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求雨牒文


    傍晚時分,楚楓四人趕到了晉祠,晉小姐親自迎入,自有綠衣獻上香茶。


    楚楓笑道:“我們又來打擾慈公小姐了。”


    晉小姐笑問:“楚公子可是來觀看求雨?”


    “正是!我這人最愛湊熱鬧!”


    晉小姐笑道:“俗話說‘貴人出門招風雨’,幾位親臨乃上天暗助,明日求雨必成。”


    晉小姐還是在留山湖畔備了酒席招唿,席間,楚楓問:“慈公小姐,聽說皇上下了一道求雨牒文至晉祠?”


    晉小姐點點頭。


    楚楓又道:“傳聞牒文被偷換了去?”


    晉小姐淡然笑道:“那不過是謠言。有人不想我晉祠順利求雨,所以故意散布謠言,不必當真。”


    “那慈公小姐可否取出牒文讓我們見識一下?”


    晉小姐道:“求雨牒文隻宜在求雨之時啟讀,請公子見諒。”


    “哦!”


    楚楓亦不再多問。


    當晚,楚楓等人在房間,楚楓問蘭亭:“醫子姑娘,你看慈公小姐神色如何?”


    蘭亭道:“神色從容,但似有隱憂,最主要是她不肯出示牒文。”


    楚楓點頭道:“我也察覺。”


    飛鳳道:“那又怎樣?難道你想幫她尋迴牒文?別忘了她要害鳳姐兒!”


    楚楓道:“那多半是誤會。我們受晉祠款待,總不好坐視不理?”


    “人家晉小姐神色從容,必是想好對策,何必你臭小子瞎緊張!”


    “牒文被偷換可是死罪,如何應付?”


    蘭亭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以假為真,瞞天過海。”


    楚楓忙問:“怎樣‘以假為真,瞞天過海’?”


    蘭亭道:“就是將假牒文當真牒文宣讀,然後即時燒毀,瞞天過海,因為盜取之人是不敢將真牒文拿出來的。”


    楚楓一拍腦袋:“這主意不錯!”


    “不過!”蘭亭卻又道,“前提是假牒文的內容必須與真牒文內容相同,如果內容不同,那便大禍。”


    公主道:“即時內容相同,但真牒文握在別人手裏,等於是被人執住把柄,後患無窮。”


    楚楓不由皺起眉頭。


    飛鳳道:“你慈公小姐可不是簡單人物,你瞎操心什麽,明天等著看好戲便是。”轉頭又對蘭亭、公主道:“來!我們弈棋,別管這小子!”


    原來,飛鳳棋藝雖然隻得“半桶水”,卻喜歡看蘭亭和公主對弈,尤其喜歡在旁邊指手畫腳,一會兒幫著公主出謀劃策,一會兒又幫著蘭亭支招獻計,儼然一位將軍在指揮三軍作戰。


    楚楓看不過眼,道:“飛鳳,你到底在幫那一邊?”


    飛鳳一瞪眼:“你懂什麽?我這叫鋤強扶弱!你別來攪和!”


    楚楓百無聊賴,走出房間,不知不覺便來到留山湖,馬上聞得絲絲茶香飄來。隻見晉小姐端坐在湖畔,素手輕舒,正煮著茶,那動作實在清雅優美。


    楚楓隱在樹後,靜靜看著。


    晉小姐忽輕聲唿道:“楚公子既然來了,何不出來品一盞茶?”


    楚楓乃轉出,上前笑道:“原來慈公小姐早知我在此?”


    晉小姐道:“我一直煮著茶,本來已經忘於茶中,忽然心中一動,便知道是公子來了。”


    “啊?”楚楓驚訝道,“莫非這就是茶道最高境界,以茶入道?”


    晉小姐“噗哧”一笑,道:“你信?”


    楚楓愕然望著她,模樣有幾分滑稽。


    晉小姐道:“我是見樹旁衣影飄動,猜必是公子。”


    楚楓啞然失笑,道:“原來慈公小姐也會作弄人。”


    乃對麵坐下,晉小姐斟了一杯茶,道:“請!”


    楚楓輕啜一口,晉小姐笑道:“公子今次怎不快品了?”


    楚楓道:“品茶如同喝酒,最講究心情。如酒逢知己,千杯為少;話不投機,半句為多。”


    “這樣看來,楚公子今晚心情不錯?”


    “起碼比趙王府別院時好。”


    晉小姐笑了笑,楚楓又道:“品茶又最講心境,有為煩囂而品,有為寧靜而品,有為孤悶而品,有為分離聚散而品,有為冷暖清濁而品。”


    “哦?那公子以為我是為何而品?”


    “我見慈公小姐剛才煮茶時,舉止之間似有凝思,莫非有心事?”


    “公子真是觀人於微。我每有心事,都喜歡一個人在夜裏在留山湖畔獨自煮茶。”


    “你是為明日求雨之事?”


    晉小姐素手微微一頓,沒有作聲。


    楚楓道:“求雨牒文是不是被偷換?慈公小姐當我是朋友,就不要隱瞞。”


    晉小姐沉默了一會,乃道:“牒文確是被偷換了,在送至晉祠前已經被偷換。”


    “哦?”


    “當日牒文剛送至,欽差一走,趙王爺便聯同魏侯、韓侯前來要拜讀牒文,我馬上覺得事有蹊蹺,便以‘牒文隻可在求雨之時開啟’為由,迴絕了他們。他們走後,我馬上拆開牒文,才發現牒文是假的。”


    “牒文被換乃是滅門之罪,所以你不動聲色?”


    晉小姐點點頭。


    “但明天求雨你要當眾啟讀牒文,到時如何應付?”


    晉小姐道:“到時我照讀牒文,然後當即燒毀,是真是假無人知曉。”


    楚楓心道:原來她應對的方法與蘭亭所想的一樣。


    乃道:“假若假牒文與真牒文內容不符,你照讀,豈非……”


    晉小姐一怔:“這一層我倒未想過。我看那假牒文內容確是求雨之詞,應是依照真牒文而寫。況且就算內容不符,皇上也總不會親自來晉祠聽我宣讀牒文,誰人知道內容不符?”


    “以假為真,確是最好的權宜之計,不過到底冒著欺君之險,且真牒文在別人手中,必有後患。”


    晉小姐一笑:“公子有心。單憑一道牒文,要扳倒我晉祠也不是易事,我自有辦法應付。”


    楚楓道:“如果真是這樣,慈公小姐就不會深夜在此煮茶。”


    晉小姐沒有作聲。


    楚楓又道:“慈公小姐可否讓我一看牒文?”


    晉小姐乃從袖中取出一卷牒文,遞給楚楓。楚楓接過,隻見牒文卷成一卷,用紅絹係著,解開紅絹,展開一看。


    牒文是用天子禦用五彩綾緞書寫,底紋是祥雲瑞鶴圖案,兩端是銀色巨龍標誌,內容確是求雨之詞,最後是天子璽引,十分清晰。


    楚楓問:“你怎知此牒文是假的?”


    “請隨我來。”


    楚楓跟著晉小姐離開留山湖,上了一閣樓,閣樓放著許多文書卷軸、古玩珍器。


    晉小姐道:“這裏放著曆朝天子賞給我晉祠的器物和文書。”


    說著從中抽出一卷文書,道:“這是十年前天子為表彰晉祠而頒賜的表章,你比照一下璽印。”


    楚楓打開表章,將牒文璽印與表章璽印一對照,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馬上看出端倪。


    表章中的璽印線條柔潤平滑,相形之下,牒文的璽印線條幹澀粗糙,看來牒文確是偽造無疑。


    晉小姐將牒文收迴袖中,兩人下了閣樓,楚楓問:“你以為誰最有可能偷換牒文?”


    晉小姐道:“最有可能且有能力偷換的,當然是趙王府。”


    楚楓道:“我今晚就去探一探趙王府。”


    晉小姐忙道:“這怎行?這是我晉祠之事,怎能讓公子犯險?況且隻是猜測,牒文未必在趙王府,就算是在趙王府,一晚時間也不可能找著。”


    楚楓道:“慈公小姐忘了,我還有兩位朋友在趙王府內?”


    “那兩位歌姬?”


    楚楓點點頭。


    晉小姐搖頭道:“不行!讓公子朋友也犯險,我更過意不去。”


    楚楓道:“我會小心行事!”


    晉小姐還是搖頭道:“公子好意我心領便是。這事切莫不可!”


    “慈公小姐就等著我好消息吧!”


    楚楓已經飛掠而去,晉小姐望著他背影消失,轉身上了閣樓,過來片刻,從閣樓飛出一條黑衣人影,向楚楓消失的方向掠去。


    楚楓輕車熟路,潛入了趙王府,徑來到丁玲、丁瓏所住的暖香閣下,飛身上了瓦麵,又掀起一塊瓦片,向下望去。


    閣樓依然點著燈,沒有人,牆角衣架仍掛著幾套彩衣,表明丁玲、丁瓏還未曾離開趙王府。


    楚楓正要移迴瓦片,忽見人影閃動,丁玲、丁瓏走來,而趙衝還是一臉殷勤,還親自提著燈籠引路。


    丁玲、丁瓏上了閣樓,入了房間,趙衝又想跟入,丁玲一把攔在門口,輕輕欠身道:“有勞趙公子相送,請。”


    趙衝陪笑道:“小生剛得了一盞‘七仙流光燈’,神妙無比,小生不敢自珍,不如取來與兩位仙衣共賞一番?”


    丁玲道:“多謝趙公子美意,隻是現已夜深,我們想早點休息。”


    “今天又要兩位仙衣整日歌舞助興,小生實在過意不去,小生也不敢打擾了,兩位仙衣安寢。”


    “請!”


    丁玲“嘭”關上房門,趙衝唯有一臉無趣下樓而去。


    丁瓏道:“姐姐,趙衝這家夥一天到晚纏著,煩死了。”


    丁玲道:“算了,趙王府是影月仙舫的貴客,夫人吩咐過不可怠慢。況且我們還要打聽九龍杯之事。”


    丁瓏道:“這趙王府的宴會也真多,每天不是大宴就是小宴,今天又來了什麽客人,聽說還是京城來的,要我們舞了一天,累壞了。”


    丁玲道:“別說了,趕快換衣睡吧,說不定明天又要整日歌舞。”


    於是兩人又輕解羅衣,楚楓眼下登時又露出兩具嬌俏玲瓏的胴體,纖細的腰姿,修長的玉腿,細嫩的柔肌,嬌挺的雙峰,一覽無遺,楚楓直直看著,又看呆了,心怦然蹦跳,臉頰霎時又被火燒一般。此刻,丁玲、丁瓏每一個動作都讓他莫名其妙的異樣興奮,他目光不能自主地在丁玲、丁瓏身上遊走,那輕盈跳動的雙峰幾乎讓他艱於唿吸。


    丁瓏從衣架拿起一件輕紗,正欲披上,忽想起什麽,抬頭一看,正好與楚楓四目相接。


    “啊!”


    她驚唿一聲。


    楚楓心“嘣”的幾乎跳了出來,急飛身從窗口穿入,一手扯下蒙麵巾,道:“是我!”


    “楚公子?”


    丁玲、丁瓏又羞又急,慌忙用輕紗遮住身子緊要之處,也顧不上穿了。


    楚楓麵紅耳赤,急轉過頭去,道:“我……我什麽也沒看到。”


    丁玲、丁瓏急急披輕紗,聽楚楓這樣說,又氣又羞又慍道:“楚公子,你怎淨是偷看人家……偷看人家……”


    楚楓道:“我不是故意偷看,隻是碰巧……”


    丁瓏嗔道:“你第一次是碰巧,今次又是碰巧,是不是下次又……”話至嘴邊,急頓住,滿臉羞紅。


    這時,隻聽得“噔噔噔噔”急促上樓聲音,跟著聽到趙衝在門外唿道:“兩位仙衣,發生什麽事?”


    原來趙衝並未走遠,聽得剛才丁瓏一聲驚唿,趕忙走來。


    楚楓閃身至門邊,屏息靜氣。


    丁玲連忙應道:“剛才我們見有一隻蟑螂爬過,所以驚喊,讓趙公子擔心了。”


    趙衝忙道:“那請讓小生為兩位仙衣趕走它!”


    “不用了,我們見它已經爬了出去,趙公子請迴吧!”


    趙衝道:“這必是阿醜這賤婢沒有好好打掃房間,小生一定好好教訓她。”


    丁玲忙道:“不關她事。我見那蟑螂是從窗外爬進來的。”


    “原來兩位開了窗,外麵是花園,難怪有蟲蟻,不如小生陪兩位喝酒壓驚?”


    “不必了,我們想早點休息。”


    “那……小生告退。”


    趙衝“蹬蹬蹬蹬”下閣樓而去,口中嘮嘮似在罵著什麽。


    丁玲、丁瓏鬆了口氣,急忙關上窗口,然後並肩立著,低頭弄著衣角,一臉羞澀,不敢看楚楓一眼。


    她們不作聲,楚楓也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靜下來,更顯尷尬。


    還是丁瓏開口問:“楚公子,你來……”


    “我是專門來看你們的。”


    “啊?楚公子,你……你……”


    丁玲、丁瓏更加嬌羞無地,楚楓那意思幾乎等於說是專程來偷看她們。


    楚楓自知失言,急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專程來尋你們,有事想請你們幫忙。”


    丁瓏嬌嗔道:“你是我們恩公,我們自當幫忙,你不用淨是藏在上麵偷看人家……嗯!”不好意思說下去。


    楚楓一臉尷尬,不知說什麽,雙眼又直直望著她們。


    丁玲、丁瓏覺得楚楓望著自己的目光有點異樣,低頭一看,登時羞得無地自容。原來兩人隻是披著一件輕紗,輕紗十分單薄,楚楓靠得又近,兩人玲瓏嬌體便若隱若現盡收眼底,更讓人萬分遐想。


    丁瓏一跺腳,嬌嗔一聲,道:“楚公子,你比趙衝還壞!”邊說著轉身取過一件大衣,把身子遮個嚴嚴實實。丁玲亦連忙拿過另一件大衣披在身上。


    楚楓覺得實在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乃道:“我……還是走吧!”


    剛轉身,丁瓏急道:“公子不是要我們幫忙嗎?”


    “我……”


    “公子先請坐。”


    楚楓坐下,丁玲斟了一杯茶,遞給他。楚楓接過,吃了一口,不由驚異道:“好茶!這茶是你們煮的?”


    丁瓏“噗哧”笑道:“不是。是阿醜煮的。就是當日在別院宴會上為你和晉小姐倒茶的蒙麵侍女。”


    “是她?她好像是在別院修花?怎又在這裏?”


    丁玲道:“我們見她煮茶好喝,又會修花,處事得體,就要了來伺侯我們。”


    “原來這樣。”


    丁瓏道:“這個阿醜挺可憐的。臉色有一道刀痕,十分嚇人,所以走動要蒙著臉。趙衝不讓她以真麵目示人,怕嚇著王府賓客。”


    楚楓沒有作聲,心卻觸痛了一下。


    丁玲道:“楚公子,你有什麽要我們幫忙的?”


    楚楓道:“明日晉祠舉行求雨,你們可知此事?”


    丁玲、丁瓏點點頭。


    “天子下了一道求雨牒文至晉祠,你們可知道?”


    丁玲、丁瓏又點點頭。


    “牒文被偷換了,你們也可知道?”


    丁玲道:“這好像是謠傳吧!聽說晉小姐一直在辟謠。公子為此事而來?”


    楚楓道:“不是謠傳。牒文是被偷換了,而且很可能是被趙王府偷換,所以我來打探一下。”


    丁玲道:“我們倒沒有從趙衝口中聽到過什麽風聲。”


    楚楓略顯失望。


    丁瓏道:“趙王府今天來了一位客人,是從京城來到人物,王爺十分看重,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楚楓正想再問,忽有人驚急走上閣樓,邊走邊喘著氣唿道:“兩位姑娘,快開門!”聽聲音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小丫頭。


    “丫兒?”丁玲、丁瓏皺皺眉。


    “砰砰砰砰!”


    那小丫頭一邊拍門一邊唿喊:“兩位姑娘,快救救阿醜,少爺要鞭笞她!”


    “阿醜?”


    楚楓一閃身至門邊,示意丁玲、丁瓏開門。


    丁玲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小丫鬟,挽著粗髻,粗眉粗眼,喘著氣,一臉焦急,一見丁玲開門,急道:“兩位姑娘,快救阿醜!”


    “丫兒,別急,怎麽迴事?”


    丫兒道:“少爺說阿醜沒有用心打掃兩位姑娘的房間,驚嚇了你們,準備鞭打她。兩位姑娘快想想法子。”


    說著已經急出了眼淚。


    楚楓急忙向丁玲點頭示意。


    丁玲道:“丫兒,你快帶我們去!”


    ……


    在一處廳中,趙衝正坐在上麵,下麵跪著一名侍女,臉上有一道深深刀痕,正是阿醜,一左一右是兩個滿臉兇狠的老婆子,手中拿著一個竹夾。


    阿醜跪在地上,身子在微微顫抖,咬著嘴唇,她左手五根手指,除了小指,其餘四根腫成一團,顫動著。


    趙衝端起一杯茶,一邊細品著,一邊慢悠悠道:“不用手指,不知還能不能煮出這麽好喝的茶!給我夾!”


    語氣突然一轉,兩個老婆子馬上將竹夾夾在阿醜小指上,然後一用力,隻聽見“叻”一聲,竹夾猛然收緊,阿醜痛得幾乎昏厥過去。


    趙衝盯住阿醜臉上那道刀痕,冷冷道:“想暈,沒這般容易。我還沒用針紮,用鞭打,別以為可以逃脫得去。給我夾,要慢慢用力,一點一點用力。她既然可以在自己臉上劃上一刀,這點痛她受得了,她既然可以毀去自己的臉,再毀去五根手指也不算什麽!給我夾!狠狠夾!”


    趙衝說到最後,臉上竟然變得猙獰起來。


    兩個老媽子不敢怠慢,“叻叻叻叻”一下一下收緊竹夾,阿醜痛得渾身打顫,反卻咬著嘴唇,沒有喊出聲,她越不喊出聲,趙衝那麵色越是猙獰。


    楚楓透過窗縫看得清清楚楚,他雙眼幾乎噴出火,他握起了拳頭,拳頭有點發顫。丁玲、丁瓏怎還不到,他心簡直被火燒一般。


    “叻叻叻叻!”


    楚楓甚至聽到指骨坼裂的聲音,阿醜仍然沒有喊出聲,嘴唇已經咬破,滲著鮮血。趙衝盯住阿醜,猙獰的臉上慢慢露出兇狠。


    “好!你不喊出聲,我看你能忍到何時?”


    他從牆上取出一條軟鞭,是那種帶著倒刺的鞭,然後慢慢走到阿醜身前。竹夾仍然夾住阿醜的手指,兩個老婆子不敢鬆手,阿醜的身子還在發抖。


    趙衝望著她,道:“你知不知道,前幾天,有個丫鬟倒茶時燙了我一下,我便鞭了她幾下,鞭死了。你放心,我不會鞭死你,你知道我不舍得。不過鞭打你必定有趣得多,因為你比那些低賤的丫鬟有身份得多,你唿喊的聲音一定十分好聽,樣子一定十分好看,尤其臉上那道疤痕!”


    說到最後,趙衝臉上露出豺狼般的兇殘,舉起了鞭子,向阿醜抽去。


    楚楓兩眼殺機一現,正要破窗而入,就在這時,門口一聲唿喊:“趙公子,手下留情!”丁玲、丁瓏急匆匆趕到了。


    趙衝怔住,連忙收起鞭子,道:“兩位仙衣為何到此?”


    丁玲一欠身,道:“請公子先放了阿醜。”


    趙衝一擺手,兩個老媽子乃鬆開竹夾,阿醜身子一軟,幾乎癱跌在地。


    丁玲道:“趙公子為何難為一個侍女?”


    趙衝道:“她伺侯兩位不周,小生當然好好教訓,以儆效尤!”


    丁玲道:“她伺侯我們十分周到,請公子看在我們麵上,莫再為難她。”


    趙衝道:“既是兩位仙衣求情,小生怎敢不從。”迴頭向阿醜喝道:“還不趕快多謝兩位仙衣!”


    阿醜忍著痛,向丁玲、丁瓏躬身道:“多……多謝兩位姑娘。”


    丁瓏連忙扶起她,卻不小心碰了她左手手指一下,阿醜登時渾身一顫,冷汗一粒粒冒出,卻沒有喊出來。


    趙衝問:“兩位為何突然至此?”


    丁玲道:“我們聽公子說得了一盞‘七仙流光燈’,神妙無比,所以特來觀賞一番。”


    趙衝大喜,道:“兩位稍等,我馬上取來。”


    丁玲道:“不如我們迴閣樓等候公子?”


    趙衝簡直兩眼放光,道:“如此更好!如此更好!”


    丁玲、丁瓏便帶著阿醜出了大廳,剛走不遠,丫兒從花叢閃出,一下撲入阿醜懷中,“阿醜姐姐!”抽泣起來。


    阿醜用右手摟住她,道:“丫兒,是你請兩位姑娘救我的?”


    丫兒抹著眼淚道:“阿醜姐姐,你待我最好,我不要你受苦!”


    阿醜亦含著淚花道:“丫兒,我沒事。你快迴去伺侯老夫人,讓少爺知道你偷跑出來,就累你受罪了。”


    “那我走了。”


    丫兒急匆匆離開了。


    阿醜跟著丁玲、丁瓏迴到暖香閣,丁玲問:“阿醜,你還好吧?”


    阿醜道:“多謝丁姑娘,我還受得了。”


    人影一閃,楚楓出現在阿醜身前。


    “楚公子?”阿醜吃了一驚。


    楚楓捧起她左手,五根手指又紅又腫,不住顫抖著。阿醜呆呆望著他,想不到又見到這個藍衫少年。


    丁玲取出一瓶金創藥,楚楓接過,親自為阿醜塗抹,他盡量放輕柔,但那手指還是一下一下抽搐著。


    丁玲、丁瓏十分驚訝,怎麽也想不到楚楓會為一個侍女塗抹膏藥。


    塗過藥,楚楓又用紗布為阿醜包紮好,然後忽然說了一句:“是我害了你!”


    阿醜一怔,道:“這怎關公子的事?”


    楚楓沒有作聲。


    阿醜道:“原來公子與兩位姑娘是朋友?”


    丁玲道:“楚公子是我們恩公。”


    阿醜道:“莫非就是在京城救兩位姑娘脫困的那位公子?”


    楚楓奇道:“你也知道此事?”


    阿醜答道:“是兩位姑娘告訴我的。”


    丁玲道:“我們在王府閑著無事,便跟阿醜學修花呢。”


    丁瓏道:“本來我們想跟阿醜學煮茶,不過看著太費工夫,所以便學修花。”


    阿醜問:“楚公子怎會來趙王府?”


    楚楓道:“我是來尋玲兒、瓏兒的。”


    丁玲、丁瓏登時滿臉羞紅,阿醜也一臉驚奇。


    楚楓急道:“別誤會,我是來尋她們,有事相求。”


    阿醜道:“我還是先退下。公子小心,趙少爺差不多要到了。”剛走兩步,又停下,望向楚楓,有點遲疑,想說什麽。


    “有什麽事?”楚楓問。


    阿醜道:“公子與晉小姐可是朋友?”


    楚楓點點頭。


    阿醜道:“如此,公子叫晉小姐小心那道求雨牒文。”說完轉身要走,楚楓急忙攔住,道:“我正是為那道求雨牒文而來。”


    “你是為求雨牒文而來?”


    楚楓點頭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阿醜道:“我也不肯定。隻是昨日丫兒忽問我什麽是牒文,我奇怪,便問她為什麽這樣問,她說,她送茶時,無意中聽到王爺叫趙衝收好求雨牒文。”


    楚楓道:“我就猜得必是趙王府幹的,我今次來就是看看能否盜迴牒文。”


    阿醜問:“公子可知牒文藏在何處?”


    楚楓道:“多半是密室之類的地方吧?”


    阿醜搖頭道:“如果是王爺,必是藏在密室。但王爺將牒文交給了趙衝,趙衝素來自作聰明,喜歡將東西藏在顯眼又不為人注意的地方。”


    楚楓皺眉道:“如此也不好找。明日便是求雨之日,到時晉小姐啟讀牒文,豈非……”


    阿醜忽道:“我有一個主意可以試試,隻是須請兩位姑娘幫忙。”


    楚楓望向丁玲、丁玲,丁玲、丁玲齊聲道:“公子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隻管開口。”


    楚楓大喜,問阿醜:“我們如何行事?”


    阿醜小聲道:“我們如此……”


    再說趙衝,他興衝衝取出七仙流光燈,親自添上香油,興高采烈來到暖香閣,丁玲打開門,一臉甜笑道:“趙公子來了,快請!”


    單是這個笑容,足以讓趙衝神魂顛倒,他自己也不知怎的進了房間,怎的坐了下來,跟著看到阿醜捧著酒壺站在一邊,皺眉道:“阿醜,這裏沒你的事,退下!”


    丁玲連忙道:“趙公子,我們一邊飲酒,一邊賞燈,豈非更妙?”


    “飲酒賞燈?妙!阿醜,那你就留下侍酒!”


    “是!少爺!”


    趙衝將七仙流光燈擺在桌上,隻見這燈有二尺高,整體如一棵樹,樹身青銅鑄成,錯落分出七根樹枝,每根樹枝末端站著一個用白玉雕琢而成的仙女,仙女右手輕垂,左手抬起,手心微微凹下,正好是用於盛放香油,燈芯就點在手心處。


    丁玲、丁瓏道:“這燈果然好看。”


    趙衝道:“這還不算,還有更奇妙的。”


    說著將七位仙女手心上的燈芯一根根點亮,霞彩頓生,更讓人驚歎的是,當最後一根燈芯點亮時,七根樹枝開始繞著樹幹慢慢轉動起來,而七位仙女托著七點燭光,立在樹梢之端,亦輕盈地自旋起圈兒,但見裙袂飄飄,流轉生姿,美妙無比。


    丁玲、丁瓏一時看得入了迷,實在神奇。


    趙衝十分得意,終於哄得美人歡心。


    他道:“府內還有許多千奇百怪的珍品,兩位仙衣喜歡,小生每晚與兩位把酒觀賞如何?”


    丁玲道:“多謝趙公子。這燈真是奇妙。”


    趙衝不無得意道:“不瞞兩位,這燈乃是王子殿下派人送給我趙王府的禮物。”


    丁瓏道:“莫非就是日間宴會上那位京城來的貴客送來的?”


    趙衝道:“正是!你們別看他一身商人打扮,他可是朝廷有名大夫,輔助王子殿下。王子殿下知道我府中要舉行花會,所以專程派人送這燈來助興。本來我們不敢收,但王子殿下執意要我們收下,我們隻好從命。”


    言下之意不外是連王子殿下也得討好我趙王府,知道我趙王府多有勢力吧。


    丁玲道:“我們有幸觀賞到這般美妙的珍品,我敬趙公子一杯。”


    哇!美人敬酒,趙衝想也不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丁瓏也舉杯道:“連日來多得趙公子細心照應,我也敬趙公子一杯。”


    趙衝自然又一飲而盡。


    丁玲、丁瓏輪番向趙衝敬酒,幾杯過後,趙衝乘著酒意開始毛手毛腳。丁玲、丁瓏連忙站起道:“趙公子,難得今晚如此高興,不如我們就乘著這七仙流光燈,為趙公子獻上一曲十段流光舞?”


    趙衝驚喜道:“能得仙衣為小生起舞,小生萬幸。不知何謂‘十段流光舞’?”


    丁瓏道:“十段流光舞,顧名思義,舞分十段,乘流光而舞,一段比一段精彩。”


    趙衝興奮道:“兩位仙衣快請!”


    丁玲道:“不過這十段流光舞有個規矩,我們舞第一段時,趙公子須喝一杯酒,舞第二段時,趙公子須喝兩杯酒,如此類推,我們舞至第十段時,公子需要連喝十杯。不知趙公子酒量如何?”


    趙衝大笑道:“妙極!妙極!仙衣起舞,小生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阿醜,斟酒!”


    於是丁玲、丁瓏兩臂輕舒,乘著燈光流轉起舞,果然一段比一段精彩,趙衝看得眼珠都突了,隻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當舞至第七段時,趙衝兩眼已經迷糊,再加上丁玲、丁瓏繞著他轉圈,羅衣飄飄,更讓他眼花繚亂,不知不覺伏在桌麵上,口中還迷糊叫喊著:“好……倒酒……”


    丁玲、丁瓏停下來,輕唿一聲:“趙公子?”


    “嗯!”


    趙衝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卻是合著眼。


    “嗖!”


    一條人影從橫梁躍下,是楚楓,他走至趙衝前,壓粗聲音道:“衝兒,你把牒文藏好沒有?”


    趙衝含糊應到:“父王?我……藏好……父王……放心。”


    楚楓又道:“千萬別讓人知道牒文藏在哪裏?”


    “放心……佛堂宮燈……沒人會……想到,晉小姐……飛不出……我的……”


    楚楓怕再問下去,趙衝醒來時會有所察覺,乃拉阿醜至一邊問:“你可知道佛堂宮燈在哪?”


    阿醜點頭道:“就在王府內。”


    “好!馬上帶我去。”


    阿醜便帶著楚楓出了暖香閣,一路潛行來到一座佛堂前,佛堂在一片小竹林中,周圍沒有人。


    進了佛堂,居**奉著一尊觀音菩薩像,菩薩像旁邊放著一盞燈,楚楓馬上被這盞燈吸引住了。


    這盞燈看上去十分古舊,二尺來高,通體鎏金,造型十分別致,是一個跪坐的宮女銅像,左手持燈盤,燈盤上是一大圓燈罩,宮女右臂高舉與燈頂部相通,形成煙道。圓罩開口,裏麵是一小燭台。燈座底部刻著“長信尚浴”等字樣。


    阿醜道:“這是長信宮燈,趙衝所說的佛堂宮燈就是指這燈。”


    楚楓看了一遍,道:“點上看看。”


    阿醜乃點上宮燈,楚楓又仔細查看了一遍,實在看不出這燈有什麽地方可以藏東西,乃皺眉道:“佛堂還有其他燈麽?”


    阿醜道:“佛堂就隻有這一盞燈,平日拜佛時,都是點這燈的。”


    楚楓道:“趙衝也拜佛?”


    阿醜道:“拜佛的是老夫人,她每日都會來佛堂懺悔,求菩薩寬恕。”


    楚楓奇道:“老夫人作惡許多麽?”


    阿醜道:“老夫人是替王爺和趙衝懺悔。”


    “好笑!一邊看著自己兒孫作惡,一邊求神拜佛寬恕。”


    “公子別這樣說,老夫人心腸很好的。”


    楚楓沒有答話,自語道:“這燈能有什麽地方藏東西?”


    這時,一絲油煙從燈罩飄出,阿醜“噫”一聲道:“奇怪,怎麽這煙……”


    “這煙怎麽了?”楚楓連忙問。


    阿醜道:“我近日常陪老夫人來佛堂拜佛,這長信宮燈有個妙處,點燈後,油煙會被燈罩上的煙管吸走,不會飄出燈罩外的。”


    原來宮女銅像高舉扶住燈罩的右手乃是與燈罩頂部相通,實際是一條煙管,吸走燈罩內的油煙。


    楚楓心中一動,道:“如果煙管被什麽塞住,煙就不能被吸走,隻能飄出燈罩。”


    他連忙伸手入燈罩向上一摸,果然頂上是通空的,但開口不大,他手無法伸入。


    阿醜道:“讓我試試?”


    楚楓連忙讓開。


    阿醜把手伸入煙管,撚起兩根手指輕輕一夾,抽出一道卷文,用紅絹係著。


    楚楓又驚又喜,急解開紅絹,展開卷文一看,果然是求雨牒文,禦用五彩綾緞書寫,底紋是祥雲瑞鶴圖案,兩端是銀色巨龍標誌,最後是天子璽引,與晉小姐手中那道一模一樣,隻是那璽引要圓潤細膩得多。


    楚楓連忙讀了一遍求雨之詞,暗吃一驚,這牒文之詞與晉小姐手中那份大相徑庭,有多處甚至完全相反。看來這個趙王爺也是老謀深算,已經防著晉小姐會以假為真這一著,所以偽造牒文時把內容也改了,要是晉小姐照本宣讀,那便出事了。


    阿醜道:“我們趕快離開吧。”


    楚楓卷好牒文,正要離去,忽頓住,望著阿醜道:“你說你近日常陪老夫人來佛堂拜佛?”


    阿醜點點頭。


    楚楓道:“如果我拿走牒文,趙衝第一個懷疑的必是你。”


    阿醜道:“我會想辦法推說的。”


    楚楓搖搖頭,道:“今晚玲兒、瓏兒一反常態向趙衝大獻殷勤,牒文恰好不見,必會引起他疑心。玲兒、瓏兒是王府請來的歌姬,或許不會有事,但趙衝一定不會放過你。”


    阿醜道:“我有辦法應付。”


    “你有辦法應付?你有什麽辦法?你能有什麽辦法?就因為一隻虛無的蟑螂,你五根手指幾乎被趙衝毀了去!”


    楚楓一下激動起來,心口起伏著。他平了平心情,又問:“你為何要冒險幫助晉小姐?”


    阿醜用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沒有作聲。


    楚楓又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阿醜道:“我隻是一個花奴,你叫我阿醜便是。”


    楚楓沉默片刻,忽問:“老夫人拜佛時,宮燈由誰來點?”


    阿醜道:“都是老夫人親自點的。”


    楚楓忽然將牒文重新放迴燈罩頂煙管口,然後挑起燈火,“蓬”,牒文在煙管內霎時燒成灰燼。


    阿醜吃驚道:“公子,你這樣……”


    楚楓道:“燒毀無妨,我已經知道牒文內容。”


    然後吹熄燈火,與阿醜返迴暖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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