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永平帝低頭?顧歡喜覺得很難,她擔心這麽僵下去,錯失了戰機不說,造成的後果越嚴重,許懷義將來萬一後悔了,肯定會為此愧疚自責。


    他那性子,她還是了解的,嘴巴再硬,也改不了骨子裏的良善,甚至有時候,良善的近乎聖父。


    現在不管不問,有賭氣的成分,也有被動避嫌的無奈,但她心裏有數,他若真想去,總會有辦法,如今一拖再拖,不過是在等待最佳時機。


    最終目的,還是逼永平帝妥協,徹底給小魚讓位。


    就怕代價太大了,他會過不了良心那一關啊!


    事實也如顧歡喜想的那樣,別看許懷義在人前一副雲淡風輕、置身事外的模樣,其實心裏比誰都著急,不過是撐著不叫人發現罷了。


    隨著前方戰事越來越吃緊,他在家裏也裝不下去了。


    連帶著顧歡喜都跟著焦灼起來,再次覺得永平帝真是個狠人啊,楚王叛亂,覬覦的不是他的皇位嗎?戰事不利,傷亡的不是他的將士嗎?他怎麽就能為了打壓一個武將,而選擇視而不見呢?


    許懷義有迴喝了酒,半醉半醒的發狠道,“看誰心更硬了,老子絕不上他的套,讓他拿捏,他娘的,大雍又不是我的,打爛了管我屁事?”


    顧歡喜心想,你要真有這個骨氣那就最好了,不然……


    好在,她擔心的打臉場麵並沒發生,許懷義等的時機先一步來了。


    楚王叛軍接連打勝仗,士氣高昂,於是,瞅準機會,不再被動守城,而是主動開城門跟朝廷兵馬正麵打了起來,還再一次打贏了。


    朝廷大軍狼狽撤退到臨近的州府,從主動聲討平叛,變成被動抵抗。


    雙方的角色一下子調換,大雍顏麵全無。


    消息傳迴京城,百姓除了憂心不安,脾氣暴躁衝動的,已經忍不住破口大罵窩囊廢了。


    還有些唱衰的消沉言辭,在私底下悄悄流傳,一時間,糧價大幅上升,百姓們卻越發哄搶。


    朝廷出麵製止,還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


    民心不穩,京城則不安,朝堂上的諸位大臣,終於開始急了,有人提出讓許懷義領兵去支援,得到不少人附和。


    太子和內閣的態度都很微妙,隻說這事兒,唯有永平帝才能做主。


    永平帝聽後,好不容易靜養的稍有些起色的身體,又一次垮了迴去,可繞是如此,他也咬著牙沒鬆口。


    朝臣們心底失望,卻不敢流露出來,都啥時候了,還玩忌憚打壓的帝王心術,難道就不怕楚王真打到京城來?


    直到楚王叛軍又連著攻占了兩座城池,隊伍壯大到了號稱三十萬,滿朝文武都再也沒法淡定了。


    所有人跪在帝王寢殿外,求永平帝啟用許懷義為將。


    百姓間,也開始流傳出永平帝昏庸無能,苛待忠良的罵名。


    內外夾擊,永平帝再次氣急攻心吐血,被禦醫救迴來後,總算低頭了,單獨召見了許懷義。


    君臣倆私底下說了什麽,無人得知,許懷義從寢殿走出來時,眼神冰冷銳利,讓人心底無端發怵。


    隨後,便有聖旨到了顧家,任命許懷義為征討叛軍的主將,三日後,前去督戰,統領全局。


    許懷義麵無表情的接了,迴了屋,就一臉憎惡的把聖旨給扔在了地上,還氣不過的踩了幾腳。


    顧歡喜由著他發泄,等他出了氣,才問道,“你跟永平帝怎麽談的?咋就應了?我還以為,你得找理由推辭幾迴呢……”


    許懷義重重唿出一口氣,自嘲道,“我本來是這麽打算的,總不能他一張嘴,我就痛快點頭,那不是犯賤嗎?


    他忌憚我,不給我兵權,由著戰事不利,最後見實在要扛不住了,感覺到危險逼近了,這才施恩似的讓我領兵平亂,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得,我呸!


    老子還不稀罕呢!


    我原想著,他隻要張嘴,我怎麽滴也得陰陽他幾迴,逼他演一迴三顧茅廬,好好搓一搓他的顏麵,讓他知道咱也不是好欺負的,他不仁我就不義,可是……”


    他頓了下,抬手抹了把臉,語氣沉痛的道,“將士們是無辜的,傳迴來的戰報上說,這次兩座城池被攻陷,傷亡異常慘烈,城門口的屍體堆積如山,要不是帶兵的劉將軍及時下令撤離,怕是要全軍覆沒……


    城裏的百姓們就更慘了,來不及跑的,家裏都被搶了個精光,男人們被抓去當炮灰,女人們讓叛軍糟蹋了不少,有反抗的,都被砍了頭,血流成河……


    趙三友和孟平也都受傷了,還傷的不輕,得虧有我送的藥丸,才勉強撿迴一條命。”


    顧歡喜聽完,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令人悲痛的慘狀,就是永平帝手裏最有用的籌碼,無需你來我往的談判,許懷義就先扛不住。


    許懷義忐忑的問,“媳婦兒,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顧歡喜搖搖頭,“怎麽會?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總不能為了爭一口氣,就真的置大局於不顧,你能撐到現在,已經很理智了,永平帝不做人,咱們不能也跟他一樣,戰事本來就不該是你們較量試探的棋子!”


    聞言,許懷義臉色晦暗的“嗯”了聲。


    顧歡喜看他這幅模樣,了然問道,“是不是後悔了?”


    許懷義身形一僵,抿著嘴沒說話。


    顧歡喜道,“沒什麽可後悔的,你別責任感上頭,往自己身上攬罪名,又不是你造的孽,你有什麽可需要愧疚的?


    挑起戰爭的是楚王,不讓你帶兵的是永平帝,那倆人才是戰亂悲劇的罪魁禍首,跟你有啥關係?


    事情不是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你以為自己能有機會去?


    就算去了,就一定能力挽狂瀾?你得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所以,不需要承擔戰事的責任,能救則救,救不了的,那就是命該如此吧。”


    許懷義聽後,苦笑道,“你說的對,我就是一武將,隻能聽命行事,沒有永平帝點頭放權,我就算心懷天下,也沒本事從三大營裏帶走一兵一卒,再著急,再難受,又有啥用?


    不到山窮水盡,永平帝絕不會低頭,我就算提前籌謀,也不過是往他手裏遞把柄罷了。”


    顧歡喜點點頭,“所以,你不用自責,心安理得的去打仗就行,無需有任何壓力。”


    許懷義終於臉色舒緩了些,深吸口氣,小聲道,“他跟我張嘴時,我雖答應了,卻也給他甩臉子看了,就當著太監和禦醫的麵,他漲紅著臉,咳嗽的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我憋著氣,說話很不好聽,他都咬著牙忍了……”


    顧歡喜道,“你去幫他接管爛攤子,不計前嫌,顧全大局,給他點臉色看不是應該的?


    真當別人都是軟柿子,由著他想咋捏就咋捏呢。


    他現在要用你,就隻能裝孫子,不過要提防他背後算賬,比如在戰場,讓人衝你放冷箭,最後將責任推給叛軍……”


    許懷義深以為然的點頭,“他確實很可能那麽幹,不止我提防,你和孩子在家,也得多加個小心,萬一衝你們下手呢?那比直接傷我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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