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認了這個白衣女人是個活生生的人,並且沒有什麽危害之後,寧無書放下了心,小琴和小雅也在她的示意下,戰戰兢兢地來到了寧無書的房間中。現在她身上沒有一點力氣,隻能靠小琴和小雅把她扶出去,而這個白衣女人,學了寧無書幾句話之後,似乎就對她很感興趣,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後邊,四個人一起來到了小院中。


    小琴膽子比較小,還是不太敢看白衣女人,小雅膽子稍大些,聽寧無書說這是個人,也就不是太害怕了,還上前問了一句:“你是誰呀,為什麽會來這裏?”


    奇怪的是,這個白衣女人卻沒有學小雅說話,而是仍然直勾勾地望著寧無書。


    寧無書奇道:“咦,原來你不是聽到什麽就說什麽呀!”


    “咦,原來你不是聽到什麽就說什麽呀!”


    好吧……寧無書很無奈,原來這人不知道為什麽,隻學自己說話。之後,這個個子高高的白衣女人,便被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環給帶著,到房間去洗漱了,而這時,可以看到不遠處湖麵上,一葉小舟泛水而來。


    來者是寧無書隻見過一次的人,也是靈鏡門的島主之一,但與其他幾個安然獨居一島授徒的島主不同,這位島主,也是靈鏡門的副門主。


    古昆侖,主島萬石島的島主,年紀很大了,看上去甚至要比當初天王宗的那位龍有悔年紀還要大,起碼到了古稀之年,駝著背,手裏扶著一根銅拐杖,長長的胡子掛到了胸前,滿臉都是皺紋,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但是兩個月前的演武場上,寧無書是見過他從那遠處的大殿上,和其他同級別的高手一起輕靈飄渺地空越了百丈距離的。而且,雲飛玉也曾經說過,古昆侖並不是他們師兄弟的輩份,而是其他幾位島主的師伯,當年林望舒的父親也得喊他一聲兄長。並且他目前負責著整個靈鏡門的統籌安排,是正兒八經的宗門當家人,即便論實力,如果再年輕個四十歲,和林望舒也有得一戰。


    可是,這位古昆侖,為何突然會來到自己這個小島上?


    寧無書有些疑惑,但這位老人身份特殊,不能失了禮,於是少女連忙迎上前,鄭重地施一禮,上手扶著古昆侖,小心地問道:“古島主,您怎麽來了?”


    古昆侖笑得很慈祥:“嗬嗬,小姑娘,不是你傳信說,你這小島上,來了一個奇怪的陌生人嗎?”


    “是為了這件事情呀。”寧無書眨了眨眼,“可是古島主您為了這種小事怎麽還專門走了一趟呢?”


    雖然寧無書來了靈鏡門之後行事總有些出格,但麵對這種超重量級的人物,她還是很尊敬的,何況這位老人看上去也很慈祥,並沒有讓她產生什麽不舒服的感覺,不像那個雲飛玉。


    “不是小事。”古昆侖笑眯眯地說道,“黑山群島雖然看上去不怎麽設防,但絕非尋常人能輕易進入的,你這小島位於七大島中央,如果有人能躲過整個靈鏡門的耳目,悄無聲息地來到你這裏,那就絕對不是小事,值得老夫親自來看一看。”


    寧無書不再多問。她畢竟不是靈鏡門中人,隻能算是寄人籬下,連地盤都是別人的。既然古昆侖要看,那就讓他看好了。當知道白衣女人在洗漱後,古昆侖也不急躁,坐在小院中,和寧無書說起了話,順嘴問了幾句她和林望舒的賭約,自然也就聊到了五湖四海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老夫已經知道了,今天來此,也有你這件事情的原因。”古昆侖撫著長須,拐杖在地上點了點,“飛玉那孩子,行事太過偏激,出發點是好的,但給你的身體埋下了不少隱患,為此,望舒還發了脾氣。今後,怕是小姑娘你隻能練五湖四海了。”


    “我知道的……”寧無書低著頭應道,“大概的情況我都了解了,其實也沒什麽不好,五湖四海本身很適合我,我也沒練死嘛。不過……就是不能經常用而已。”


    古昆侖深邃的目光在寧無書委屈的臉上停了兩秒,古井不波地說道:“老夫知道,你是想要學一些能用的功夫,對不對?”


    寧無書重重點了點頭,大眼睛裏放出了光芒。


    “嗬嗬,你和望舒的賭約,老夫可不能去破壞。”古昆侖把頭轉開,望向夜空,“不過嘛,老夫可以為你指一條明路。飛玉也好、晴兒也好,還是百裏和他的媳婦,又或者是道士、小海他們,他們的武功都不適合你,他們教徒弟,你看著也不可能學到什麽東西。你練五湖四海,本就是一條獨一無二的路,沒有人能指點你,若在兵器或套路上走了他人的老路,這一生你的武道,都隻能是平平庸庸,那麽練五湖四海,也就沒有了意義。”


    寧無書聽著,皺起了眉頭。這一點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靈鏡門的其他人未必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林望舒和她的約定在那裏,沒人會多說什麽,也許,隻有這位地位超然的老人家,可能抱著一絲善意,來多指點自己幾句吧。


    這時候的寧無書也沒有多想,為何這位日理萬機的老人家,會專門跑來指點自己。


    而這時,古昆侖還在用他蒼老而渾厚的聲音慢慢地說話。


    “劍也好、刀也好,又或者是長槍、棍棒等等兵器,甚至是拳腳功夫,想要練好,都需要掌握大量前人琢磨出來的套路和心得,再從中體會出自己的東西,方能登堂入室。而對於你來說,這些反而成了累贅,你需要的,是沒有套路、沒有心得的東西,是憑著本能的東西……是你自己,能夠摸索出‘道’的東西。”


    古昆侖說到這裏,笑了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明天,你去一趟藏宗閣。和阿決那小子說,是老夫讓你去的,他會把東西給你,你就知道怎麽辦了。現在,那位陌生人已經要出來了,老夫要看看,她究竟是誰。”


    聽古昆侖說到阿決,寧無書的小臉頓時苦了起來,兩個月前那個頑皮無賴的臉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了她眼前,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就被一旁房裏走出來的身影給吸住了。


    之前的“女鬼”,衣著破破爛爛,頭發上掛著水草,渾身冒著冰冷的寒氣,怎麽看怎麽像是個淹死的水鬼。但被兩個小丫環熟手熟腳地“洗刷”了一番後,頓時變了個人。


    她的頭發剛剛洗過,還未幹透,但現在已經不是纏著水草的亂糟糟的頭發了,而是披肩的黑亮長發。當頭發整理清楚後,她的臉也便能看得清楚,那是一張美到令人窒息的臉,寧無書呆呆地望著她,根本找不到語言來形容。就連之前見過的那些仙子般的風神閣仙女,也無法與之比擬。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寧無書隻有一個想法:“要是我長大之後,也有這麽美,那該多好啊……”


    白潔如綢緞的皮膚似能映出月光,低垂的睫毛上掛著寒氣凝水而成的冰晶,嘴唇鮮豔如血、櫻花般點綴在臉上,五官像是鬼斧神工精雕而成,找不到一絲瑕疵。此時她穿著小琴臨時找來的一身舊長裙,裙子小了幾號,卻反而襯出她玲瓏的身段,就連牽著她往外走的兩個年紀還小的小丫環,竟然都羞得滿臉通紅,不敢抬頭去看。


    小院子裏,隻有古昆侖一人淡然如常。他之前從寧無書口中已然知道這個女人的精神有些不正常,無法正常和人交流,因此也沒有多費口舌去問她話,而是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扶著拐杖,朝女人走去。


    看到古昆侖走來,女人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這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風情,竟讓小小年紀的寧無書又呆了呆。看著古昆侖越走越近,女人將手從小琴和小雅的手中抽了出來,後退了半步。


    “你別怕,老夫隻是先給你把個脈。”古昆侖慈祥地說道,同時,慢慢伸出他枯老的手,朝女人的手腕探去。


    忽然,一陣輕風掠起,之前寧無書在小屋子裏見過的場景又出現了——女人突然間消失在了眾人麵前。


    “噢?這樣的輕功……”


    古昆侖喃喃自語,腳步半側,扶著拐杖的手一抬,銅拐杖挑起,朝著空氣中點去,隻聽得“叮”的一聲,女人快到看不見的身影卻是被古昆侖捕捉到了。這一拐杖和女人的手掌對到了一起,竟發出金石相交般的聲音,女人吃力不住,後退兩步,身形一歪,隨著一陣風起,又消失了。


    古昆侖見此場麵,卻是搖頭笑了笑。


    “小範圍短距離快速騰挪,無聲無影、無象無形,這是風神閣的希夷步法。閣下是風神閣的門人,那便同是天下三柱的同仁。既然如此,又何必躲躲藏藏?”說話間,拐杖又在空中一揮,“叮”的一聲,女人再次顯形,側身閃過這一拐杖,卻對古昆侖的話不聞不問,身形再一次飄忽了起來。


    古昆侖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說罷,拐杖在地上重重點了三下。


    霎時間,隻見小院子的四麵八方衝來八個身影,迅捷如風,唿吸間便將小院子圍住。隻見這八人身上都穿著靈鏡門那水藍色的短打衫,看年齡卻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不像寧無書平日裏見到的那些年輕弟子。這些人同時從背上抽出一根銅棍,大喝一聲,手臂飛轉,頓時舞出一片棍影。


    古昆侖眼睛在小院裏掃了掃,淡淡地說道:“震位二一八。”


    八個人聞言,沒有一絲猶豫,八根銅棍從不同的方位同時襲向同一個點,棍影如蛟龍般發出撕裂空氣的聲音,院中寧無書與兩個小丫環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自己也處在這片風雨的中心。


    八人八棍同指一處,正是那女人的所在,但並沒有能夠困住她。女人施展不開輕功,卻將手在空中劃了一圈,頓時一股肉眼可見的寒氣朝八人的麵門襲去,逼退了這來勢洶湧的棍陣,使她能再次脫身。


    而這時古昆侖卻是疑問地自言自語道:“這是天意寒蟬決?天王宗的內功心法?這人究竟是誰?”


    在古昆侖的指點下,八人棍陣越逼越緊,卻每次都能堪堪避開寧無書與兩個小丫環的位置,三個小姑娘在這棍陣風雨之中,也慢慢縮起了脖子,一絲一毫都不敢動彈。


    而那天仙般的女人,也漸漸被逼出了各種各樣的手段,看得古昆侖蒼老的眉頭越皺越緊。忽然,他伸出手在空中一攬一推,卻是將棍陣中八根銅棍給推開了。原來,方才那女人被逼得無路可走,竟是一下子躲到了寧無書的身後,而八人未及反應,下意識揮棍襲去,卻被古昆侖伸手破了去勢。


    那女人被棍陣逼得氣喘籲籲、臉色蒼白,比寧無書大了一號的身體此刻縮成一團不肯出來,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寧無書也有些不忍,她本就對長相絕美的事物無法抵抗,在看到這“女鬼”的真麵目後,心底莫名地產生了好感,此刻看這八人將這女人逼得無處可逃,心生不忍,弱弱地說道:“古島主……您一定要帶她走嗎?”


    女人縮在寧無書背後,低著頭,聽到寧無書說話,卻又咯咯地笑了起來,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古島主,您一定要帶她走嗎?”


    古昆侖咳了兩聲,輕輕抬起了左手。於是,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八人,立即收起了棍子,朝古昆侖行了一禮,退迴到夜色之中去。


    “此女子身份來曆恐怕非同小可,留在你身邊未必是件好事,依老夫之見,風神閣、天王宗都會對她很感興趣,這也不是你現在可以涉足的事情。這樣吧,今天晚上就先讓她留在這裏,老夫迴去與門主商量商量,後日如有需要,還會再來這裏。”


    古昆侖見寧無書有意迴護這女子,便沒有再多說,柱著拐杖、撫著胡須,慢悠悠地離開了。而那八個神秘的靈鏡門弟子,恐怕也在寧無書看不見的地方,隨著這位老人一同離開了吧。


    夜色中,蜷縮在寧無書背後的女人,悄然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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