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蘇醒,東方舞陽已經離開娘家,正坐在獸車上。


    獸車寬敞如一個小屋子,沈知微躺在搖籃裏,東方舞陽與一個姿容明豔的青衣女子輕聲談話。


    那女子非常年輕,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模樣,鳳眼銳利而明亮,仿佛一位行走江湖的俠女,性情嫉惡如仇。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俠女小姐姐立刻警覺地看了過來。


    兩人的眼神碰在一起,俠女小姐姐微蹙起眉尖,神情竟有幾分說不清的厭惡,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


    “舞陽,你女兒醒了。”


    “是嗎?三三餓了沒有?要不要喝點牛乳?”


    東方舞陽把小女兒抱在懷裏,柔聲詢問她的需求。


    見她盯著自己旁邊的好友,便笑著介紹俠女小姐姐:“這是你的姨姨,娘的好友。”


    青衣俠女看也沒看沈知微一眼,道:“我記得這段路有一間茶樓,你讓你家丫鬟把這個小東西送迴去,我想和你聚一聚。”


    態度排斥,仿佛沈知微不是朋友的女兒,而是仇人的女兒。


    沈知微感到莫名其妙,她好像是第一次見這個俠女吧?俠女對她的意見這麽大,是她不小心冒犯俠女了?還是俠女和她的母親有私怨??


    但東方舞陽似乎不覺得俠女的態度不對勁,竟然真的把沈知微交給丫鬟照顧,一並帶到茶樓的雅間。她喚來小二,以屏風將沈知微和丫鬟隔開,自己與俠女在裏間吃茶。


    沈知微被丫鬟喂了幾口溫水,漫不經心地滾著花花綠綠的繡球玩兒,注意力全在裏間。


    俠女姓羅,名盛歡,俏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不高興”四個字。


    她壓低了聲音,惱怒地質問東方舞陽:“舞陽,你從前跟我講過,不晉升知微境中期就不成親生子。我做到了你說的話,但是你呢?才幾年沒見,你就做了三個娃娃的母親,每天俗事纏身,忙得沒有修煉的閑暇,至今仍未摸到知微境中期的門檻!”


    “你不懂的,我畢竟是個女子,我必須成親生子。”東方舞陽也很委屈,“當年,我剛迴到家裏就被告知婚事已定,男方是個滿屋子鶯鶯燕燕的臭男人,長得難看,修為也不如我。隻因他是少家主,可以繼承家業,我娘居然說這門婚事極好,極適合我,一個勁地勸我嫁給他!”


    “然後,”羅盛歡冷笑道,“你嫌男方醜,黃瓜也不幹淨,就攪和了這門父母安排的親事,跟沈千山那個老東西的庶子好上了。”


    “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麽膚淺的女人。”東方舞陽坦然承認,“我喜歡沈玉書,他長得漂亮,也沒跟別的女人勾勾纏,我嫁給他勝過嫁給不認識的阿貓阿狗。”


    “嗬嗬嗬。”羅盛歡麵無表情,“你這麽喜歡他,他給你什麽好處了?生孩子到底有多疼你現在也曉得了,昔年你跟我說你這輩子不會要孩子,卻屢次懷孕。嘖,舞陽的膽子素來不小,也不怕孩子奪了你的元氣,毀了你的武道根基。”


    外間的沈知微頓時恍然。


    原來懷孕生子會損傷武道根基,莫怪東方舞陽生完第二胎就不想生第三胎。


    如果她是東方舞陽,莫說第三胎,便是第一胎都不想懷。


    裏間的閨蜜二人還在對話,沈知微仔細聆聽。


    羅盛歡說:“成親生子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我雖然不讚同,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被紅塵俗事汙染了武道之心,弄得修為止步無法寸進。”


    她又說:“我在七絕劍派修行,如今距離知微境後期隻差半步,本來還打算著進階成功再下山。可師父給了我任務,要求我去東陵國的八方叢林,捉一頭活的烈風魔猿帶迴去……”


    簡單敘述了這些年的經曆和見識,羅盛歡邀請東方舞陽去八方叢林,全然忽略了東方舞陽還有三個孩子。


    而東方舞陽麵對著羅盛歡真摯的麵孔,有點兒心酸。


    張了張嘴,滿懷歉意道:“對不起,我沒有空閑的時間去八方叢林曆練。你若是缺少同伴,在這安穎城住幾日,我能幫你聯係幾個去八方叢林的人……”


    “不需要。”羅盛歡簡單粗暴地拒絕了她,目光深沉,“曾經的你和我,修為實力僅在伯仲之間,沒有高下之分;到如今,你卻落後我一個小境界!舞陽,你若不抓緊時間想辦法追上我的腳步,以後怕是很難與我並肩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頗感唏噓:“你真的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東方舞陽微咬著下唇,並沒有給出承諾,隻說道:“我會努力的。”


    羅盛歡便笑了笑,伸手指著屏風外麵的沈知微,問她:“你給那丫頭測過武道資質沒有?”


    “沒,她的資質怎麽了?”


    “就我所見,很差,非常差。”


    羅盛歡露出少許惡意,她把東方舞陽當朋友,對東方舞陽生的孩子並沒有一顆愛屋及烏的心,開玩笑般說:“按照你們這些武道世家的說法,她沒有栽培價值,隻適合做一個嫁出去聯姻的棋子,也即隨時有可能被家族放棄的廢物。”


    “什麽?!”東方舞陽的神情霎時變了,“你不是玄師,如何看出我家三三的資質?”


    “七絕劍派有一門專用來分辨根骨的特殊武技,你若不信我,可以把你那丫頭帶去祖廟檢測根骨。”


    羅盛歡拿起筷子,吃了一粒炒花生米,優哉遊哉地說:“武道資質不同於玄師的天賦,剛出生的嬰兒也能測,你不可能不知道。”


    沈知微也被這個姨姨的話驚了一驚。


    她有過自己的武道資質可能不太好的猜測,但羅盛歡給出的評價,比她設想中的還要差一些。


    東方舞陽不如沈知微淡定,讓丫鬟帶女兒迴家,自己騎了馬,心急火燎地去食肆找丈夫。


    在這一天,夫妻二人談了些什麽,又談得怎麽樣,沈知微並不知情。隻在事後聽食肆的小二嚼舌頭,說東方舞陽匆匆進門,拖著沈玉書去了食肆後院的小房間說事,沒過多久就砰地一聲砸爛了東西,氣衝衝地離開。


    沈玉書則是不緊不慢地處理完食肆的事,提前迴到家中。


    東方舞陽不在。


    他逗了逗學走路的小女兒,親自檢查了長子的功課,將打碎花瓶並試圖嫁禍妹妹的沈二丫狠狠地整治一番,又出門去了。


    次日,沈玉書帶著沈知微來到祖廟檢測根骨。


    結果與羅盛歡所說的別無二致,是極差的下九品。


    打個比方,在街上隨便拉個人,他的武道資質都是中九品或者上九品,絕不會劣到下九品這種程度。


    不隻是東方舞陽接受不了,沈玉書扶著祖廟中雕刻蟠龍的柱子,也感到陣陣暈眩。


    得知事實的感覺,就像數九寒冬之時被冰水潑了一身。


    即便給他十個腦子,他也猜不出沈知微的武道資質會是如此之差。


    她真是他和東方舞陽的女兒?


    真不是抱來的野孩子?


    假使他知道她是個廢物,他一定……


    沈知微仰頭望著沈玉書難看的臉色,情緒就像無波古井,沒有絲毫起伏。


    能做的,她都做給這個父親看了。


    自己比普通嬰兒乖巧懂事,比普通嬰兒更早開口說話,比普通嬰兒更快地學會爬行……如此早慧的女兒,他若要以她的根骨將她判定為廢物,她還能說什麽呢?


    祖廟空蕩蕩的,除了父女倆,沒有第三個人。


    沈玉書茫然地低頭,看著安靜可愛的女兒,伸手想把她抱起,又不由自主地盯住她的脖子。


    如果……


    如果小女兒夭折了,這世間便不會有人說他沈玉書生了個廢物……


    就在此時此刻,女兒忽然握住他的手指,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爹。”


    沈玉書猛地迴過神來,意識到無意識間產生的可怕念頭,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又不是沈千山那種把兒女當豬狗的畜生,怎能想出殺掉女兒保全麵子和名聲這種喪心病狂的惡毒主意?


    “爹。”


    沈知微又喊了他一聲,口齒清晰地說:“要抱抱。”


    以她的性子,撒嬌是極少見的。


    但此時的沈玉書思維淩亂,沒有留意到細節,忙不迭地抱起小女兒,自責說道:“都是爹不好,爹險些犯下大錯!三三莫怕,爹這就帶你去玩。”


    他是一個注重承諾的人,抱著女兒來到祖廟附近的河邊,牽著她的小手,帶著她在草地上來來迴迴地學走路,又摘下草葉編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綠色螞蚱,刻意逗她開心。


    不久後,東方舞陽前來尋人,見到沈玉書和沈知微玩得其樂融融,不由得止住了打擾他們的腳步,唇畔露出溫柔的笑。


    隻是她不知道,沈知微並非真正的孩子,沈玉書要女兒歡喜無憂,做女兒的也希望沈玉書這個爹能夠冷靜一點。


    在沈玉書之前,沈知微先察覺到東方舞陽的存在。


    “娘親來了。”


    她推開爹護著自己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向娘。


    娘看著她走過來,彎腰把她抱起,輕聲問候了幾句。再看向俊朗的丈夫,她的神情淡淡然,仿佛他是與自己毫不相幹的路人甲:“我要帶三三迴娘家住幾天。”說完也不道別,撇開他登上東方家的獸車,吩咐禦者,“去劉記點心鋪子。”


    沈知微的外祖母喜歡吃劉記的點心,東方舞陽是以買點心的借口出來的。


    早在昨夜,她就迴了娘家。


    獸車緩緩向前行駛,沈知微往窗外看去,見到沈玉書望著獸車的方向,表情複雜,也不知是想著女兒,還是想著妻子和妻子的娘家。


    他沒有攔下獸車,也沒有挽留東方舞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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