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天麒前腳一走,一個個子極高的人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夥計試圖上前阻攔。


    那人蠻橫地將夥計推開,拉著個臉,開始肆無忌憚地四處張望。


    透過閣樓的門縫,咕咕看將過去,那人容貌極醜,麵橫闊、顴骨高、體態肥厚,比她這兩天見過的任何一個大周男子都還要魁梧、高大。


    “看這相貌,此人不太像是大周人。他倒是跟丁老頭口裏描述的鬼方魔族人的特征有幾分相像。”咕咕的視線跟著男子在店裏四下移動,心中想起了耿丁曾描述過的魔族人的模樣。


    突然,那人望向這邊走來,咕咕猛地從門口閃開。好在咕咕躲閃的及時,對方並未看見他,這依然使她心砰砰直跳……在確定魔族人揚長離去後,咕咕才大出了一口氣。


    本空蕩蕩的閣樓突然充斥起令人不安的氣息……大堰河突然沒了,包括村長在內的鄉裏鄉親們也都沒了,百裏奚莫名失蹤了,少一被抓了,魔族人出現了……這一切林林總總,一股腦地湧向瘦小的咕咕,她空茫地望向牆上幽幽搖晃的燭影,悲憤無可抑製,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樓下再次傳來對話聲。


    “小哥,剛才那個大哥進來都說了些什麽?”


    “一句話也沒說,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了一通,就離開了。”夥計迴道。


    這次,來人是一個穿戴極講究的,他隻是簡單地問了幾句,給夥計打了賞,便要出門離去。


    走到門口,那人忽的停住,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身,朝朝咕咕所在的那扇門看了一眼……


    他似乎早已知道咕咕就在閣樓裏。


    那眼神,並沒有敵意,反而,很和善。


    ……


    隔著紙窗,不遠處街上的燈光依舊璀璨,咕咕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心說:“真是難得,如此繁華鬧市,卻能有這樣一處靜室。也不知道少一此時在何處?”


    咕咕一夜未眠,臨近天明眼睛才疲憊地合上。


    “嘿——你嘖假貨(地方口音,指‘這家夥’)難道是個不倒翁咋的?”


    牢獄深深深幾許,一樹梨花壓海棠。


    班頭是個有著梨花般白花花銀發的老人家,他見少一仍然麵向雲中東南的方向盤腿打坐,牢獄中眼前的場景和昨天傍晚交班時看到的一模一樣,忍不住操著一口濃厚的關東鄉音,嚷嚷了起來。


    雖然雲中一片太平盛世,可身為盛周大國軍人,老班頭剛穿上新發的鋥亮鎧甲、腳踏上千層皂雲靴,很有軍容軍貌,好像隨時可以出征的樣子。


    他剛剛交接班,顧不上給自己燒上平日裏的鐵壺大茉莉,燙上溫吞糊塗老酒,也顧不上去看城頭的每日通報,而是破天荒急顛顛地來大牢巡視。


    將手中的長戟靠在牆壁上,老班頭大步走到這間牢的跟前,吱呀一聲打開鐵門,走上前,伸手在少一一夜未合的雙眼前晃了晃。


    少一一抬頭,倒把他給嚇得摔了個四腳朝天:“嘖(這)麽小的一個娃子你們也拿?”


    “老爺爺,您沒摔著吧?!”少一忙攙扶起老班頭,問道。


    老人一把推開少一,大聲吼道:“俺龜二(兒)子也就跟你一般大,你咂(咋)能喊俺葉葉(爺爺)?”


    少一心想這老爺子是不是有下床氣啊。


    老班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抓起靠牆的長戟,順著少一的視線望過去,直望到大牢窗外那城東南大木塔簷上的二隻龍角,迴過頭,含有深意地瞅了一眼弱不禁風的少一,不屑地講道:


    “奏(就)你!憑一天到晚地練功,就想考取雪(學)院?俺勸你,還是早些打消嘖(這)個念頭吧……”


    講到此處,老班頭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不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大牢。


    “大伯,你怎麽了?”


    “俺想俺那大二(兒)子嘍,他也是你嘖(這)般大瘋仔。”班頭突然一付哭腔:“努了這些年,他黴(沒)考上。”


    少一上前,想安慰老頭,班頭突然變了臉,抓住少一的衣領正色道:“你以為你是誰啊!當雪遠(學院)你假(家)開地?……”


    少一一驚,覺得自己惹怒了老人家,不禁一臉羞慚。


    班頭扭過頭,見左右無人,遂重新麵對少一,低聲道:“娃子,快!快奪下我嘖(這)戟,要是你真打嘖(這)大牢給牽進了內九公署,再想出來,可就難辦嘍。


    “你那兩把劍和木棍就藏在甕曾(城)外南側第四十六道吐水嘴後頭(裏麵),你拿了劍,薩(啥)也別管也別四下裏觀瞧,就一茲(直)往南走。看到大香樟,樹下有一個手拿青衫的人,找到他,你就得救了。”


    看老頭一臉嚴肅,話說得擲地有聲,堅毅的雙眼帶著指令的意味,少一果斷地相信了他,低聲道:“對不起了老伯,我……定要考進……”


    班頭一個趔趄,就勢向少一一撲:“廢畫(話)……”


    少一趕緊一迎,雙手抓住班頭手裏的長戟,一腳提起,快速一蹬班頭肚子上的鎧甲,順勢陀螺般竄出牢門……左右士兵見自己的頭兒向後仰倒,一個進來扶班頭,一個想對付少一……


    九門士卒中,數城牆上管露天監牢裏的油水最豐,自然,這裏的士卒也是雲中城最慫的。


    少一握著長戟,憑借記憶裏冷娃揮斧的招式,看準了,橫心一個泰山壓頂式的劈,那士卒便無了還手之力。


    “咣當——”


    棄掉長戟的少一跑得飛快,一眨眼出了牢獄大門。


    另一個士卒放下“扶不起”的班頭,正待去追,被班頭的一隻腳給悄悄地就地放倒了。


    ……


    此時,天尚未大亮,城內的大部分店鋪還未開張。


    街上隻能看到三三兩兩買早點的和撲街的,老百姓誰會在意一個行色匆匆、手提兩把劍的娃子。


    向南走了四百步,果然,少一見到一棵歲數不小的香樟樹。


    奇怪地是香樟樹下卻不見半個人影,此時,少一慌了,他繞著香樟樹走了一圈,又立了片刻,環顧四處。


    突然,一團白氣從路邊早點攤向耳旁緩緩飄來,是肉包子的香味。


    餓了一夜的少一咽了口口水。


    早點攤的出攤人眉清目秀,唇薄鼻闊,一點不像個生意人。他右手托著一屜熱騰騰的小籠包子,左臂搭著一件青衫,走上前。


    “是你腳力如風,還是班頭‘幹活’麻利?”男子沒想到少一會早一步先出現在香樟樹下,自去買了早點,不過一屜包子功夫,少一已在樹下打了兩個轉轉。


    少一笑著接過男子手中的一屜包子,也顧不得品嚐其中的滋味,更顧不上斯文,一口一個。


    待第四個入嘴時,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村長難道沒告訴過你陌生人的食物不能隨便吃嗎?!”


    “要打,要審,吃飽再說!不能來雲中第二天就給餓死了吧!”少一滿口包子,說話卻還利落。


    “嗯——有幾分豪氣。”男子笑道:“別急,來碗餛飩遛一遛,慢慢吃。”


    少一信步溜到早點攤時,一屜六個包子已經全部下肚。


    “要不,再來半屜豬肉大蔥包子,一碗小米粥?”


    “那哪夠啊!再來一屜。”


    少一伸手去抓包子,手離包子尚有距離,男子已取了筷子壓在少一的手臂上,力道不輕不重,少一若要抽離,卻又非易事,於是尷尬地笑道。


    “這包子要蘸著湯汁才好,你那般吃法哪對得起發了一夜的麵啊!”男子一邊說道,一邊取了個小蝶,有來道去地倒了陳醋、點了紅油、撒了蒜泥,再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攪合了整整四圈,這才遞給少一,微笑著示意可以吃了。


    少一忙起身,作揖道:“謝大哥相救,剛才多有失禮,敢問大哥尊姓大名。”


    “快坐下吃包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口中殘留的酸爽,一經熱乎小米粥的中和,還真是從心口往外冒出舒坦……少一心口一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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