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表兄弟姐妹們玩耍的後花園,二丫歡唿一聲,加入捉迷藏的遊戲之中。沈河看了看,走向坐在亭子裏對弈的表哥們,打算請教棋藝。


    “三三,來玩嗎?”十來歲的表姐叫她,“我教你抓羊拐。”


    “謝謝表姐,我不想玩。”


    “那你想不想看花?”表姐很負責任,不欲冷落表妹,“朝歌城送來的長生花開了,你若是想看,可以去看。”


    沈知微剛好要放鬆一下情緒,點頭說好。


    表姐叫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衣著幹淨,言談舉止略拘束。


    她介紹道:“這是珠珠。”抬起頭看著珠珠的臉,“這位是沈家的小姐,我家的表小姐,姑姑的小女兒。你謹慎些,莫要怠慢了。”


    珠珠低聲應是。


    沈知微瞧了瞧珠珠的服飾,以為對方出自東方家的旁支,並未深究其來曆底細。


    兩人走在鵝卵石小徑上,沈知微打量著路兩邊的植物,忽然想起一件小事,問道:“你姓什麽?”


    “啊?”珠珠望向她,隱約覺得這個小女孩比東方家的嫡小姐還不好惹,遂老實迴答,“我姓秦,自小在白石鎮生活。老爺說,我的武道資質不差,不能白白浪費寶貴光陰,就把我帶到這裏了。”


    原來如此,沈知微了然。


    白石鎮有東方家的農莊,在她出生之前,外祖父已經搬去莊子養老,多是別人特地前去探望,少有他迴到安穎城的時候。


    如果珠珠具備成為強者的潛質,外祖父將她收為自己的幹孫女,或者提一輩讓她做養女,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這勢必會導致東方家的修煉資源再分配,觸及某些人的既得利益。


    沈知微對這些糟心事沒有了解的興趣,她更好奇珠珠生活的鎮子:“我記得白石鎮位於安穎城北麵的山林,跟安穎城比起來,那裏有什麽不同?”


    珠珠道:“住在鎮上的人很少,大家都是認識的。鎮子外麵有很多山,山上有林木,林中有很多鳥兒和普通野獸。一些獵戶和采藥人常年住在山上,每過十天半個月總會下山采買糧油之類吃的東西,有時他們遇到事情,兩三個月都不露麵。”


    沈知微哦了一聲:“山裏有妖獸嗎?我聽說北麵的赤原鎮在不久前遭到妖獸襲擊,還死了人。白石鎮有受到妖獸襲擊嗎?”


    珠珠遲疑著,搖頭道:“有妖獸,可它沒敢接近鎮子。”又補充,“妖獸很可怕,會吃人。”


    “你見過妖獸,而且是近距離接觸。”沈知微說出肯定句,她停下來,細細觀察著一串盛開的白色鈴鐺花,問得隨意,“當時害怕嗎?”


    她拿手撥了一撥,鈴鐺花發出叮叮當的聲音,煞是悅耳動聽。


    珠珠的目光被鈴鐺花吸引,同時有種“安穎城的孩子比白石鎮的聰明”的怪異認知,答道:“害怕。後來佟大叔突然出現在我和妖獸之間,出手打死妖獸,我便不覺得害怕了。”


    膽子這麽大嗎?


    沈知微認真地注視著珠珠稚嫩的麵容。


    她的膚色有點黑,衣服寬大不合身,鞋子則是一雙草鞋。


    ——很明顯的不得東方家重視,也許是外祖父病重在身忽略了她,也許是外祖父刻意以此考驗她。


    在小姑娘感到窘迫之前,沈知微移開目光:“你想迴到白石鎮嗎?”


    “……”珠珠沉默了一會兒,堅定地道,“我要留在這裏。”


    隻有留在安穎城,她才能變強。


    所以,她沒有用“我想”,而是用“我要”。


    這樣的迴答讓沈知微聯想到性格強勢的羅盛歡,繼而想到母親東方舞陽。


    前者不忘初心,執著地追求她追求的,不曾留下腳步;後者被現實改變,陷入家庭和宗族的糾纏之中。


    未來的珠珠會怎麽選呢?


    沈知微憶起表姐對珠珠的不喜,慢悠悠地來到暖房。


    這裏養著許多昂貴的花卉,也是東方家的藥園。


    長生花被種在靈藥圃裏,許遠觀不許接近。


    它是朝歌城沈氏祖宅贈予東方家的禮物,十年開花,三十年結果,是極珍貴的靈藥。


    據說,吃一朵長生花可以延壽三年,吃一枚長生果則是增加十年壽命。若請煉丹師將花果煉製成長生丹,就煉丹師的水平而論,可以延壽十二年到三十年不等。


    身為表小姐,沈知微沒有資格踏足靈藥園觀賞長生花,這是規定。


    隔著透明的禁製,她很有興致地欣賞大朵大朵的花,不時詢問候在身旁的靈藥園管事:“這花長得這麽好,今年應該可以分株吧?”


    “不可以。”管事硬邦邦地說道,“我們試過分株,分出來的小苗養了半年就枯死了,主株傷了根本,也差點枯死。虧得家主親自請來精通靈藥種植的王先生,費了很多精力,才將長生花救活。”


    “這麽嬌貴的東西。”


    沈知微嘀咕。


    又觀察了片刻,她感覺到一股花香,不禁走到禁製前。


    這裏的花香更沁人心脾,多聞兩下,頓感神清氣爽,通體舒泰。仿佛背在身上的重擔突然卸下,整個人都輕快起來;又像熱得汗濕重衫的人走進空調房,說不出的涼爽、愜意。


    這讓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前伸出,直到碰到一層橡膠般有彈性的東西,方從陶醉中迴過神來。


    不對勁。


    長生花香被禁製隔離,莫說狗,便是嗅覺極度靈敏的鯊魚在這裏,也聞不到花香。


    沈知微看向管事和珠珠,二人神態如常。


    見沈知微看自己,管事說道:“表小姐,您碰到的正是禁製。這道禁製由長老們聯手布置,哪怕凝虛境強敵來襲,也偷不走這株長生花。”


    所以?


    難道我覺醒了傳說中的玄術天賦,這個天賦是超越狗和鯊魚的嗅覺?


    以上猜測不無可能,但沈知微沒感覺到自己覺醒了天賦,正要研究一下原因,忽然聽到一陣喧囂聲。


    卻是某位表哥帶著客人來欣賞長生花,一群人嘻哈打鬧開玩笑,打破了靈藥園長久保持的寧靜。


    “表小姐!”珠珠的臉變得蒼白,捏緊拳頭說道,“是七少爺,他來了!”


    “他欺負過你?”沈知微皺起眉頭。


    東方家小一輩中排行第七的少爺正是二舅媽的次子,叫東方言瑾,比沈河年長七八歲。


    每次沈知微來東方家做客,都會被東方舞陽叮囑,要盡量避免與這位七表哥碰麵,若是不得不跟他打照麵,也別去招惹他。


    大家是親戚,何以提防至此?


    因為七表哥不講道理不要臉。


    不提別的,隻說今年過年大家齊聚一堂,長輩們想知道兒孫輩的修行比去年進步多少,要求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露兩手。東方言瑾被長輩點名,但他不找年齡相仿實力相近的族人,而是當眾向沈河提出挑戰。


    挑戰即約架,沈河拒絕。


    東方言瑾便選了一個尚不足十歲的族弟,以大欺小,將人家打得鼻青臉腫陷入昏迷。


    如此厚顏無恥之狂徒,將恃強淩弱認作天理,不討厭他的長輩大概隻有他的母親,和他走得近的同輩不是臭味相投的紈絝就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


    今天,東方言瑾來靈藥園,也是有人提起長生花,說想見識一下。


    他自詡是個大方人,被激將法一激,對於不能帶外人來靈藥園的族規嗤之以鼻,張張嘴就允下讓狐朋狗友們參觀藥園的承諾。


    這些圍著他的人都是擅於恭維的,三兩句好話,哄得東方言瑾更加得意。


    來到藥園,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眼尖地瞧見珠珠和管事,陰陽怪氣地說道:“那是照顧靈藥的人?嘖,穿得這麽差!在我李家,倒夜香的都比她穿得好看。七公子,你們東方家的產業也不算少了,怎能克扣奴仆的月錢呢?”


    “你的眼睛瞎了,沒看出這醜女是鄉下來的土村姑?”


    東方言瑾看到珠珠,麵上露出輕蔑之色。


    “東方府從不虧待奴仆,此女低賤粗鄙還醜,多看一眼都惡心!那誰,你叫小肥豬是吧?誰允許你到這裏來了?莫非你趁著爺爺生病,跑來靈藥園偷竊?!”


    “表哥。”沈知微示意珠珠退到旁邊,“是我想知道長生花長得什麽樣,表姐才安排珠珠帶我過來的。”


    她失了留下來的興致,道:“珠珠,我們走吧。”


    “不是看花麽?走這麽快幹嘛。”東方言瑾挑起眉,“你可以走,小肥豬必須留下。”


    “她有名字。她叫珠珠,是外祖父帶迴來的客人。”沈知微看著圍在東方言瑾身邊的人,多看了那尖嘴猴腮的青年一眼,道,“表哥領了這麽多人來靈藥園,不怕靈藥失竊嗎?”


    東方言瑾不耐煩:“你這小東西能懂什麽!長生花被禁製護著,誰能偷走?”


    邊說邊走到珠珠麵前,要賞她耳光。


    巴掌扇出,沈知微眼疾手快,用力一推,使珠珠躲開,自己卻被東方言瑾揪住衣領。


    他獰笑:“小表妹,你想做什麽?這個村姑是別人的探子,混進我東方家的目的就是窺探長生花!”隨口編排罪名,甩手將沈知微丟進草叢之中,又去抓珠珠。


    這個村姑祖墳冒青煙,居然擁有上五品的武道資質。


    若是她好好地待在白石鎮,他自是不會閑到故意找她麻煩,可她妄想住進東方家,必須讓她知道東方家的門檻有多高!


    沈知微曉得東方言瑾是個混賬貨色。


    剛被揪住衣領,她就瞪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藥園管事,喝道:“你杵著在這是看熱鬧的?表哥打我,攔他!”


    管事聞言,頓時一驚,唯恐沈知微被東方言瑾打傷了,慌忙接住小姑娘:“表小姐,您還好嗎?”


    就在這短短的頃刻,東方言瑾已經抓住珠珠的手腕,殘忍地擰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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