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最開始隻是胃疼,疼到最後,竟連著身上每一絲骨血都絞著痛。


    真的痛起來的時候那種痛勁是能磨死人的,就像在骨頭裏長出一大片刺,不依不饒飲血啃肉。


    衛寒霜其實很能忍,但每次疼起來都是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嬤嬤見她疼得直皺眉,卻始終不願意吭一聲,似乎也是痛在自己身上的,讓她一老人眼淚直掉。


    衛寒霜最終調整了一下睡姿,側躺著蜷起身,下頦幾乎抵在膝蓋上,消瘦成不大的一團。


    夜離澈已經很久不曾來看過她了,有多久呢,上一次來似乎是自己剛生病那一天,他中午來的,滿眼厭惡,也隻是待了片刻便離開了,想必是迫於王後的壓力才來的。


    可是她是什麽樣的人,寧願自己咬著牙忍著,也不願意夜離澈被強迫,更何況是來看她。


    心甘情願的,才是她想要的,雖然心中明白,有生之年能讓夜離澈心甘情願來看自己,並無多大可能了。


    夜裏,衛寒霜實在是疼得沒法,讓嬤嬤扶著自己坐起來,從梳妝台上了小鎖的檀木盒子裏拿出夜離澈與自己寫的書信來。


    他之前時常外出,往往須得五六日才迴來,害怕她掛念,便寫了信派人送迴來,好讓自己安心。


    靠在床頭,小心翼翼如奉珍寶一般看著上麵的一字一句,續命盞倒是光亮了許多,隱隱中給人一種安心。


    嬤嬤看著她眼裏除去疲憊外慢慢湧上一些很溫柔的笑意,又忍不住濕了眼眶。


    “嬤嬤,扶我起來,我想寫封信了。”


    她突然很想跟夜離澈寫一封信,等自己到時候走了,方才讓人給他,那時候,就算他再不願意,怕也是會看一眼吧。


    嬤嬤想勸著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何苦半夜勞累?


    可是衛寒霜強行要起來,嬤嬤拗不過她,便和丫鬟一起扶著她起來,披好衣服坐到書案前。


    她提起筆,卻是久久沒能落筆。


    該寫些什麽呢,緬懷舊情,還是交代後事?


    若是緬懷,怕是又要讓自己難過了;若是交代後事,她又無後事可交代。


    與夜離澈成親這些年,她未曾育有一兒半女,也不知到底是為何。


    最終還好放下筆,暫時放棄了。


    她重新躺迴被子裏,眼睛霧蒙蒙的攏著一層很重的東西,沒有眼淚,可已經是心死如灰。


    半夜夜離澈突然來了,雖然聲音很小,屏退了丫鬟嬤嬤,但是衛寒霜還是聽到了,大抵是太過思念,大抵是太過期待一個人的,大抵也是苦等了許久,所以他還未曾進來,她就驚醒了。


    屋裏隻剩下那盞續命盞,夜離澈本來以為衛寒霜已經睡了,但是走到床邊就看到衛寒霜正看著他,而且臉色蒼白的像隻鬼。


    夜離澈當下一驚,被嚇了一跳,隨口訓斥道:大晚上的裝神弄鬼嚇唬人?


    如今他看著衛寒霜心裏就忍不住有些煩躁,隱隱的有一些很奇怪的不知是什麽的複雜情緒。


    今日王後又命人來傳話了,讓他有空就陪陪衛寒霜,早些生出個一兒半女 ,好堵住那些個朝中大臣的悠悠之口。


    “大殿恕罪,臣妾隻是驚醒了,不曾想大殿會過來。”衛寒霜沒多大反應,撐著床起來,又確定似的問了一句:“大殿今夜可要迴去?”


    她並非趕他,而是確實不知道,他是否隻是來看一眼。


    夜離澈自己先脫了外衣,冷哼道:“不迴去。”


    衛寒霜這才定了心,卻又憂心忡忡,害怕他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強撐著站起來替他脫衣服,就連將衣服掛在屏風上都費了好大的勁,隻覺得頭暈目眩的,扶著桌子好久才緩過來。


    “你是不是瘦了?”終於,夜離澈還是發現了她的變化,的眼光落在衛寒霜臉上不動了,眉頭皺緊了:“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你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到底是要給誰看?”


    若是被王後看到了,自己免不了又要挨一頓罵。


    一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衛寒霜被王後數落,他心裏就很是煩悶。


    衛寒霜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剜了一下,疼意細密連綿的湧上來。


    其實對於夜離澈來說他的憔悴消瘦倒是不值得一提的吧,隻有裝模作樣是真。


    如今他心中隻有初櫻,自己又比得過幾分呢?


    心中竟有幾分抱怨初櫻,可是細細想來,初櫻也是無意,大婚之夜兩人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是夜離澈欺騙初櫻在先的,所以,怪不得初櫻。


    她那夜離開之後,便再沒有了消息,想必也很是怨恨夜離澈吧。


    以此種情緒看夜離澈,竟覺得他也比自己好不到哪裏去,一片癡心付諸東流。


    兀自笑了笑,她怎麽會不想好好照顧自己,但命運向來由不得她自己選擇的。


    如今夜離澈隻有這麽一句。怎麽,賀知書還要為自己的病態黯淡道聲歉?


    守候多年的嬤嬤都日日為她的消瘦暗自抹眼淚,一個見慣了生死的太醫都一次次勸自己不要放棄活下去的機會,而這個在一起快要十五年年的男人隻有嫌惡和不耐。


    對於夜離澈的脾氣衛寒霜是知道的,他的心細與柔情不會用在不感興趣的東西身上。


    所以從前的體貼柔情在歲月的風化打磨下變成了現在的不屑一顧。


    而她,對此,毫無辦法。


    夜離澈沒有多說什麽變躺下睡了,見她背對著自己,便主動伸手摟住她,可是一攬,竟隻有小小一團了,骨頭實在是咯人得很。


    心裏當下一驚,他不知道,她竟如此消瘦了。


    “以後多吃點,瘦了,母後定要怪我。”


    他開口命令道,隨即便要去吻她的脖子,被衛寒霜躲開了。


    “大殿,臣妾乏了,想睡了,你也睡吧。”


    夜離澈吃了閉門羹,心中自然不舒坦,但是懷裏的人當真像是累壞了一般,便也沒了興致,睡了。


    感覺到身後的人傳來均勻的唿吸聲,衛寒霜輕輕轉過身,輕輕環住他的腰,低聲開口:沒有多少時間了,大殿,隻要不休了臣妾,讓臣妾死了都能做你的魂,我便認了…


    她此生,不過一個夜離澈啊!


    夜離澈條件反射一樣把衛寒霜摟緊在胸膛前不鬆手,臉很舒服的蹭了蹭衛寒霜柔軟的發,模糊不清的喊了聲:…霜兒…。


    衛寒霜的眼淚流進鬢角,但馬上沒了蹤影。


    她突然下定了決定,她甘心為這一點溫柔留下,即使是句夢話。


    第二天夜離澈很早就走了,衛寒霜也不留,等人走了,自己也相跟著起床,要出門去。


    嬤嬤見她麵色稍稍好些了,心中不禁大喜,想必是夜離澈來了,她心情好些了,身子自然也就舒緩些了。


    坐在馬車裏,嬤嬤吩咐車夫駕車慢些,怕顛著衛寒霜。


    衛寒霜許久不曾出來了,忍不住讓嬤嬤掀開車簾。


    “嬤嬤,你讓人去請了嗎?”


    她望著外麵的車水馬龍,鬧市之中,竟覺得無比落寞。


    “王妃出門前老奴便派人去請了,想必已經快到了。”


    嬤嬤開口迴到,將她的披風攏緊了些。


    到了茶館,初櫻早就等在那裏了,身邊還坐著阿覓。


    她早上起來衛寒霜的貼身丫鬟便來了,說是衛寒霜想見她一麵,她自然不會拒絕了,找了個理由帶著阿覓便出來了。


    遠遠看到衛寒霜在嬤嬤的攙扶下上來,隨手略施粉黛,臉色好看了些,但是終歸是一臉病態。


    站起身來,朝她行了一禮,“初櫻見過王妃。”


    衛寒霜在嬤嬤的攙扶下坐下,免了禮,含笑看著初櫻,如花似玉的女子,有著傾國傾城之顏,自己如今這幅病容,自然是比不得的。


    “進來可還好?”


    先開口打破了兩人的沉默,阿覓在一旁冷眼看著,卻早已經洞穿了一切。


    初櫻點頭,“還好,王妃近來可好。”


    明知故問,卻不得不問。


    “尚好。”


    衛寒霜跟著附和一句,隨即伸手,想要去握初櫻的手,初櫻忙把手遞過去。


    衛寒霜的手實在是太過消瘦了,骨頭外麵包著一層皮,絲絲涼意似是從骨頭裏滲出來的。


    “初櫻,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迴答我。”


    她眼神殷切,初櫻連連點頭。


    “你……”


    衛寒霜剛開口,便哽咽了,“可對大殿有意?”


    初櫻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神色一滯,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你如實迴答我便好了,我並無他意。”


    “我想王妃定是誤會了,我與大殿乃是一場誤會,如今誤會解開了,便沒有什麽關係了。”


    初櫻知道自己給衛寒霜帶來了很多傷害,但是那也並非是她想的。


    衛寒霜似笑非笑的看著著急不已的初櫻 ,知她心中自責不已,“既是如此,我便不強人所難了。”


    “王妃這是何意?”


    “我本以為你對大殿有意,隻是因為他騙了你,所以記恨著他,邊想著帶你迴去,與大殿重歸於好。”


    夜離澈看到初櫻,心情定會大好,到時候說不定對自己還存著感激之情,便會來多看自己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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