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冬之季,那月光,又清又冷,又淺又柔,仿佛細流般,穿過那閣樓的窗戶,靜靜地灑在房間裏,地板被點綴得斑駁陸離。


    風祈從床邊站起,走到了窗邊,那清而冷的風與月光一同拂過她精致的臉頰。她看到了夜穹中那零星的光亮,是雪。風祈沉醉在這種感覺中,纖指伸出窗外。在迷離的月光下,點點雪花隨風飄零。雪落塵土,湮沒其中;雪落指尖,愁緒牽縈。


    記得在曼落日的時候,常年看不到雪,筱釋沒有見過雪的美麗,他和風祈約好了要一起去看雪的。過去了這麽久,這個約定卻是未能實現。如今他們相距不遠,原有機會一起去看雪的綻放,看著雪白籠罩凡世的過程,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可是她今夜沒看見筱釋,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她看著愈來愈大的雪,內心變得愈來愈惆悵。


    明天,王界將聚集大千界大部分的王,一場盛大的萬王會議將會展開。夢如煙沒有離開風都,他看不上風酌的宮殿,然後在一座豪華的酒店住下,那家酒店有一座漂亮的花園。夢如煙一住下便將花園包了下來,他不願意別人打擾他。


    紫蘭秀空蹊,皓露奪幽色。


    夢如煙坐在花園的那石桌旁,柔和的月光剛好灑在了這兒。他端起麵前的那杯香茗,陶醉地品嚐起來。月光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之一,他的修為與月光有很大的關係,可以說月光越強,他便越強。反而,月光弱,他的修為也會相應地變弱。


    “墨蘭雖美,但喜歡它的人卻不多。”夢如煙自言自語,他端詳著麵前那盆墨蘭,眼神迷離。“怕是隻有我懂你了。”


    寂靜的夜間,街道也是那麽冷清。一道影子被月光慢慢拉長,一個黑色的人影由街道的另一頭走來。他穿戴一身漆黑,看不清鬥篷之下的麵龐,隻有憑借著月光能看到他那對冰冷的眼神。他踩著地麵傳出的聲音頗具節奏,冰冷而恐怖從他身上蔓延開來,就在這樣的夜裏......


    他抬頭望著寂寥的天空,然後駐足遙望,在南邊天空最亮的釋星依舊釋放者屬於自己的光芒。他輕輕歎了口氣,看到了點點雪花飄零,他伸手去觸碰。右手張開,月光與雪花飄到了他的掌心,那片雪花落在了一個詭異的黑色圖案上。


    他沒想到今夜竟然下雪了,他突然有個迴去的念頭,或許可以在此刻兌現過去的約定了。但是——比起那,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來,又錯過了呢。”他輕輕地歎了聲,然後拐入了那個街口。


    是什麽讓他們相遇?是命運嗎?所謂恩怨,恩讓兩人相遇,怨又讓兩人相遇。不管如何,他們總有相遇的一刻。


    前往王界的前一夜,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心情。這時他們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目的。這一切都難以掩蓋,就在這樣的黑暗之中慢慢呈現出來,而這黑暗便是最真實的一麵。


    夢如煙在院子裏來迴踱步,雪落肩頭他也沒有撣去。他想起了前天在風殿看到的那個下人,那個人的眼神令他迴想起了明鐏。他分明感覺到了那個下人對他的仇恨,可是他根本不記得見過他,這究竟是為什麽?莫非那個人是明鐏的孩子?但是他很快便打消了這個想法,他記得明鐏的孩子早在萬年前便死了,而明鐏又是不會娶第二個女人的。


    “什麽人?!”夢如煙猛然轉身。隻見一團黑色的煙霧向他湧來,那團煙霧帶著無盡的陰寒與絕望,夢如煙急退幾步,但還是被碰到了。他的手上傳來了一股劇烈的疼痛。夢如煙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壞死,這塊地方的靈力竟然無法流動。


    “該死,毀了我絕美的身體,不可饒恕!”夢如煙極為惱怒,他伸出手打算用自己的靈力解決掉,可是沒有絲毫作用!


    “靈力通行受阻。”夢如煙心頭略微一沉,眼看又是一團黑霧飄來,他已經來不及躲開了。


    夢如煙幹脆用自己廢掉的那隻手去擋,隻見黑霧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那隻手的掌心有一個詭秘的黑色圖案,散發著幽幽的熒光。


    “王?”夢如煙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王。不過靜想一下也對,一般人怎麽敢打他的主意。“這麽快就按捺不住了嗎?萬王會議還沒開始呢。”夢如煙當即斬斷自己的右手,然後借助斷臂瀉出的靈力退出了數米。


    “真是有意思,我還從沒見過你這種能力的王。”夢如煙看著那團黑霧,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還不露麵,隻會躲躲藏藏著嗎?”


    但是對方並沒有任何迴應,黑霧開始擴散,然後湧向夢如煙。


    夢如煙搖了搖頭,“是個啞巴嗎。”


    紫色的靈力從夢如煙身上散發出,然後融入那斷臂處,在那股靈力的滋潤下,斷臂竟然開始再生!雖然速度不快,但是看上去依舊驚人。


    “看來之後得多吸食一些生命的精華了。”夢如煙輕歎一聲,“竟敢暗算我,那姐姐便陪你玩一玩。”


    “筱釋,他修煉的功法可以讓他的身體迅速再生,這不是他王之力的表現。”黑煙的聲音在筱釋腦海響起。


    “我知道。”筱釋淡淡地說道,他見過夢如煙的王之力,可以將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一股神秘的力量受他控製,而那股力量似乎存在於天地間,無處不在。


    夢如煙靈活地避開了黑霧的每一次攻擊,最後他跳到了這座酒店的最高處。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那隻早該斷去的手臂又生長出來了,隻是它沒有皮膚,看上去非常瘮人。


    “去死吧。”夢如煙伸出右手,抓向黑霧的方向,一股無形的力量如猛獸般撲過去。


    “來了。”


    黑霧迅速聚集在筱釋身前,阻擋著那股無形的力量,可是在支撐沒多久後終於被攻破了。筱釋掌心的圖案光芒微斂,他迅速退到了後麵。然後黑霧與那股力量相撞,爆發出一股可怕的能量,這股能量擴散開來,整座花園如同受了狂風暴雨的摧殘,一片狼藉,滿園花瓣飄零,香氣縈餘。


    筱釋的鬥篷被掀飛,他捂著胸口,那股能量終究波及到了他。夢如煙借著月光看見了筱釋的樣子,吃驚地說道:“居然是你!”


    “一直在想你究竟是誰,沒想到自己就送上門來了。”夢如煙惑人的嬌聲傳下來,“你怎麽會有王之力?真是個奇怪的人。”


    筱釋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不適,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他從未修煉過任何靈術,也不會熟悉運用靈力,這股借助而來的力量已經超出他的身體負荷。過不了多久,隻能任人魚肉了。


    夢如煙看著筱釋,眉頭輕挑。“有意思,這股力量並不屬於你,看樣子你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不過也真是奇怪,你的力量是借來的。這種事情倒是聞所未聞,雖然王之力可以被奪取,但奪取後使用都是融為一體的。而且,你一個凡人,能奪取別人的王之力?真是匪夷所思。”


    “神風之王看來有什麽秘密瞞著我,怕是他想要我死。”夢如煙暗暗想到。


    “是神風之王想要我的命吧,”夢如煙問道。


    “隻是我的個人意願罷了。”筱釋冷冷地看著夢如煙,他感覺自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該怎麽辦?


    “解封所有的力量,我可以幫你輕易殺死他。”黑煙的聲音在筱釋腦海響起。


    筱釋暗自施展黑暗之力,那股力量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夢如煙自然發現了異常,他環視四周,但是沒有發現什麽變化。


    “還想耍什麽把戲?”夢如煙冷哼一聲,當他再看向筱釋的時候,卻發現後者沒了蹤影。


    夢如煙感受到一陣冰寒從背後傳來,他伸手凝聚靈力,猛然轉身打出一擊。黑霧中伸出了那隻蒼白的手正好與他的拳頭相撞。


    “又是這招嗎?這般小瞧姐姐!”夢如煙尤為惱怒,當即將黑霧中的筱釋擊退數米,“不堪一擊。”


    夢如煙饒有興致地看著筱釋,“怎麽,就這麽點能耐?姐姐還想再玩會!”


    但是下一刻,他便斂起了笑容。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陣莫名的疼痛,和那陣黑霧帶來感覺如出一轍。“該死,是什麽時候?”


    夢如煙看著自己的身體不斷地被黑色物質腐蝕,但是他根本發現不了是哪來的攻擊。夢如煙開始慌張起來,因為這股力量能令他的皮膚壞死,而且越是深入,他的肉體也開始壞死。他急忙調轉體內的靈力匯集起來,但是他還是絕望了,因為當他匯集了全身所有的靈力於一處後,他的身體幾乎都被黑暗力量侵蝕。他原本打算斬斷所有被侵蝕了的部分,然後靠功法再生,可此刻他竟然無從下手。


    夢如煙從樓頂掉下來,重重地摔在了滿地的落英中。他的眼中除了絕望還有不服,他看著迎麵走來的筱釋。“你......是怎麽做到的?”


    筱釋像看著狗一樣地看著夢如煙,雪花飄落到夢如煙的身體,他卻沒有撣去。就算他有能力,也不會去撣。因為他,看不見。


    “你知道雪嗎?”筱釋說道,他抬頭望著美麗的雪景,心中生出了暖意。


    “雪?”夢如煙吃力地說道,他很迷惑。


    “很美,但是你看不到。”筱釋說。他之前便偷偷觀察著夢如煙,他知道後者是一個極度愛美麗的人,即便有一絲肮髒他都會嫌棄。而他最愛的東西便是自己,如是自己不再美麗,他會惱怒的。可是筱釋發現夢如煙並不會撣去身上的積雪,就好像看不見一樣,而事實真是如此,夢如煙真的看不見雪。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真的很美。”筱釋說道,他正是將那黑暗靈力融入了每一片緩緩飄落的雪花中,這才得以觸碰到看不見雪的夢如煙。


    “是嗎?”夢如煙嘴角掛著一絲慘淡的笑意,“神風之王成功地殺死了我......這個老家夥......”


    “不,是我要殺你,為了複仇。”筱釋冷冷地看著夢如煙,“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數年前在寂越山脈殺死的一個人。”


    夢如煙迴憶起了那天,然後想起了那個人。“寂越......原來,是黑......”


    夢如煙那團匯集的靈力終於黯淡了,那代表著他生命的火焰熄滅了。殺死王,便能奪取王的力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筱釋沒有再感覺到王之力。剛才明明感覺到的,為什麽突然消失了。


    似乎,是被人奪走了......


    7


    王界是二十萬年前的大千界霸主源帝所創,唯有王以及至高的權貴才能進入。如果將大千界分為三級,便是神域、王界、凡世。


    夢如煙一死,消息很快傳開,王界裏引起了巨大的震驚。過去雖然也有王死去,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尤為不安寧,而是夢如煙直屬於源帝,實力僅次於九王。夢如煙被殺,明顯是絲毫不畏懼源帝的人所為,各地而來的王對此眾說紛紜。


    夢如煙死於風之國,很多人都認為這件事與神風之王脫不了關係。


    王界的會議便在這樣一起事件之後展開,萬王各自心懷鬼胎,那種黑暗的心思蠢蠢欲動。


    王界的大殿極為宏偉,足有一個帝國的規模,各種精美華麗的建築、裝飾令人讚歎。他們身為王,在自己的領地擁有極大的權力、無數的金錢,但是遠遠無法與王界相比。


    會議之前各地的王相距,遇見舊友、熟人便相聊起來,王界數萬年來頭一次這麽熱鬧。


    “神風之王,我們大概有六萬年沒見過了吧。”一個白發中年男人遠遠向神風之王招手笑道。


    王與人相差在兩個方麵,一點是擁有特殊的王之力,而另一點是擁有近乎永生的力量。一個輪迴十萬年,每個王在麵對一個輪迴時都會異常痛苦,但是隻要能闖過天命輪迴,壽命便會重置,能後再一次永恆十萬年。大部分王隻經曆了一個輪迴,還有很多王甚至沒等到過一個輪迴,更有甚者僅僅活了百年。像神風之王這般,活過兩個輪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站在風酌身旁的筱釋聽了之後尤為震驚,六萬年?不過他還是慢慢接受了,畢竟王是這個世界頂尖的存在。筱釋望著人山人海的大殿,不禁渾身顫栗。


    他終於來到了王界,看見了無數的王,一想到他要殺光這些每個人都能隻手滅國的強者他便渾身顫抖,不隻是太過激動還是恐懼。


    風酌聞聲望去,笑著看向那個人。他記得他,也是來自南大陸的人,不過這個人喜歡雲遊四方,一般很難見到他。“雨之王。”


    “有點感動,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雨之王爽朗地笑了起來。


    “講這種話?我風酌可是把你這家夥當做朋友的。”風酌有些不開心。


    雨之王微微一笑,然後拍了拍風酌的肩,他看到了跟在風酌身旁的那幾個孩子。


    “他們都是你的孩子?”雨之王問道,他沒想到神風之王竟然有三個不凡的孩子。


    “風語。”風語恭敬地說道,“見過雨之王。”


    雨之王看著這個儀表不凡、氣質高雅的青年,不禁讚許道:“神風之王,有這麽優秀的兒子,真是福氣。風語,倒是個好名字......似乎在哪聽過。”


    風語微微一笑,那溫和的笑容宛如春日裏陽光般溫暖。筱釋心中有些驚訝,他從沒見過風語這種姿態。他沒想到這個會有無比憂愁心緒的人還會有這般溫和開朗的一麵。


    “這是舍妹,風祈。”風語向雨之王介紹道,“小祈,問候雨之王。”


    “風祈見過雨之王。”風祈被風語拉著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頗有禮貌地問候了雨之王。


    “好好好。”雨之王笑著說道,他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筱釋,有些疑惑。筱釋那淡漠而冰冷的眼神很可怕,他竟有那麽一瞬間的顫栗。


    筱釋並沒有看雨之王,雨之王隻是瞥見了筱釋眼角的餘光。筱釋忘不掉當年毀滅他家鄉的那兩個王,自他來到王界後他便一直在尋找,隻是始終沒能找到。


    風祈看了一眼筱釋,發現他心不在焉的,絲毫沒有理會雨之王。“這是我的......貼身護衛。”


    “哦,怪不得。”雨之王點了點頭,然後他拉著神風之王到一旁聊了起來。


    風祈等人走後,雨之王才開始說要事。


    “現在整個王界裏都在討論夢如煙是被誰殺的,很多人都認為是你做的。”雨之王嚴肅地說道。


    “那有什麽辦法,畢竟他死在我的領地。”風酌捋著花白的胡子隨意說道。


    “是你做的嗎?”雨之王看著風酌說道。


    風酌看著雨之王那眼神,不由地歎了口氣。“農夫在果園裏發現了一直死掉的狐狸,夢如煙便是那隻狐狸。”


    雨之王眉頭緊皺,有些不太理解風酌的意思。“別繞彎子了。”


    “你說狐狸是怎麽死的?”


    “這個不一定,或許是被毒死的,或許是撐死的。”雨之王說道。


    “沒錯,這正是所謂的可能性。”神風之王笑了笑,“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有多種可能性的事情為什麽會有了一個總結性的結論?或許,提出這個觀點的人才是真兇,但正如我所說的可能性,真兇也未必是提出觀點的人。”


    雨之王聽著暈乎乎的,“風酌,別和我賣關子了,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隻要你肯定的迴答。”


    “不是我。”風酌說道,但他大概有了一個猜想,隻是他不明白,如果真的是那個人,那個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如此多的可能性,為什麽要偏信是我殺了夢如煙?”


    雨之王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關於那個青年,不管他是什麽人,憑我數萬年遊曆世界的經驗來看,他很危險。你最好讓他離風祈遠點,別把他留在身邊。”雨之王低聲說道。


    風酌笑了笑,他自是知道筱釋。“這點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8


    愛情多半不會成功,是令人苦於終成眷屬,是苦於未成眷屬。


    愛情的毀滅多源於約定,總是幻想著約定兌現之時,卻不知愛情早已淡去。當迴首知明一切,悲傷便迎麵而來。


    “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嗎?”風祈靠在傲界橋的邊緣,看著那片廣遠的天地。她的近乎淺藍的長發隨風飄飛,迷離動人。


    筱釋走到風祈的邊上,他癡迷地看了眼風祈。然後微微笑道:“是你讓一無所有的我重新感受到了溫暖。就像十年前我說過的,最喜歡祈姐姐了。”


    風祈搖了搖頭,“可是你被人綁架我都沒能找到你,讓你受了那麽多苦,你一定在怪我吧。如果當初我找迴你,也許你可以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我不敢說有多麽美好,但一定會給你一段快樂的時光。可是,現在看來這都是後話了。”


    筱釋看到風祈這個樣子,內心很難受。祈姐姐,這是他過去對她的稱唿,但是現在他長大了,他看著眼前這個隻到他胸口的女人,他不願叫她祈姐姐。那個年幼的筱釋已經死去,現在的他是一個為複仇而不斷努力的筱釋,是想喊出風祈名字,像將她摟進懷中的筱釋。


    “風祈,我永遠也不會怪你。那些與你分別的日子裏,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當我累了、痛了,一想到你,一切又開始變得好起來。你成了我絕望時的信念,沒遇見你也就沒有今天的我。”筱釋從背後輕輕抓住風祈的手。


    風祈心頭一跳,他感受到了筱釋那溫暖而偉岸的胸口。此刻的她不像是比筱釋大十歲的姐姐,而像一個楚楚動人、弱不禁風的妹妹,她需要身後這個男人的保護。


    “釋......”


    “風祈,我喜歡你。”筱釋溫柔地說道,那對眼神充滿了溫情,與平日裏的冰寒截然不同。


    “我......我一直都知道。”風祈的臉頰泛起了一抹迷人的妃紅,尤為動人。


    “記得我曾經許下的誓言嗎?”


    “殺盡天下之王。”


    “沒錯,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到那時,我想你成為我的妻子,你願意等我嗎?”


    “願意,我會一直等著,直到你實現夢想。”


    “相信我,那一天不會太遙遠的。”


    “恩。”


    ......


    9


    現實冰冷而殘酷,所以謊言總是溫柔的。因為溫柔是為了掩蓋殘酷,所以溫柔定然是謊言。


    王界迎來了暗夜,明月懸於天穹,滿天星鬥,薄霧似輕紗漫卷,朦朧而美麗。筱釋倚在玉砌的雕欄上,仰望著星空。過去他認為星辰隻是在天空中罷了,直到今天,他來到王界,來到天空,才發現一切都沒這麽簡單。


    “那些星辰是那麽美麗、高傲,我離它們好遙遠。”筱釋輕歎道。


    夜間清冷的風吹舞著風祈那在星芒照耀下顯得雪白的長發,她伸手將發絲捋向身後,微笑著,“凡事都一樣,就如凡世中的普通人會覺得我們很遙遠。這個世界,分有無數等級,總有人比你高一級或是低一級。”


    “釋,在這傲界橋上俯視凡世的感覺是怎麽樣的?”風祈問道。


    王界的傲界橋,可以將大千界的整個凡世看盡眼底。在這大千界,除了那些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十年一晃,他從普通人中脫穎而出,由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是為了什麽?


    感覺怎麽樣?他閉上眼去想,童年的那段迴憶驟然浮現,仿佛瘋狂生長的藤蔓將他迅速包圍。他猛然睜開眼睛,清冷的風似乎變得如刃般冰冷,劃過他的肌膚。


    筱釋搖著頭,“我覺得無比空虛,因為還沒有實現那個夢想,我勢必要殺盡天下之王!”


    風祈急忙伸手蓋住了筱釋的嘴,然後向四周看了一眼,輕聲說道:“這裏不是風都,人多眼雜。這話你和我說說也就算了,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即便是我父親也保不了你。”


    “你說過釋是你的幸運,我一定會幸運的。總有一天,我會達到像釋星一樣的高度,俯視一切。當初你給我這個名字,也是這麽想的吧。”


    風祈靜靜地看著筱釋,那對眼眸中蕩漾著一圈難以察覺的色彩,似乎在隱瞞著什麽。


    每個人的名字都有著別樣的含義,有的就是字麵的意思,有的則是有著深層的意義,還有的是諧音。筱釋......我為你取的這個名字是......


    風祈說困了,然後沒多說什麽便離開了。筱釋仍舊靠在那玉砌的雕欄上,享受著夜景。往年在寂越山脈,他也喜歡在夜裏靜靜地看著星空,那是還有明鐏陪伴。


    “聽你說的,那個女孩一定很漂亮吧。”明鐏坐在樹下,輕輕地摸了下筱釋的頭。


    “當然了,祈姐姐是最漂亮的。”筱釋笑盈盈地點著頭。


    “那麽你們之間有沒有什麽想要一起做的事,比如,約定?”


    筱釋想了想,然後說有。原先他一直想和風祈參加曼落日的花燈節,可是就在那天,他被人綁架,扔進了寂越山脈這個死地。筱釋也和風祈約定過要一起看雪,但是這個約定也遲遲未能實現。


    前些天在風都便下起了一場紛繁美麗的大雪,筱釋和風祈都看到了,可是他們並不在一起,所以約定還是未能實現。後來,他們來到了王界,又看不到雪,算是錯過了一次難得的機會。他們來到王界接近半個月了,他還沒和風祈說聲抱歉。


    筱釋沒有多想,疾步前往風祈的住所。


    王界繁華,有無數精致華美的建築雕飾。筱釋去過風祈被安排的住所,雖然隻去過一次,他卻已經將那條路深深記下。


    他穿過傲界橋,走進了一片竹林。一股清新的氣味撲入鼻中,空中飄蕩著無數淺綠色的靈力光電,像螢蟲般在林間飛舞。


    筱釋記起了風都的那片月光林地,與這裏尤為相似。雖然這裏的靈力星點沒有月光林地裏的具有靈性,但筱釋相信它們也是有生命的。就像當初在月光林地一樣,他小心翼翼地走過這片竹林,不願驚擾了這裏的生命。


    筱釋看到了風祈的房間,屋裏燈火還亮著。他不打算進屋了,隻要在窗口輕輕敲一下,準備向她道歉完便離開。


    他走到了窗邊,剛舉起手準備敲那扇窗戶,隻聽見一個女人的呻吟聲從屋內傳出。那種聲音極為酥柔、放肆。筱釋的手僵在了那裏,沒有敲下去。他又仔細聽了聽裏麵的聲音,確定了那是風祈的聲音。


    透過那扇窗戶,借著屋內有些昏暗的燈光,筱釋看見了一男一女兩道身影重合。


    男人粗獷的聲音傳來,不時地喘著粗氣。


    風祈嬌嫩柔弱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說要什麽時候告訴他真相?”男人說道。


    “你急什麽……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


    “可是我看著他就覺得非常不爽,一介凡夫俗子而已,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以後他再碰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你的占有欲可真強……”風祈一陣呻吟。


    “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倒也刺激……”男人長長地吐了口氣,最後幾個字眼一陣痙攣般的顫音。


    筱釋的心似乎裂成了齏粉,淚水淌落,仿佛滴血般疼痛。他捂著嘴,怕哭出來又或者是憤恨的吼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的他竟然這麽冷靜,冷靜得令自己覺得可怕。這個樣子真的好難受,胸口壓抑極了,好像快死掉般。為什麽不去殺了那個男人?筱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到現在還這般冷靜、沉穩。


    筱釋連忙跑迴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他的淚水在空中揮灑,很長,很長。


    是的,他錯了。他不該來找風祈的,那麽他就不會看到這一幕。如果那樣,風祈還是那個他認為最完美的女人,他還是愛她。可是現在他什麽都聽到了!虛偽,背叛。筱釋感到一陣悲哀,他跪在地上,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許久,筱釋如同行屍走肉般來到傲界橋,俯視著那片漆黑的天空。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片黑暗不那麽恐怖了,倒是覺得有些親近,親近的是同樣的孤獨感。他身邊的任何事物都要比這片黑暗更為可怕,就連他最愛、最信任的人都欺騙了他,他已經不覺得自己能夠再相信什麽了。


    他渾渾噩噩地躺在了傲界橋上,原來他是一個多餘的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來王界那天?還是更早些?如果更早,是什麽時候?是他迴到風祈身邊的那天亦或是初遇風祈的那瞬間?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可怕。如果從最開始便是虛假的,那麽現在的他究竟是什麽?一個被玩弄的弱者。


    筱釋幾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也可能是全部的勇氣。他在罵自己,為什麽剛才沒有衝進去,為什麽他要懦弱地逃跑?錯的人又不是他!他痛苦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許,死了就沒那麽多煩惱了吧。”筱釋自言自語,“反正我就是一個多餘的人,也有著想要我死的人。不如,就遂了他們的願。”


    筱釋側身望著莽蒼的大千界,心中盡是不甘。他已經從那片混沌中脫穎而出,來到了王界,超越了大部分凡人。而他最大的夢想便是殺死天下所有的王,夢想沒實現怎麽能死!?


    潔白的皮膚下冒出了無數黑色的條紋,像一條條小蛇般在他體內遊走。筱釋那對閃著黑芒的眼睛緩緩閉上,掌心中那詭異的圖案黑芒一閃,然後又黯淡下去。


    10


    凡世裏有一座崖,叫做落淚崖,落淚崖下有一片海,叫做絕望海。


    那時還沒有落淚崖、絕望海,隻有一間小木屋。木屋的主人叫做晴苒,是一個溫柔而美麗的女子。她有著王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力量。後來,她愛上了一個凡人,而那個凡人卻無情地背叛了她,奪取了她的力量,去了那個所有人的向往的王界。


    沒有了王之力的晴苒非常弱小,甚至不如尋常凡人。傷心欲絕的她每逢夜間便會哭泣,她的哭聲無比淒慘,哭斷了山崖,哭湧了海洋。於是,犯人們稱那座崖為落淚崖,稱那片海為絕望海。


    曾有人在秋末的夜裏經過落淚崖,聽見了崖角傳來的悲鳴。傳說,若是有背叛過女人的男人經過絕望海,必然會被兇猛的海浪吞噬。千百年來,晴苒的傳說一直為人們口口相傳,言語間人們仿佛到了秋末的夜裏,耳邊響著晴苒淒絕的悲鳴。


    “聽說過末炎界嗎?”風祈挽著筱釋的手臂笑道。


    筱釋淡然地看著風祈,此刻的畫麵本該是他一直向往的。可是他又想起了那天夜裏,燈火人影,嬌喘呻吟。


    筱釋搖著頭,此刻的他宛如一具屍體。他沒有想要質問風祈,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去撕下她此刻虛偽的麵具,是還在留戀什麽嗎?過去的風祈在他心裏的地位是那麽高,他一直都覺得風祈是唯一一個能和他攜手共老的人。但是毀掉一個人的形象是那麽簡單,他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他越注視風祈,那天夜裏的景象便不斷地纏著他,令他崩潰。他的目光離開風祈,此刻的他麵對這個愛慕已久的女人竟說不出一個字。


    “走,我帶你去看。”風祈拉著筱釋往傲界橋走去,她臉上的笑容依舊美麗,似乎還是那個真誠善良的風祈。這卻給筱釋帶來了虛幻的感覺,但是他不知道是人生虛幻無常,還是風祈虛假。錯的是這個世界,或者是他?


    橋還是那座傲界橋,白晝的美與黑夜的美一般無二。王界的一切都是那麽精致、美麗。


    筱釋再一次踏上傲界橋,心中的感受已然不同於前些天。他很難相信,世事無常,變化竟如此之快。前不久他還與風祈有著那麽浪漫的約定,此刻竟是黃粱一夢般。


    “末炎界,又稱為絕望火海。”風祈笑盈盈地望著鮮紅如血的天空,那對柔和迷人的眸子中似乎有一朵火蓮在徐徐轉動。


    筱釋看著那片平靜無波的天空,然後天空像一潭清水被鮮血暈染,那鮮豔的紅色如絲般律動,擴散。


    “不久之後,萬王降臨凡世,大千界必然一片生靈塗炭。”風祈有些悲傷地說道。


    筱釋心頭一陣悲哀的自嘲,他輕輕地牽起風祈的手。“我們什麽時候走?


    “去哪?”風祈黛眉微蹙,疑惑地看著筱釋,那樣子似乎真的不知道什麽。


    “我累了,我們離開吧。”筱釋疲倦地看著風祈,他故意裝出這副姿態,想要看看風祈究竟要做什麽。


    “可是萬王會議即將開始,你要去哪?還有你的誓言呢?”風祈掙脫開筱釋的手,眼角閃著淚光,“難道你一直在欺騙我?”


    筱釋不知所措地看著風祈,事情的發展方向與他預料的完全不同。他為風祈的演技而吃驚,同時他更加憤怒了。


    “你說欺騙?”筱釋冷哼一聲,嘴角泛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可是你呢,你敢說從沒騙過我?”


    “我說過要殺盡天下之王,但不是現在!”筱釋憤怒地在大千界上一吼,然後將所有的憤懣、怒氣出在傲界橋上。他一拳打在傲界橋上,由大千界最堅固的玉石築成的傲界橋竟被打出了一個可怕的窟窿。玉石崩裂的碎屑四散,在風祈驚訝的眼前略過。


    此時,在筱釋的耳邊穿來了一陣清脆的拍手聲**邪的笑聲。“小祈說的果真不假。你這個卑賤的凡人真是狂妄,不知死活的東西!”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上升,筱釋覺得此刻的溫度即便是寂越山脈中最炎熱的時候也為能比及。


    “我現在就殺了他,小祈,你覺得怎麽樣?”


    “你隨意。”風祈淡淡地看了一眼筱釋,眼中竟是一片厭惡之色。


    “我也懶得玩下去了,姐弟戀愛遊戲到此為止。”風祈慵懶地靠在一邊的傲界橋上,“別浪費太多時間。”


    筱釋呆在那,終於徹底絕望了。這句話從風祈口中說出的那一刻,他心中那點微弱的火光熄滅了。於是,他的心變得很冷,很冷。心,死了。


    “凡人終究是凡人,真是一點都不明白。憑你也想得到小祈?”男子瞬步出現在筱釋的背後,在他的耳邊低聲笑著,“那麽現在,你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看不明白?看得明白?筱釋又迴想起了那天與風酌在月光林地的對話,那時他說自己已經把這個世界看明白了。可是,一個看透世間一切的人又怎麽會到了這般地步?如此不知所措。所以是看不明白,便如風酌的意思,筱釋依然是個孩子,還太天真了。


    “君焰,別廢話了。快動手,我不想再看到這個惡心的東西。”風祈開始不耐煩地催促道。


    君焰點了點頭,然後將手搭在筱釋的肩上,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起。君焰指著傲界橋下的凡世,說:“你知道站得這麽高看到的是什麽嗎?”


    筱釋仿佛失去知覺般,呆呆地注視著前方。君焰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蒼白的手掌在筱釋的背上輕輕一推,一股熾熱的火焰在筱釋背部延燒起來。然後,筱釋從傲界橋上墜落下去。


    那一刻,筱釋終於清醒過來,但他在最後一刻聽見的卻是君焰的獰笑。


    “站得這麽高看到的東西很有意思,我看到了你們這些卑賤的凡人,看著凡人痛苦地死去是最美妙的事!”


    筱釋看到君焰伸手揮舞著,那鮮紅色的末炎界綻放出無數朵蒼白的火焰之花。在一陣爆鳴中,那些火花炸裂,無數的火焰如暴雨般從天際傾灑下來,它們都衝著筱釋而去。


    君焰摟著風祈,兩人狂熱地親吻著。風祈沉醉其中,而君焰那冰冷的目光斜射至正在墮入凡世的筱釋。筱釋與君焰目光相遇,然後黑暗隨之湧來,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黯淡。可筱釋的心卻變得明亮起來,一切似乎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明白了很多。


    蒼白的火焰並沒有直接觸碰到筱釋,而是在與筱釋擦肩而過時突然轉向,然後在他耳邊爆裂,爆鳴中一道道奸邪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筱釋知道這是君焰故意而為,即使在他這種必死的情況下還不忘折磨,令他恐懼、絕望。然而,這一切都僅僅是為了滿足他的變態欲望。


    他知道君焰便是那個和風祈在一起的男人,但他覺得自己好蠢,為什麽剛才不做反抗。即便殺不了君焰,至少也要報複性的傷到他啊。


    君焰錯了,站得高看到的並非凡人。其實答案很簡單,看到的是大千界,一個龐大的世界。筱釋終於知道為什麽初次踏上傲界橋時會有那種震撼的感覺,因為他看到了龐大的大千界,同時也看到了渺小的自己。


    “站得越高,才發現自己越渺小。”筱釋笑了。


    蒼白的火焰伴隨他一路,在他落入海中之後,那火焰才沒能穿過去繼續追逐。


    我是要死了麽,真是不甘心。想要殺死王,必須要有強大的力量,如果我會靈術,如果我有靈力,那麽……


    王界還是白天,可是凡世依然進入黑夜。在這寂靜的夜晚,突兀的落水聲驚走了一樹即將入眠的鳥兒。枯黃的樹葉飄落,在海麵蕩漾起層層漣漪。原來,已經是秋末了,這一刻,淒絕的泣聲竟被這聲音給斷去了。


    ……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還留在這麽小的世界裏?”


    “記不清了,但是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黑袍青年低著頭看著他那蒼白的手掌說,“這池水的感覺怎麽樣?”


    “你非說這是水,我也沒辦法了。嗯……很奇妙的感覺。”他整個人浸泡在晶瑩的金色液體中,當他抬起手時,那金色的液體驟然凝聚成膠狀。當他再把手放入池中,它又變成了和水一半的液體。


    “你不泡一下嗎?”


    黑袍青年靠在一旁的岩石上,然後搖了搖頭。“這是為你準備的,天選者。”


    他從池中浮出半個身體,金色的液體滑落,他的皮膚變得無比光滑、潔淨。“或許我沒有資格看到你的容貌,但是我發現你頭發的顏色在這些年來一直在變淡。”


    他猜這個黑袍青年的身份恐怕是和落天一樣的神,隻不過他的力量是落天遠遠不能相比的。


    黑袍青年低著頭,雙手發顫地抓著自己額前的頭發。“在二十萬年前,你隻是一介平凡的書生,如今即將成神,會不會覺得夢幻?”


    “書生……”他微微昂首,迴憶起了那些久遠的畫麵,目光也因此變得柔和了不少。他還記得曾經那些艱辛的日子與美好的迴憶,想到那些他便感到了一絲溫馨,這種感覺他已經數萬年沒有體會過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怕是隻有你知道我這個身份了。”他看著黑袍青年,“那麽,你是瞧不起書生?”


    “不,我記得你很會作詩。”黑袍青年淡淡地說道,“作為交易,我想要你教我寫詩。”


    他愣了愣,黑袍青年萬年來都在無償地幫助他,助他成神。可是黑袍青年竟然隻想向他學寫詩。黑袍青年把這兩著看做交易,言語間更是雲淡風輕,這令他更看不透黑袍青年。


    “好啊。”他點頭微微一笑,濕漉漉的長發披散開來。


    黑袍青年也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他突然問:“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並不覺得生氣。因為在他們認識數萬年來,黑袍青年無數次地問過他的名字,而他也從不厭煩地笑道:“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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