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嚴冬的陽光透過雲層,慵懶的灑向大地,殊無半點的生機與活力。零星飛舞的雪花似精靈的翅膀,在寒風的刺激下,卷成一瓣瓣白色的,活像蒲公英的絨毛,忽聚忽散,點綴著所有,湮滅了迷茫。


    丘陵上閃爍著一片銀光,在寂靜的召喚下,煙靄慢慢降臨,籠罩著萬安山。層巒和山麓的輪廓漸漸朦朧,縹緲的宛若仙境。


    岑寂,如死亡般的岑寂,環繞於山澗,充斥著狼藉的上官府。


    兩人依舊合計著目前所掌握的線索,條理地分析事態,逐一推理。隻聽崖子期道:“就眼下的狀況來說,第一個尚未解決的疑團:自汴梁通往洛陽的官道,快馬急鞭,隻需一日即可到達。”曹斌接道:“但據道上的消息說,那些鏢師趟子手,竟然耗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將紅貨送達府上,簡直是匪夷所思。”崖子期沉吟道:“那麽……一向以效率著稱的天門鏢局,為何會在道上耽擱那麽久呢?途中到底出了什麽變故?”


    冷峭的寒風如刀鋒般犀利,刺激著腦海,使思路變得更加清晰。崖子期活動著手指的關節,眺望著遠方微茫的山巒,說道:“第二個不解之處:兇手的動機是什麽?他們費盡心機的毀屍滅跡,不斷製造假象,究竟想掩蓋什麽秘密?”微一停頓,又道:“至於第三個細思極恐的地方:放眼整個江湖,上官敬楠的武功雖不能算作獨步天下,但至少稱得上雄霸一方的豪傑,鮮逢敵手的宗師。是誰有那狠上天的能耐,於一夜間便結束了他的性命,並摧毀了聞名遐邇的萬安山莊?”說到這裏,好像驀地想起什麽,話鋒一轉,問曹斌:“近些日子,有多少成名已久的高手到訪洛陽?”


    曹斌也有所恍然,卻隻能搖頭苦笑:“恐怕已不下百人,幾乎所有人都是奔著洛陽石窟而來。”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崖子期:“不知道那件事……總部頭可有聽說?”


    崖子期點點頭,淡然道:“略有耳聞,聽說是在臘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明天。”曹斌道:“不錯。那封廣布天下的英雄帖,真不知是個什麽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臉麵,邀集了那麽多的豪傑誌士齊聚洛陽,端的曉不得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崖子期冷哼一聲,不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咱們也派遣幾個兄弟,同去熱鬧一番。”曹斌皺眉道:“總部頭,江湖中的紛擾糾葛,朝廷一向不去管,咱們又何必摻和進去?”


    豈料崖子期徐徐道:“莫非你不認為明天的英雄大會,也與這起命案有所牽連麽?”不待曹斌迴答,崖子期分析道:“先是各地群雄收到了一封英雄帖,之後上官敬楠便進了一批紅貨,隨後就接到了死亡告知單,死亡的時間,又恰好隔天便是英雄聚會的日期。天下哪有這等巧合的事?這些線索隱隱之中,總讓我感到千絲萬縷的聯係。”


    崖子期凝視著曹斌,目光如電,果斷道:“我猜想,這背後可能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若一切皆是兇手的作為,那麽他處心積慮的謀劃如此大的一盤棋,究竟為了什麽呢?”隨後又補充道:“當然,這隻是我的直覺,目前並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


    ————直覺永遠是人們判斷事情的第一方法,而一個擁有敏銳直覺的人,才能夠找對方向,抽絲剝繭,從而正確的解決難題。


    曹斌聽完崖子期的剖析後,迎著寒風,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那我馬上安排幾個精明的弟兄,喬裝改扮後,混入他們當中,去石窟探聽消息。”


    “還有一點,你務必留神。”崖子期將牙齒咬得“咯吱”響,幾乎是從縫隙裏擠出了一段話,聽他恨恨道:“那封英雄帖上,據說還放出了‘煙雨盜聖’盜空天的消息。真不知咱們費了多少心血,亦不能得到他的下落,將其繩之以法……如今過了這許多年,該和他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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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曹斌準備去部署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悠然傳來:“好呀,你們兩個又在背著我說悄悄話了。”聲音如空穀幽蘭,清麗脫俗,好像沙漠中的一滴甘露,令人心神蕩漾,迴味無窮;又似臘月裏的一抹春陽,使人煥發生機,激活溫暖。柔美而不失嬌豔,嬌豔中又含帶一絲感傷————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哀怨————好似是多情的吐露,又像是無奈的歎息,訴說著期盼,蘊藏著辛酸。無論是誰聽到,都會不由自主的憐生同情。


    崖子期和曹斌循聲望去,遠遠看到一個村姑打扮的婦女款款走來,手中還拎著一個裝飾精美的花紋包裹。


    曹斌不禁張大了嘴巴,就連崖子期也愣住了神。要知此時的萬安山已被六扇門所接管,尋常人連山門都不能靠近,那“婦女”又是如何到得這裏呢?


    直待那人走近,才看出了眉目:隻見這女子身姿綽約,輕盈曼妙,卻穿著一身臃腫肥碩的棉衣,棉衣上星星點點的汙漬清晰可見,頗有一種神秘感;原本一張白淨麗人的瓜子臉上,此時也塗滿了粉灰,卻又偏偏沒有塗抹均勻,更顯得的可愛宜人;頭上包裹的那塊藍花布帕,早已破舊不堪,任由一縷縷烏黑柔亮,如緞子般絲滑的鬢發,柔和拂過她的雙頰,散發出沁入脾肺的甜香————若說她此時像個樸實的村姑,卻偏偏相貌出眾,氣質非凡;若說她此時像個笨手笨腳的老媽子,又偏偏儀態萬方,卓爾不群————這一身怪模怪樣的打扮,當真滑稽至極。


    曹斌驚奇道:“原來是我們的何姑娘,卻不知你為何這副裝扮?那女子道:“去探聽消息嘛,當然要深入民間,換身行頭才方便哩。”說著朝崖子期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原來這妙齡女子便是吏部尚書的掌上明珠————洛陽四大神捕之一的何秋水何大小姐。


    豈料崖子期卻板起了臉,不怒自威,嘲諷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倒是學的很快。”何秋水沒來由的受到訓斥,心裏委屈,便噘起了嘴,嬌嗔道:“人家可是去辦正事了……”低頭擺弄著衣角,十分不悅。


    曹斌尷尬的笑了幾聲,圓場道:“總部頭,還是先讓何小妹說說此行的收獲吧。”何秋水麵露喜色,俏臉一揚,道:“嘻嘻,還是曹大哥待人好,不像某人就知道數落我。”媚眼含羞的向崖子期偷瞄了一眼,又搖了搖手中拎著的花紋包裹,裏麵裝著自市集中買來的新潮服飾,說道:“二位容小妹去換洗一番,即刻迴來。”說罷,便沒入一旁氤氳彌漫的樹林中了。


    崖子期和曹斌對視著,不斷的搖頭歎息。崖子期無奈道:“我倒真個想不通,她到底是去民間打探消息,還是借著公辦的時間去逛了廟會?”曹斌隻得笑道:“總部頭忒認真了,小妹天性活潑,喜愛自由,卻偏偏被衙門裏太多的條框所拘束,又整日忙於公事,被案件所牽絆。這次難得有機會出去放鬆一下,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崖子期堅決道:“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的。賞罰若不分明,今後還有誰會遵守?”但崖子期話雖這麽說,眼神中竟忽然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情感,連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像是在喃喃自語:“不過這些年,當真難為她了……”瞥眼間,又低頭看到了滿地的屍體瘡痍,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道:“一個姑娘家的,卻偏偏幹起了這種事,隨我們一起經風曆雨,走南闖北,見慣了生死,吃盡了苦頭,甚至九死一生的冒著危險去捍衛正義,不能有片刻得閑……”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了。


    可曹斌聽到這裏,亦不能再聽下去了,倏地改變口吻,用一種類似長輩責備小子的語氣,道:“總部頭,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不待崖子期迴複,自己依然道:“這麽多年了,何姑娘對你……你是真的看不出,還是端的不在意?你當人家為何要過這種生活?吏部尚書的千金小姐,那是含著金鑰匙的寶貝,且不說一般的王侯將相,達官貴人,他們的姑娘過著怎樣一種富貴生活;也不論富商巨賈,大戶豪亨,他們的子弟是如何的瀟灑自在。即便連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若不是生活困窘,形式所迫,又有誰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曹斌歇了口氣,接著道:“上至廟堂的侯爵,下至富鄉的公子,誰不想聯姻遠慮?要知吏部侍郎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國家官吏的任免、升降、調動、封勳,實在非同一般。你大可為自己的前程考慮,以後的仕途還不是順風順水,平步青雲?”


    崖子期正欲說話,曹斌擺了擺手,示意道:“且讓我把話說完。但我了解你,就算你不做這般打算,可人家何姑娘品性端莊,善良嫻熟,兼之花容月貌,善解人意,舉止又頗為大方,殊無半點大家小姐的傲慢、居高臨下的氣派、強詞奪理的蠻橫。論品德,靠出身,挑模樣,人家哪點配不上你?反倒是你小子積了八輩子的福氣,有幸高攀於何家。你又為何不有所表示?”


    崖子期麵無表情,極力眺望著遠方————渺茫中,雪山懷抱著冰水,冰水唿喊著雪山,靜靜的和諧,淡淡的孤寂,勾勒出一個真實卻極為虛幻的世界:兩兩相望,但不能相依的絕望;形影相輟,卻不能交織的緣錯。一股深深地涼意貫徹心底,讓人為之感慨。


    正是:


    無情無盡卻情多,情到無多得盡麽?


    解道多情情近處,月中無樹影無波。


    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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