺午時前後就迴來了。收拾完了記得要去趟劉記藥鋪,把老爺定製的益氣丸取迴來。”金家的管家金福大聲吆喝著。


    “知道嘍,不過金爺,收拾完就差不多中午了,時間怕是不夠,我下午再去藥鋪吧。”名叫金貴的小夥子拿著雞毛撣子從書房中走出來答應道。


    這個小夥子正是半年前看到告示來到金宅應聘的,被管家金福一眼看中。姓甚名誰沒人關心,其實就算當時說了也早被別人遺忘,因為進了宅門後,金家就給他改名為金貴。


    金貴今年十六歲,據他說本是晉州景縣的一個大戶人家的書僮,後因主人家遭了大難破敗,遣散後流落到益縣,因為沒有別的本事,隻能做個傭人。長相雖不算英俊,但眉目清秀也很討喜,平時人很幹淨整潔,幹活手腳也麻利,特別是寫得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一看就知道是童子功,所以被安排在書房裏打掃,也為金知縣做些抄抄寫寫的活兒,深得金宅上下一幹人喜愛。


    “倒是不急,別忘了就是。”金福提醒著。


    “好嘞。”金貴支應一聲。


    午時。路上的積雪已沒腳麵,雪也越來越大。


    金宅離縣衙不遠,共三進院落,富麗堂皇。此時金家正大排筵宴,接待迴來省親的金家小姐。金家雇傭的仆人不多,所以這麽個大場麵,金貴也不得不加入到伺候人的隊伍中。


    坐在酒桌位首的正是金家女婿狼頭幫幫主孫朗,金家小姐、金知縣、金夫人,金知縣五房姨太太分列左右,觥籌交錯好不熱鬧。丫環們主要負責傳菜和端茶送水,金貴則主要負責倒酒。


    孫朗是一個二十七、八歲身材高大的精壯漢子,盡管是冬天,還是敞開衣襟,露出傷痕累累卻非常健碩的肌肉。可奇怪的是,做為金家女婿的他,沒有一點對嶽父的尊重,金知縣卻要陪上恭敬而諂媚的笑臉。


    “拿到趙家那塊地,你可是功不可沒啊,我的嶽丈大人。”酒過三巡,孫朗突然不鹹不淡地說。


    “趙家?土地?”金貴驀然一愣,隨後豎起耳朵準備聽聽下文。


    金知縣聞聽此話,麵色突地一變,隨即沉下臉吩咐左右:“你們都退到門外候著,有事我再喊你們進來。”


    金貴輕聲冷笑一下,手托酒盤隨著眾人退到門外,分立左右站好。


    金知縣見支開了左右,忙換上一臉笑容說道:“姑爺,看您說的,我哪有什麽功勞啊。說真的,半年前我剛到益縣,官場上的上下左右關係還沒理順,平頭百姓也都敢不買我的帳。找那趙景旭好幾次,但不管我出多少錢,那該死的郎中就是不肯賣那塊藥田。我又不能來硬的,剛來的縣官就強占百姓的土地,這話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弄得我毫無辦法。若不是您找來兄弟們出手滅了他家滿門,我還真買不到獻給您啊。所以功勞二字實不敢當。”


    “堂堂縣太爺,弄塊地還得雇兇殺人,我都替你寒磣。若不是我對此地勢在必得,才懶得幫你呢。”


    “所以我才說我哪有什麽功勞啊。話說迴來,這招還真是好用,若不是您教的這招,我家老宅那麵的事兒又怎能那麽順利的解決?”


    “哈哈哈哈。”二人相視會心大笑。


    “不過,”孫朗麵色突地一冷道:“半年前就滅了他,怎麽拿到這塊地還讓我等了這麽久?”


    金知縣滿臉賠笑道:“總得等到此事風平浪靜吧。益縣以前從沒鬧過匪患,我剛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滅門的案子,還沒抓的兇手我就著急火火地得買下他家的藥田,這總會讓人懷疑吧。”


    “我不是讓小兄弟們在牆上留下了‘欠債不還,人命抵償’的血字了嗎?”


    “可這也正是讓老百姓懷疑的地方,趙郎中家世代行醫,家境雖不富裕,可也略有薄產,衣食無憂,哪裏要借債?人雖殺了,家中的財物並沒有遺失,哪裏像要債?不得已我隻能徐徐圖之,一麵裝裝樣子懸賞捉拿兇犯,一邊再找機會買地。最近在此事平息之後,我找到趙家的族長,告訴他縣裏打算修一條通往州府的官道,而趙郎中家的藥田正位於官道必經之處,縣衙必須要將此田拆除征走,隨後縣衙才與趙家簽了買賣地契。這便是和趙家族長簽的地契。”金知縣將一張地契交給孫幫主。


    “當初用這個借口不就沒那麽麻煩了嗎?你當時為啥不用?”


    “當時我初入仕途,還不懂官場規則。”金知縣低聲下氣的迴道。


    “那簽地契的時候趙家沒人反對?”


    “沒有,趙郎中沒留直係血脈,與族兄族弟之間也沒什麽往來,加上這塊地本身位置也不好,趙家本也沒想著要拿迴來,現在賣給縣衙,趙家族長白落下這筆銀子,又不得罪官府,何樂不為呢?”


    “不過,”金知縣接著說,“話說迴來了,您要一塊沒用的破藥田幹什麽,要是蓋屋,我在城裏給您找塊風水奇佳的地便是了。”


    孫朗麵色又是一沉:“該你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不該你知道的你最好少問。別以為我娶了你家閨女,你就穩穩地當了我的老丈人,也就是你閨女現在還算入眼,我叫你一聲嶽丈,沒準哪天我膩了,休了她你算個屁!”


    “是,是,是,您說的是,我不問了,不問了。”金知縣訕訕說道。


    “還有件事我得告訴您,雖說兄弟們殺了趙郎中和他老婆,可他家裏原有一個外縣來種藥田的幫工和兩個同鄉的仆役,前一天不知什麽原因解雇了,家裏有個叫史安的小學徒也外出采購藥材沒在家,所以並沒有除根。”金知縣補充道。


    “不妨事,量三個泥腿子和一個小毛孩子也翻不起什麽大浪。”孫朗嗬嗬一笑。


    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遠在屋門外的金貴突然牙關緊咬,飽含淚水的眼中冒出憤怒的火焰,雙手一個勁兒的顫抖,而托著的酒盤也在顫抖下徑直脫落,“啪”的一聲,盛滿酒的酒壺摔得粉碎。


    “怎麽了?”金知縣屋內大喝。


    當他看見屋外碎在地上的酒壺就像瘋了一般衝了過來,抬手就給了金貴兩記耳光,似乎有無限的怨氣要發泄出來一般。


    “狗奴才,虧我平日待你不薄,給你臉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是州通判潘大人賞給我的,竟敢摔碎了,你這是要死啊?來人呐,給我往死裏打。”


    金貴怒目圓睜,死死瞪著金知縣那漲紅的臉,一直在壓抑著心中無盡的憤怒似乎隨時爆發出來。但隨即想到了什麽,眼神迅速黯淡下來,任由衝進來的家丁拖走。


    聞訊趕來的管家金福,見此情景心下不忍,趕忙說:“老爺息怒,金貴今天一上午都在收拾小姐的閨房,早累壞了,中午也沒顧上吃飯,又在這麽冷的雪地裏站了這麽久,估計是凍得手抖才摔碎的。金貴做事一貫謹小慎微,從未出過任何紕漏,您原諒他這一次吧。”金福頓了頓又說,“再說今天還有貴客需要您陪,莫氣壞了身子,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金知縣似乎氣消了,“算了,破酒壺不值幾個錢。金貴,這次先記下,明天起書房也不用你打掃了,我也不用你伺候了,給我到柴房一輩子劈柴。你也給我記好了,別老以為我對你好就能蹬鼻子上臉,再這麽目中無人下去總有你吃虧的一天。”說著還迴頭瞥了一眼端坐在酒桌前的孫朗,見他正看向自己,立刻換上笑臉,對女婿說道:“這狗奴才無禮,沒驚著您吧,來人啊,趕緊重新給姑爺添酒。”說罷轉迴桌前。


    “還不趕緊謝過老爺?”金福趕緊說道。


    “謝老爺。”金貴低頭對屋內的金知縣說道,又轉迴身對金福說道:“謝金爺。”


    “行了,趕緊給老爺拿藥去吧,這裏我找人做。”金福說道,又悄悄把金貴拉到一邊,輕聲說:“你也別怪老爺,他不是衝你發火,都是那個家夥,從進門開始就沒用正眼瞧過老爺,就好像老爺是他孫子,老爺罵你也是泄泄心中的火氣,別往心裏去。”


    金貴說:“金爺,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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