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曾說她有著世間最純淨的笑容,她的笑容令他陶醉。如果可以,他要將那個笑容定格起來,讓自己永遠沉醉其中。


    他說她是世間最可悲的女人,縱使她有著傾城的姿色,勾人心魄的笑容,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悲哀與空虛。


    那朵巨大的火蓮在徐徐轉動,似乎拉動了空間的扭曲。看到你變得冷漠的眼神的那一瞬間,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火蓮變成了灰色的漩渦,熾熱的風變得冰冷,如刃,劃過以往的繾綣。伸出手,感覺你,卻隻剩下你變得冰冷的唿吸。


    筱釋憤恨中的繾綣不斷破碎,那背叛的一幕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現,而這一次,它入侵了自己的夢境。


    他走在傲界橋上,看著這凝滯的一切,看著風祈,看著君焰。他淡淡地看著自己夢中的一切,他伸手拂過風祈的臉龐,心中盡是酸楚,於是一捏拳,那個人便如同雲霧般消散。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筱釋一把將君焰捏得破滅,“這一世,必殺盡天下之王!”


    筱釋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醒來,兩個目光呆滯的男人狠狠地打向他。筱釋艱難地舉起著手想要擋下迎麵而來的攻擊。但是渾身上下都是一陣酸楚,就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很難做出來。


    “夠了,不用再打了。”一道清冷的女聲傳來,那兩個目光呆滯的男人乖乖地停下了手。


    筱釋躺在地上吃力地喘著氣,直到現在眼前還是朦朧一片,他隻看見自己的皮膚都被燒爛了,身體的疲乏以及心神的絕望令他想閉上眼睛,然後一直這樣下去。


    這是一座海底宮殿,裝飾華麗卻無不透露著妖邪之氣。若是凡世的凡人見了必然會聯想到兩個字——妖魔。


    在凡世,與人類共存的還有還有妖魔,但是他們一般都在第一代魔族之王開辟的魔界生活,而常年在凡世生活的魔族漸漸失去了魔族真正的力量,開始變得弱小,他們便是妖。


    宮殿的主人坐在一張漆黑的王座上,她是一個妖嬈而嬌媚的女人。白皙中透著粉紅的皮膚大部分都裸露在空氣中,一襲黑絲緊身衣裙,勾勒出她那成熟豐滿的身材,盡顯嫵媚。


    她坐在那最高處,一頭靠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繞有興致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筱釋。她對這個渾身被火焰灼傷的男子很感興趣,不是因為他的外貌,而是因為他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是她永遠都忘不了的。


    她叫做晴苒,數萬年前的她也是個王。那時,她愛上了一個人類男子,墜入愛河卻又被無情背叛。她無比憤怒、絕望,後來她引來了一個魔界老祖,她才知道自己原本是一個魔。她與魔祖交易,獲得以魂靈為代價的生命與容貌,於是她終年居住在落淚崖旁的絕望海中。


    “你是什麽人?”晴苒酥柔的聲音響起。


    筱釋一句話也沒說,他隻是看著那片水波出神。他根本沒有理會周圍的人,他在思考,思考著自己虛幻無常的人生。他覺得世上恐怕隻有他才有這樣的經曆,他真是一個悲哀的人。


    晴苒微蹙黛眉,一絲惱怒自心頭油然而生。萬年來都沒有這種感覺了,她在驚訝的一瞬間又提起了濃濃的興致。她冷豔的臉頰上泛起了一抹誘人的笑意,她周圍那些目光無神的男人看得竟癡了,他們陶醉在了晴苒的那抹笑容中。


    “把他給我帶上來。”晴苒倚在那漆黑的王座上,體態娉婷,盡顯嫵媚。


    兩個目光無神的男人順從地將地上的筱釋拖了起來。


    一串晶瑩的淚水宛如散開的珍珠手鏈掉落,筱釋那泛紅的眼睛淡淡地看著自己的腳,然後閉上眼,眼角微顫,淚水在其間蠢蠢欲動,他沒有再反抗。


    筱釋被帶了上去,跪在漆黑的王座之前。


    晴苒走到筱釋麵前,她伸出一根纖細雪白的手指,輕輕的地在筱釋胸口劃過。筱釋的皮膚被火焰燒爛,他早已麻木無知覺。晴苒黛眉微蹙,那對狹長的美眸中充滿了驚訝,然後她突兀地將指尖刺入筱釋的胸膛。


    筱釋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他猛然睜開眼,死死地怒視著晴苒。那一刻,他瞳仁中的黑色如墨般在水中擴散,然後又迅速恢複,而在那黑色中有一點隱秘的腥紅,這一切都讓晴苒看見了。


    晴苒在片刻失神後清醒過來,她讓那兩個男人把筱釋給鬆開。


    “君焰在哪裏?”晴苒蹲下來,紅唇貼在筱釋的耳邊問道。


    “君焰......”筱釋聽到這兩個字後,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他那被火焰燒傷的臉龐暴起了青筋。


    “敵人麽。”晴苒看到筱釋的表現大致猜到了他於君焰的關係。這樣看來,筱釋身上的傷肯定是君焰的傑作。她的感知果然沒錯,這的確是君焰的靈力的氣息。


    “我要殺了他!”筱釋低聲說道,每個字都說得異常冰冷。


    “為什麽想殺了他?”晴苒走到了筱釋的背後看著他。他發現筱釋的身體幾乎都被火焰灼燒過,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但是這卻令她很疑惑,君焰的力量非常強大,絕非普通人能夠承受的,更何況凡人。如果她沒感知錯,筱釋隻是一個連靈力也不會修煉的凡人。一個連靈力都不會的凡人又是怎麽和君焰扯上關係的,還弄成了這個模樣?


    筱釋低著頭,十分陰鬱,然後他的身軀開始起伏顫抖。他怪異地笑道:“殺不殺他是我的事,為什麽還要告訴你原因?”


    “你知道嗎,在這絕望海中沒有一個男人是不聽從我的。如果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自有辦法知道。隻不過,那樣的話隻會給你平添痛苦。”晴苒嫵媚地笑著,“你一個凡人,究竟還能忍受多大的痛苦呢?”


    凡人,又是這個稱唿,筱釋恨極了,那日君焰也是這麽說他的。但是凡人和王又有什麽區別?王隻是多了王之力而已。他雖是凡人,但他認為自己並不比王弱小什麽,否則他怎麽能殺死夢如煙?晴苒說他一個凡人能忍受多少痛苦,他心中隻是冷笑,又有多少王能忍受他的痛苦?


    自小家破人亡,失去一切。還是個孩子時就生活在令多數強者有所顧慮地寂越山脈,無數個夜晚提心吊膽地入睡。直到他以為一切都走向正常時,風祈又無情地背叛了他。這一切都堅定了他複仇的決心,他發誓要殺盡天下之王。


    “還真是沒聽說過。”筱釋怪異地笑道。


    晴苒斂起笑意,數萬年來筱釋是第一個這麽和她說話的男人。她自認為自己的容貌可以迷倒所有男人,而萬年來這都是不變的事實。可是筱釋卻是個例外,她無法接受。她伸手抓著筱釋的頭,打算靠竊取思維的術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喜歡控製,喜歡掌握一切的感覺。可是下一刻她便慌了,因為她讀不出筱釋大腦中的一切,她的術第一次失效!


    晴苒立即鬆手,又一次嚐試,還是失效。晴苒前後反複多次嚐試,卻是同樣的結果,她的這個術對筱釋完全不起作用。


    晴苒很是吃驚,但是又看不出一絲端倪,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大。這個凡人怎麽有這麽多出人意料的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


    筱釋痛苦地皺眉,腦海中幾度空白,令他的神智變得模糊。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晴苒終於放棄了,然後她看著筱釋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麽。


    晴苒紅唇微啟,一抹笑意綻放,尤為誘人。“我明白了。”


    2


    認清你自己。每個人都會聽到這句話,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句話?


    認識外物並不困難,隻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一切都會明朗起來。認清自己的道路是漫長的,過程是曲折的。幾乎所有人用盡一輩子也沒能認清自己,其中有的人本身殘缺,所以永遠也看不清自己。


    “你是一個不完整的人。”


    那天晴苒笑著丟下了這樣一句話,跪在地麵的筱釋的笑容因此而凝滯。


    不完整?他不明白晴苒的意思,她指的是他人生經曆不完整,抑或是身體不完整,還是別的什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時,他的心突然變得好空曠、好寂寥,像是丟失了什麽。


    “不完整。因為我是不完整的人,所以晴苒看不透我嗎?”筱釋坐在那間囚牢內思索著。因為他是一個不完整的人,所以他永遠也不能看清自己,別人更加不能。


    筱釋又迴想起了在月光林地的那個夜晚,風酌曾和他提過這個問題。那時,筱釋自信地說他把這個世界看得清清楚楚,而風酌則是說連自己都看不清。筱釋突然覺得,或許風酌是正確的。


    如今的筱釋就像是隻困獸,他被晴苒困在了這間牢籠裏。他想,如果一直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乃至老死,那麽他便永遠不能複仇,這種結局他接受不了。


    “晴苒!”筱釋走到鐵門前朝外麵喊道。


    看守囚牢的兩個目光無神的男人舉起鐵戟,狠狠地用柄捅著筱釋的腹部。筱釋的身體本就虛弱,在這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遭受重擊,頓時便跪倒在地。


    沒過多久,筱釋看到鐵門外有一道倩影款款而來。雪白與黑色相交,那雪白猶如晶瑩的蜜桃,泛著淡雅的妃紅,無比魅惑。


    筱釋抬頭看著晴苒,然後笑了。“你不是想知道君焰的事嗎,我可以告訴你。”


    晴苒的嘴角泛起了誘人的微笑,那些目光無神的男人癡迷地看著這如同女神般的人物。


    “放他出來。”晴苒柔聲說道,然後踩著蓮步前往自己的宮殿。


    那些男人便打開囚牢之門,壓著筱釋到了晴苒身前。


    晴苒緩緩飲下那杯鮮紅的如血的酒,紅唇微抿,她淺淺一笑,目不轉睛地看著筱釋。筱釋那張被火焰燒得不成模樣的臉正對著晴苒,那雙堅毅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晴苒。


    他們兩個人各自說了自己的故事,筱釋的目的隻是想讓晴苒滿足,然後他就能離開絕望海了。但是現實並非如此,此刻的氣氛格外詭異。


    筱釋終於沒有忍住,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晴苒麵容妖豔,那對狹長的美眸更是魅惑,筱釋也難以做到長時間的對視。


    晴苒見狀,也不再難為筱釋。之前她還以為吸引不了男性了,此刻她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也算是落下了。她沒想到自己會把過去的經曆告訴筱釋,於是她對筱釋的興趣更濃了,她更不願意放筱釋離開了。


    “晴苒,你說過的,隻要我告訴你關於君焰的事,你就會放我離開。”筱釋認真地說道,“可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故事我也聽了,你還想怎麽樣?”


    晴苒微微一笑,“不想怎麽樣,不過怕你是離不開這絕望海了。”


    筱釋立即站了起來,他冷冷地看著晴苒。“要是我硬要走呢。”


    晴苒看著一臉正經的筱釋不由地噗嗤一笑,那張被火焰焚毀的臉上有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有趣。“你大可以試試。”


    “在這絕望海裏都是我的人,如果你想靠硬闖離開,那我隻能用那個方法把你留下來了。”晴苒笑道。


    筱釋不知道晴苒口中的方法是什麽,但是他大體上已經猜到了。晴苒的身邊有很多男人,那些男人有一個共性:目光無神,唯命是從。無論晴苒讓他們做什麽,他們都會照做不誤,沒有絲毫遲疑。他們就像是失去魂靈的行屍走肉,或者說就是。


    筱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找個人陪你聊天吧。”


    筱釋看見晴苒隻是黛眉微蹙,依舊自若地飲著手中那杯鮮紅的酒。他繼續說道:“那些人應該是中了你的什麽靈術,成了你的傀儡。說起來,你還真是可憐。”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會把我變得和他們一樣的,因為那樣做就沒有意義了。”筱釋在一旁自若地坐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晴苒,看她會有什麽反應。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孩子。”晴苒輕笑,然後放下手中的酒杯。


    “那不是什麽普通的控製類靈術,原因其實很簡單,我把他們的魂靈獻給了魔。”晴苒淡淡地看了一眼筱釋,“不要太看重自己,一旦我對你失去興趣,你就會和他們一樣。”


    “那麽你留下我究竟想要什麽?”筱釋無力地說道,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麽資本與晴苒談話。在這絕望海中他根本用不出那股黑暗力量,他隻能任晴苒擺布。若是晴苒不順心,他極有可能真的變成一具沒有魂靈的空殼,到那時他就再也沒機會複仇了。


    “不想幹什麽,我隻是喜歡你。”晴苒走到筱釋身邊,在他耳邊用嬌滴滴的聲音輕輕說道。


    筱釋整個人瞬間僵在那裏,晴苒這句話實在出人意料,令他不知所措。晴苒確實非常漂亮,比風祈更多嫵媚、性感,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晴苒是個活了數萬年的老妖怪。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晴苒笑道,“騙你的,我隻是很在意你身上的氣味。”


    “氣味?”筱釋迷惑地皺著眉。


    “那是君焰的氣味,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晴苒說道,“但是你出現了,帶著他的氣味而來,我怎麽可能輕易放你離開。”


    筱釋看著兩頰泛起酡紅的晴苒,有些失神,然後笑道:“世間最可悲的女人這稱謂非你莫屬了。你雖然有著傾國傾城的姿色,勾人心魄的笑容,但你卻還是非常空虛、寂寞。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會可悲到留戀背叛你的人的氣味。”


    晴苒想起了當年的君焰,有些恍惚。“可悲?空虛?寂寞?”


    “他曾說我有著世間最純淨的笑容,他為我的笑容而沉醉。”晴苒目光迷離,迴憶起了與君焰在一起的畫麵,眼眶中有晶瑩的光芒閃爍。


    “如果我是你,我就迴去殺了君焰”筱釋淡淡地說他的心中再度燃氣了仇恨之火,他發誓必定殺死君焰!


    數萬年前,晴苒是一個無比純潔可愛的女子,她卻因為君焰的背叛而永遠墮落。


    數天之前,風祈還是筱釋最愛,最信任的人,直到君焰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殺死君焰?”晴苒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寒,她瞬步來到筱釋麵前,將他一路推到牆壁上。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把君焰給我抓迴來。”晴苒冷冷地說道。


    筱釋搖搖頭,“我做不到。”


    “如果我有力量,我一定殺了他,絕對不可能帶他迴來。況且我沒有力量,隻會死在他的手中。”筱釋說道,“你有這麽強的力量,為什麽不自己去找他?”


    晴苒低下頭,緩緩地鬆開了手。她不是不想去找君焰,而是根本離不開絕望海。她獲得力量中的一個代價是永遠被禁錮在絕望海。


    “在我掉入絕望海前,我聽到了你的悲鳴。”筱釋說,“為什麽要讓自己受傷,折磨自己?君焰,他不值得你這樣做。”


    “信不信君焰早就忘記了你的名字。”筱釋淡淡地看著失魂落魄的晴苒。


    晴苒木然,其實她很清楚,君焰極有可能早就忘記了她的存在。數萬年來,隻是她單方麵的記著君焰,從而折磨著自己。


    晴苒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失落,仿佛是這數萬年來一點一點累積的,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令她異常難受。她覺得,是該了結了


    “沒想到我居然會被你這個不完整的人點醒。”晴苒搖頭歎息。


    筱釋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並不是我能做到,任何人都可以。隻是,在那些人開口前你就奪走了他們的魂靈。”


    筱釋沒有問晴苒不完整究竟是什麽意思,他認為最好還是自己去尋求真相,那樣會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看清世界。


    3


    筱釋站在絕望海上,風輕輕吹過他的臉頰,將他的頭發吹得淩亂。


    從今天起,不再有絕望海,不再有落淚崖,這裏再也聽不見悲鳴了。


    晴苒放走筱釋,她隻希望筱釋能夠殺死君焰。他們定下約定,筱釋承諾一定會殺死君焰。晴苒想起了曾經那個純潔善良的自己,她因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而自責。於是晴苒決定將自己埋葬在絕望海中,永遠不得踏入輪迴。


    絕望海海麵波濤洶湧,一股龐大的靈力在浪中翻湧。筱釋在落淚崖上靜靜地看著晴苒施術,再過不久她便會將自己封印在絕望海中。筱釋勸過她不必這麽做,但是晴苒執意如此。


    “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筱釋朝著絕望海深處大喊。


    海浪洶湧,海風猛烈,它們的巨響似乎充斥了整片天地,筱釋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晴苒能否聽到。


    筱釋摸著自己被火焰燒爛的臉頰,不禁顫抖著手。今後迴到大陸他就要以這個姿態麵向他人,他實在接受不了。


    晴苒知道被王之力火焰燒毀的皮膚是無法複原的,於是早就準備好了一些筱釋可能需要的東西。


    筱釋披上晴苒給他準備的黑袍,然後戴上了一副麵具。手指輕輕摸著麵具,筱釋的心頭湧出一股暖意。“謝謝你。”


    “再見,晴苒。”筱釋沒有說永別,而是以一個朋友的語氣告別。他不知道為什麽,至少他不想晴苒永生不能踏入輪迴。或許有那麽一天,他無比強大,殺死所有的王之後,他會有能力放晴苒脫離封印。筱釋花了一天的時間,到了臨近的一個小國度。這裏還未蔓延起戰火,萬王的魔爪還沒靠近這裏。


    筱釋找到一家小客棧住下,他那被黑袍掩蓋下的魁梧身軀以及身上散發出的氣勢令人不敢靠近。尤其是那銀灰色麵具下的眼神,盡顯冰冷。


    筱釋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個字,店小二戰戰兢兢地領筱釋到了一間屋子。


    筱釋閉上門,在桌子邊站著,心裏想著想著便皺起了眉頭。雖然一路來沒看到這個國家被戰爭摧殘,但是這個國家的氣氛卻極為詭異。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夕陽的餘暉灑在了他的臉上。那條街道上原本擁擠的人流變得越來越少,嘈雜聲也開始變輕。日落而息,一派普通城鎮的景象。


    筱釋仍覺得不自在,但是他還是不明白問題在哪。他在桌邊坐下,拿起茶杯思索著。


    很快天全然黑了下來,筱釋點起了油燈。夜間寒氣襲來,他起身去關窗。


    殘月懸於天穹,散發著淡淡地清暉。這時,他發現整個鎮子裏一片黑暗,隻有他的房間點著燈。天才剛黑,難道整個鎮子的人都休息了?


    筱釋心生疑惑,突然覺得一陣眩暈,然後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門被輕輕推開,店小二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淡淡地掃了一眼筱釋。


    “真是難得,居然有這麽豐富的‘影’。”店小二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抬起左手,然後將掌心朝向筱釋。在店小二地手心有著一個玄秘的黑色圖案,光芒隱隱閃現。“來吧,讓我吸收掉,看看這次能讓我的‘影’進化到什麽程度!”


    筱釋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看見了那個玄秘的圖案。那個圖案是擁有那股力量的標記,那是一個對他非常重要的人留給他的。


    筱釋知道很多人都擁有這個圖案,擁有這股力量。在寂越山脈他找到了三個擁有這個圖案的人,然後奪取了他們的力量。每次奪取新的力量,原有的黑暗力量便會成長。那股力量就像是塊破碎的玉,他們彼此吸引著,等到完整的那一天,便會有著絕頂的力量。


    過去都是筱釋奪取別人的力量,而今天終於輪到他被別人奪取。


    那座城鎮名為洛影。


    雪白近乎淺藍的長發微擺。她掌心那團淺藍色的靈力忽明忽暗,然後她收起了這股力量,走進了洛影。


    進入洛影的那一瞬間,耳畔便開始了無止境的嘈雜聲。她站在街道的中央,身邊不斷地有行人走過,但是沒有人看她一眼。


    繁榮,也是嘈雜。她耳邊的聲音充斥了整個世界,這令他不禁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天。她站在那條人口稠密的街上,遠遠地看著人群中央的男孩。此刻,她似乎感覺到了那個男孩當時的感受。這是一個灰色、無光的世界,周圍的人都是灰色的,沒有一絲色彩。


    “冷漠的世界。”風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後將手緩緩放在了腰間的那柄銀劍上。


    咚!


    洛影中心傳來一陣鍾鳴,迴音猶如漣漪,一圈又一圈地在城鎮中擴散。緊接著,洛影中的嘈雜聲開始退去,如後繼無力地浪潮般。


    風祈鬆開手中的劍,她望向那個傳來鍾鳴聲的地方。那是一座巨大的鍾樓,屹立在洛影最中央,與周圍的建築特色極為不合。


    一個個人從她身邊經過,卻沒有人看過她一眼。風祈知道,她可以一劍將那些人斬成煙塵,但那並沒有作用,因為煙塵是不會消失的。看著愈來愈少的人群,風祈迅速地越到了街邊的房屋上,然後借著障礙隱藏自己。


    風祈在那個屋頂上,偷偷地看著對麵客棧的那個人。那個人將自己裹藏在一件漆黑的袍子裏,他戴著一副銀色的麵具,令人不寒而栗。她看著他靠在窗邊發愣,她難受地捂著胸口。


    “筱釋。”她輕輕地吐出兩個很久沒有念出的名字,然後無力的靠在屋頂上。


    夜,悄然降臨。風祈還在看著筱釋的房間,而筱釋走向窗戶。她注視著筱釋,她知道筱釋看不見夜色中的她,因為除了他的房間點著燈,整個洛影是一片黑暗。


    她看見筱釋在窗前愣了一下,然後便知道後者已經發現了洛影的秘密。她將手放在銀劍上,殺意湧現。


    在筱釋倒地之後,那房間也黯淡下來。風祈無聲地靠近了那個房間,然後悄然走在屋頂上。


    “來吧,讓我吸收掉,看看這次能讓我的‘影’進化到什麽程度!”


    漆黑的房間裏有光芒閃爍,在一個陣爆鳴聲中,風祈看見房屋內有一道光芒射向那浩瀚的星空。一團灰黑的如同煙霧般的物質不斷地飄向夜穹,然後化為了一個詭異的身影。它注視著屋內的一處地方,那個地方開始不斷地有灰黑的如同煙霧般的東西升起。那個詭異的身影像是張開了嘴,開始吞噬那些與它性質幾乎一樣的東西。


    風祈張開手掌,那股淡藍色的靈力光芒變得尤為明亮,仿佛夜穹中的的星辰閃爍。她微微一笑,“會很快的,那一天。”


    4


    它是不完整的,但它可以變得完整。它的力量很弱,但它可以變得很強。


    他是不完整的,但他可以變得完整。他的力量很弱,但他可以變得很強。


    掌心中的那個玄秘的圖案灰芒閃爍,一團漆黑的霧飄出,然後旋繞在他的身周。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袍子,戴著一副銀灰色的麵具,那對冰冷的眼神中透著濃濃的殺意。


    筱釋已經能靈活地掌控那股黑暗之力,他意念一動,那團霧便幻化成心中所想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筱釋心中全是疑惑。


    那天在洛影他中了店小二的圈套,那個店小二有著和他一般的黑暗之力。他分明感覺到店小二在奪取他的黑暗之力,但醒來後卻發現店小二以及洛影如塵煙般消散。而自己體內那股被神秘女孩封印的黑暗力量再度全部覺醒,並且又融合了一份新的黑暗力量,他覺得現在的力量遠比之前強大。


    曾經一度想占據筱釋身體的黑煙也不知去向,仿佛人間蒸發。筱釋嚐試著尋找那絲留在自己體內的神秘女孩的力量,雖然他最後找到了,可是那女孩依舊是沉睡的。


    這莫名奇妙的變故總體來說都對他有益,力量大大增強,也不用擔心黑煙這個潛在的危險。這一次,他真正擁有了複仇的力量!


    “鐏哥。”筱釋輕歎一聲,如今他的力量早就超過了當時明鐏的力量。


    黑暗之力的擁有者並非隻有一人,這一點他很早就知道。每個擁有黑暗之力的人都可以奪取其他黑暗之力的持有者,並且能將力量融合。


    過去在寂越山脈他能感應到那些黑暗之力的持有者,是因為彼此間的距離近,遠一些的就不行了。但是,如今的他甚至能夠感應到遠在千裏的持有者。


    筱釋知道當初能殺死夢如煙全憑運氣,就算以他現在的力量還是不能真正與夢如煙一戰。所以他決定去尋找餘下的黑暗之力,得到所有黑暗之力後他一定能真正擁有滅殺王的力量。


    “晴苒,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當我收集完所有的黑暗之力,那便是君焰的喪命之時。”


    筱釋握住拳,漆黑的煙霧縈迴,然後籠罩了他。他像一陣龍卷風般迅速移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流沙界是南纖國與阮玉國的邊界,那裏魚龍混雜,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尤為混亂。但是流沙界是小混亂、大秩序,在那裏有三方強大的勢力,相互製約,於是形成了一個較為穩定的格局。


    這些天流沙界陷入一片死寂,整個流沙界壓抑了不少,竟沒有平時的混亂。因為一個被稱為“麵具之影”的狠角色橫空出世,他一出現便虐殺了流沙界三大勢力之一的首領——“利爪之影”。自此,流沙界鼎足而立的格局被摧毀。奇怪的是另外兩派勢力沒有一點動作,換做過去早就把“利爪之影”的領地霸占了。這種詭異的情況令流沙界大部分人揣測,大多是關於其他兩位首領忌憚這位新出現的“麵具之影”。


    “如此強大。”那個身體微胖的中年人躺在靠椅上,微閉著雙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在享受著美味,可是他麵前什麽都沒有。“一定非常美味吧!”


    他名叫朝陰,是流沙界三大勢力之一的首領,被人稱為“食之影”。


    “麵具之影”騰空而出令他很驚訝,同時有那麽一絲恐慌,但是更多的卻是渴望、興奮。自“麵具之影”進入流沙界的那一刻,朝陰就打算奪取“麵具之影”的“影”。越是強大的東西越美味,在他看來,“麵具之影”一定非常美味。


    “利爪之影”的死倒是讓他狂熱的心冷靜了些許,況且他做事倒也向來冷靜。麵對沒有足夠把握的東西,他不會貿然出手。對於吞噬掉“麵具之影”的願望雖然沒有最開始那麽狂熱,卻仍舊令他念念不忘。


    擁有黑暗之力的人終有一天會隻剩一個,他們絕無可能共存。即使朝陰不惦念“麵具之影”,後者終究還是會找到前者,因為他們彼此相互吸引,就好像宿命的牽引。


    朝陰幻想著吞噬了“麵具之影”的“影”,臉上泛起的笑意更為濃烈。


    突然,朝陰斂起了笑意,然後睜開眼,看到了那個瘦骨嶙峋的男人。“何呂,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我這,有什麽指教嗎?”


    何呂也是流沙界三大勢力之一的首領,他被稱為“骨之影”,因為他的“影”都附在周身的骨骼裏。他的臉色尤為陰沉、蒼白,是天生如此。他看著笑盈盈的朝陰,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嗬,你的狗鼻子還猜不出的目的?”


    朝陰臉色一變,卻沒有發作,他隻是冷哼一聲。他知道何呂的最向來刁鑽,他也懶得和後者爭吵,因為根本就是自討沒趣。


    “何呂,我看你是怕那新來的‘麵具之影’吧。”朝陰笑道。


    “果真如此,你對他的畏懼我從骨子裏就感覺到了。”


    朝陰臉色一沉,“那你是想多了,那家夥雖然狠毒強悍,但畢竟隻是孤身一人。若是他沒有奪走‘利爪之影’的力量,我也許能夠一個人打倒他。”


    “所以,你就是打不過他。”何呂說道。


    “何呂,不必廢話。”朝陰打斷何呂,“你我都清楚,單憑我們獨自的力量是絕不可能戰勝他的,你一定也敢知道了他身上的‘影’有多麽豐富。他的‘影’遠遠超過我們,也就意味著力量遠在我們之上。想打到他,除非聯手。”


    何呂低沉的笑聲蔓延看來,“好,就喜歡你這爽快的性格。”


    “你專程過來與我聯手,如果沒有針對他的方法怕是徒勞。”朝陰試探性地問道,他想知道何呂有什麽手段。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況且他殺死‘利爪之影’絕對不可能毫發無傷。這也是他隱匿的原因。所以,此時正是聯手殺死他的最佳時機。”何呂嘶啞著聲音笑道,然後緩緩地弓著欣長的身子,在一陣咳嗽聲中離開了。


    “老骨頭,早晚讓我吞噬掉你的‘影’。”看著離去的何呂,朝陰一陣冷笑,然後閉上眼,繼續做著悠閑的美夢。


    筱釋猛然從山洞中衝了出來,直接摔進了水塘中。他的身上纏繞著漆黑無比的物質,那股黑暗力量固化為無數如同蟲子般的東西在他身上攀爬,奇癢無比。他迅速地脫光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後潛入水底。那些黑暗物質接觸到水後便從身體上分離下來,化為黑色煙霧在水麵徘徊許久,然後悄然消散,最終無跡可尋。


    這些天他體內的黑暗之力常常不受控製而脫離身體,似乎擁有意識般。筱釋覺得那個意識是源於他新奪取的“利爪之影”的,除非他徹底將其融合,不然這種情況不會結束。


    “該死!”筱釋浮出水麵,狠狠地捶著水麵,水花四濺。他那被火焰燒地狼藉的臉龐上充滿了恨意,看上去尤為可怖。


    筱釋伸出左手,手心中那玄秘的圖案光芒閃爍。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力量發生了異變,和其他黑暗之力擁有者的並不相同。他覺得這並是非融合多次黑暗之力產生的,而是他自生變異的。


    筱釋嚐試著召喚出那股黑暗之力,但是黑暗並沒有來臨。筱釋再次潛入水中,不再出來。


    5


    為了保護所愛的人而拿起劍,當想要擁抱你時,卻發現雙手早已沾滿鮮血,再也無法擁抱。


    撥開薿薿葉片,陽光穿過葉隙照射到了他的臉上。那張燒爛的臉頰上展現出驚異之色,幽綠的陽光帶著清涼,十分舒適。


    樹影婆娑,筱釋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蹲下了身子。他把手放在泥土上,指尖傳來一股溫潤,舒適無比。


    “幻境。”筱釋睜開那對清澈而堅毅的眼睛,他見過許多幻境,但是沒有一個幻境能夠迷惑他。他每次都能很快識破,所以他並不慌張。既然識破了這是幻境,隻要小心防備,也沒什麽值得可怕了。


    筱釋略微生出一絲興趣,他很久都沒有遇見過幻術師了。不過,他很意外竟然有幻術師會對他這副模樣的人下手。他很久沒接觸過幻境,此刻倒是想看看這是個怎麽樣的幻境。


    幻境中的一切皆以幻術師的意誌為轉移,在幻境中幻術師便是如同神明的存在。所以一般陷入幻境的人都受著幻術師的玩弄,卻毫無還手之力。


    筱釋發現這個幻境非常美麗,沒有一絲壓抑恐懼之感。他走了很久也沒有遇到突兀的危險,時間越久他越是迷惑。


    筱釋覺得那個幻術師對他並無惡意,可是沒有惡意的人為什麽要把他困在幻境中?


    “深入麽?”筱釋穿過森林,溫和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一派寧靜,尤為祥和。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幻境?


    那是一片碧綠的草地,繁花點綴其上。風中彌漫著令人心醉的香氣,碧藍的天穹下無數旅者自由翱翔,輕柔飄逸。


    筱釋迎著溫暖沁心的風,伸手,一朵蒲公英跌跌撞撞地到了他的手心,但好像在拚命的逃離。


    筱釋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愣。蒲公英在害怕,是因為他嗎?他的手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幹淨,這不在於表麵,而是那些他曾殺死的人的血已經深刻在他手上。有時,筱釋看著自己的手,是鮮血淋漓的。他能夠接受承擔這一切都是因為恨,但他不曾料到,這樣的他竟然沒有辦法去觸摸他人。


    “連花兒都厭惡我,就算她還是以前的她,恐怕我也無法擁抱她了。”筱釋手掌一翻,讓蒲公英飛走,隨風而去。他心中微微一動,眼角有晶瑩的光芒閃動。他搖著頭,沒想到自己還惦念著風祈。


    筱釋眼角微合,那柔和的目光變得冰冷。他心中有些煩躁,不想在這幻境裏繼續待下去。


    “可別給我出意外啊。”筱釋看了一眼那碧藍的天穹,漆黑的物質在他體表浮現,然後在胸前匯集,凝聚成一個漆黑的球體。漆黑的星點縈繞在周邊,筱釋將其猛然推出,直擊雲天。


    脫離幻境的方法不唯一,若是清楚地知道自身處於幻境中,那麽可以用極為強大的靈術衝擊幻境,然後使幻境破碎。或者尋找到幻境與現實的連接點,然後即可輕易離開。


    黑色球體衝入雲霄,但是卻像水擊石壁,驟然四散。天穹中黑霧四散,像漣漪般蕩漾,然後天空歸於寧靜,再無變化。筱釋臉色一變,吃驚地看著那片天穹。


    天穹無比寧靜,唯有白雲輕輕浮動。筱釋做的一切隻不過是鏤冰雕朽,那片天穹,沒有絲毫變化。


    “它是永恆不變的,你破壞不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筱釋背後傳來。


    筱釋聞聲望去,一個白袍男子正淡淡地看著那片天空,神情顯得憂鬱,仿佛天生如此。“它很美,你為什麽要破壞它?”


    筱釋看了一眼白袍男子,微微思忖,覺得奇怪。這個男子有種淩風出塵的氣質,但是整個人卻看上去極為虛幻也許這個男子便是幻境與現實的連接點,筱釋突然有這樣一個想法。因為從來沒有人說過那所謂的連接點就是物,人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什麽人?”筱釋率先問道,手心中玄秘的圖案光芒斂起,黑暗之力被收迴。


    白袍男子那對猶如靜水的淺色眼睛看向筱釋,他笑道:“我不太喜歡這個問題。”


    “有一點人們做的不好,就是人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會提出問題。但是,被提問的人或物未必情願告知,那隻會徒增煩惱。在那之前看看美好的風景,聽優美的聲音才會舒服些。”


    筱釋笑了笑,卻沒有說話。他站在白袍男子的身邊,兩人一起看著那片青翠。


    白袍男子迎風伸展雙臂,雪白的衣袖獵獵作響。輕柔的蒲公英在他的身邊飛舞,而筱釋身邊少有蒲公英擦肩而過。


    “在這片原野的盡頭有一條清澈的溪流,而在溪流的另一頭有一大片美麗的蒲公英。它們隨風飄揚,來到另一頭,帶去生命與……”白袍男子突然語塞。


    筱釋看見白袍男子在努力思索卻怎麽也思索不出,後者的模樣令他有些失神。筱釋覺得也許自己知道那是什麽,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自心中生出,令他有些吃驚。


    “是希望吧。”筱釋看著白袍男子,白袍男子也看向筱釋。白袍男子很吃驚,因為自己想說的確實是希望。


    “蒲公英很美,它努力飛向更遠的地方,帶著生命與希望。”


    “是的,就是希望。”白袍男子不停地重複道,他沒有對著筱釋說,而是一個勁地自言自語。他捏著一朵蒲公英,然後轉身看向森林的另一端,“那裏似乎有著什麽,我想去看。”


    筱釋靜靜地看著白袍男子,覺得他很奇怪。白袍男子嘴上說要去看看,但沒有一點實際行動。這個有可能就是幻境與現實連接點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麽,筱釋想不通。


    “想看那就去啊,何必想這麽多。”筱釋說道。


    “可是,如果我離開了這裏,那麽有可能發生一些過去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或許蒲公英不再飄飛,天空將不再寧靜。我的離開,會改變一切。這樣好嗎?”


    “我離開這裏僅僅是為了看那未知的東西,結果會有意義嗎?”


    “我的存在是為了什麽?我該怎麽做呢?去,或是……”白袍男子一手捂著頭,無數個問題脫口而出。他極其困惑、頭疼。


    聽著白袍男子的話,筱釋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現在,他覺得十有八九這個白袍男子就是幻境與現實的連接點。


    “聽我說,想到什麽就直接去付諸行動,否則等到後悔就晚了。你不需要想太多,那隻會徒增煩惱不是嗎?”筱釋拍了拍白袍男子的肩,認真地說道。


    “煩惱……”白袍男子看著筱釋,然後問他的名字。


    “筱釋。”筱釋說道,“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叫我憂鬱者吧。”白袍男子搖著頭,“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存在,不知道該去做什麽。我在這裏待了很久,看著這片永恆的天空以及無時無刻都在飄飛的蒲公英。”


    “我叫你小憂吧。”筱釋笑道,然後他指向那片森林,“或許在那有著更美的風景也不一定吧。”


    “真的嗎?”憂鬱者有些驚喜地看著筱釋,“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或許是人,或許是天創造的殘缺品。我可能就是個不完整的人,但是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或許邁出那一步,就能知道那裏的風景,借此我會懂得更多。”


    筱釋點了點頭,心中的壓力消散。這個幻境與現實的連接點解決完,那他就能脫離幻境了。隻是他被驚到一下,因為憂鬱者提到了“不完整的人”,這個詞他已經不是頭一次聽到了


    “或許我們是一樣的。”憂鬱者語氣一變,淡淡地說道。


    筱釋又是一驚,他看著憂鬱者。“你剛才說什麽?”


    “沒說什麽啊。”憂鬱者皺著眉,看上去又多了絲憂鬱的氣質。他那對清澈真誠的眼睛看著筱釋,沒有半分虛偽。


    “筱釋,我去森林那頭看看。你在這等我,我先去看看,等我迴來之後我們一起去溪流的另一頭看美麗的蒲公英。”


    筱釋看著憂鬱者漸漸淡去的背影,有些失神。“再見了。”


    筱釋等待著幻境與現實通道的開啟,因為他確信讓憂鬱者離開這片草原前往溪流的另一端,幻境就算解開了。可是,他等了很久也不見通道的出現。


    “我和你一樣,但是又有些不同。”天穹中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聽上去卻極其熟悉。


    碧藍的天穹開始變得像褪色的畫卷,然後變得陰沉黑暗,無數條細線斜飄而落。寧靜的世界驟然被滴滴答答之聲覆蓋,筱釋看著這個變得越來越模糊的世界,心中的困惑更深了。


    那些漆黑的細線不斷垂落,遍及天穹,愈來愈密。最後,整個世界如同褪色的陶器,變得無比漆黑,世界重歸於寧靜。


    “這不是幻境。”筱釋說道,但是沒有一點聲音想起,這片黑暗似乎能吞噬聲音、光芒、時間,甚至一切。


    持續的黑暗在那一刻出現隱秘的裂痕,然後如同鏡麵破碎,大片大片的光芒沿著縫隙灑了進來。筱釋呆呆地站在原地,失神地在那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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