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庚明大陸已深睡多時,滿天星鬥靜靜地守護著大地……


    此時,洞內燭火一線,洞外萬籟俱寂。


    少一和咕咕相約著走出洞來。今夜月不出頭,星子的清輝將二人的剪影投在大石頭上,好像一出生動的皮影戲。


    二雙眼睛掃過天際,目光不約而同地停在北方上空那七顆星子組成的明亮星陣上,這是一年中北極星最亮的時刻,就連平日裏不起眼的第四顆——小魁星也閃耀著調皮的白光。


    咕咕見少一轉身,就知道他放不下練劍,準備迴洞去取劍。


    咕咕說:“笨鳥先飛,那是先在巢裏夢見過飛翔,用意念演練過,後來才來玩真的。說到底,還是走心重要。”


    少一摸著頭尷尬地笑道:“嘿嘿,我是有鴻鵠之誌的燕雀,這練了七七四十九天啦,資質不夠,幹著急。”


    咕咕說:“好說!棍棒底下全開竅。你進洞順便把銀杉木也稍來,我就手給你精準地各處敲一敲。”


    少一說:“打人不打臉,上次,你讓我充胖子,現在還沒完全消腫呢。”


    咕咕說:“那是銀杉木不長眼睛,扁擔一橫,不小心碰到你的,我不是也沒少賠不是嗎,還搭上了我的荷包。你怎麽還提這茬?!”


    少一這幾天虛火上升,牙床也腫了,他自知學藝的時間和練功的積累都還遠遠不夠,所以每日裏勤勤懇懇地照著岩畫上教的初級動作,一招一式地進行練習。


    還時不時地,嘴裏念念有詞,念叨的都是劍譜上的語錄,什麽“上靈下穩,手劍於心”啊,什麽“劍外無物,氣體合一”的。在咕咕眼裏,少一簡直是有些魔怔啦。


    因為少一精神總放鬆不下來,急火攻心,再經山頂寒暑不定的氣候這麽一催,就有些傷風感冒。這幾天,少一沒少被咕咕灌湯藥。


    這迴,聽咕咕說又要敲擊穴位,還真有些怕了,他忙踮著腳步、火速逃迴洞中。


    要說,岩壁上的功夫岩畫還真是難解。雖然少一反複看過,也熟爛於心,可也隻明了個大概,不懂其理的地方還很多。


    於洞中,少一右臂平直執劍,凝神舉氣,氣出丹田至右臂……


    他劍尖略向下垂,向前、向下輕輕一點,一道白光跌跌撞撞地直噴出來,然而,白光氣若遊絲,隻瞬間亮閃,就煙消雲散於中途……


    雖然起勢尚弱,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但少一並不因此泄氣。


    緊接著,他左手迅速變為劍指,附於右腕部,同時,右腳向前跟進,靠於左腳根部。雙腳腳尖向前,身體略微下蹲……


    雙目凝落於劍尖。


    雖說這“蜻蜓點水式”尚未被練就成形,但多多少少,“正正經經”的花架子已初具成形,或可安慰。


    劍氣絲絲縷縷,時有時無,也並不是全無進展。


    這要歸功於在大堰河村時為迎接劍閣之挑戰,少一得到了村長的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武學點撥,因而得“正經”,加之少一勤學苦練,才練就下了“提劍”這一要勢,成為此次練劍招式的基礎之源。


    在大堰河村的時候,少一就已能一口氣做完提劍動作而氣息不浮,做到唿氣勻、整、平、細而不會吹動一絲細發。這對於一個未滿六歲、當時二十八脈僅通一脈的少一來說,已屬不易。


    再次,少一重複起剛才所練的招式,仿佛初練般一絲不苟——


    隻見他右臂平直執劍,凝神舉氣,氣出丹田、至右臂……


    此次,較之剛才之一勢,少一的劍尖不是略向下垂,而是直垂、指向地麵,這樣,似乎更鎖準了目標。


    凝神屏氣間,少一閉目運神。


    少一遣出一股寒氣,遊走出身體。


    少一將寒氣逼入“赤焰”劍體……


    劍身因之而感,微微鳴響,似在應和。


    “哢嚓——”一股電流自“握劍”處由劍身激出,經那隻握劍的手,劍身迴饋的電流強勢迴流入少一體內。


    電流穿“神道”、過“靈台”、走“懸樞”,直奔“命門”而去(注:神道、靈台、懸樞、命門指人體穴位)。少一先是一陣痛徹心扉的寒冷,旋即,他眼前一團漆黑,耳際原本擦過的微弱寒風也停滯、消失一空。


    所提之劍那麽向前、向下輕輕一點,再次,一道白光撲出,此次,白光明顯強勢了許多,光照洞中四壁,久而不散……


    “嗯,比昨日又穩了一些。”少一因之,略得些安慰。


    他左手迅速變為劍指,附於右腕部。同時,右腳向前跟進腳根靠於左腳根部。雙腳腳尖向前,身體略微下蹲,雙目緊落劍尖。


    轉身,少一跳上洞中磐石,手握“空劍”,行雲流水般竟然頭一迴打出了記憶中岩畫上的那套稀奇古怪的“小魁星”劍式。


    剛因一點所成而稍或興奮,少一就因用力過猛,電流放電迅疾至能量流失太快,於片刻功夫間其身體所剩無幾的暖意就被驅趕至右腳腳底板……他一陣腳部發麻,身子一歪,險些跌倒。


    少一忙斂氣而沉丹田,徐徐間,作勢、收手……


    “不理想,全不理想。”少一搖頭,對自己的悟性,他還是很有些懷疑。


    恰逢此時,咕咕迴到洞內。


    她立於岩畫下,揚起小腦袋,直望著那岩壁上那不知什麽年月刻畫而來、又不知是被何方神聖畫上去的、赤紅線條的揮劍岩畫“小人兒”。


    岩畫上,一個個小人兒依次排著隊,舉劍、橫劍、出劍……


    遂,一個挨一個地,岩壁上“一溜煙”地劃出一個流暢的弧線……


    這,確實是一串詳盡的劍式圖說。


    環視一圈洞內的岩畫,咕咕在心裏對照著岩畫上的“小人兒”揮劍與少一舞劍的異同之處,她若有所思。


    “嘀嗒——”


    “嘀嗒——”


    已經數月未得聽聞的滴水聲此時忽的響起。


    水聲喚醒了咕咕,她驚喜異常:“啊,天終於轉暖了。想必,此時的甘花溪畔又該重新熱鬧起來啦……”


    一不留神,咕咕發現少一已經出洞。


    洞外,少一已再起一式。


    他右腳踏雪,向右後方迴撤一步,並沒有迴看剛才自己右腳所“濺”起的雪花。


    可是咕咕知道,此次練習,少一真的從激發不出劍氣、到略有白光、到目前的白光激起層層雪浪……著實大有進展。


    這力道、技能的提升,似乎也有天道得助的味道,咕咕這樣想。


    隨著時間的累積,孤山之巔第四紀冰川遺留的萬年冰又開始了一輪新的消融,隻是,今年比往年整整推遲了數日。看似,遲來也有好處,過去數月、充裕時間的嚴寒淬煉讓少一腳下的力量終於有了起色。


    除了天助力外,似乎,咕咕更認可少一的悟性。雖則少一不停自責,總覺得練劍的進展太慢,自己太笨,可在咕咕的眼裏,要上層樓,必得築基在先。


    少一一招一式、一月一季的練習累積,都是在打基礎、添磚加瓦,再慢,也不為過。


    而說到悟性,少一那是還未完全被打開。一旦有機緣,基礎又跟得上,何愁沒有悟性呢?!在樂天派的咕咕眼裏,一切的彎路都是通羅馬的條條康莊大道。


    此時,雪中佇立良久、運氣有時的少一凝神劍尖,隨即,他身體右後轉,然後,左腳收至右腳內側,腳尖點地。


    “哢嚓——”,地上的寒冰瞬間蹦發出斷裂的聲響。


    這是少一第一次接收到自腳底深處傳來的聲響,這是他腳掌力量提升的明證。


    “調整唿吸,就這樣,向上頂,繼續……”少一在心中謹慎地囑咐著自己。


    終於,顫顫巍巍地,少一的頭頂出現了半道劍氣的淺淺弧線……


    突然,弧線戛然而止,消匿於半空。


    此時,傳來咕咕的鼓掌聲,她說:“不錯!少一,你快成了。”


    少一大汗淋漓,立於雪地,冒似有些虛脫的樣子。


    ……


    “聽說,魁星是主管功名科舉的,那一定是一位文質彬彬的白麵書生吧?”少一一邊問,一邊裹著大被、正在被咕咕灌著薑湯。


    “哪裏啊,倒是恰恰相反,”咕咕萬事通地、一板一眼地迴答:“這魁星右手握一管大毛筆,稱朱筆,意為用筆去點中那個中舉書生的姓名,他左手持一隻墨鬥,右腳金雞獨立,腳下踩著海中的一條大鼇魚(一種大龜)的頭部,意為考生‘獨占鼇頭’……”


    “嘖嘖,朱筆要是點我一下有多好。”少一一臉陶醉,心馳神往,一付已然金榜題名狀。


    “你看天上,那星陣呈大彎勾狀,就是魁星爺爺他左腳擺出、揚起、再後踢的樣子。”


    “咕咕你說的還真是哈,真的很像!這大彎勾的星陣,多像‘魁’字右下的那一筆大彎勾啊,屈曲相鉤,真是妙哉,妙哉。”少一受此點撥,心意已通。


    他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來,手上雖然無劍,少一卻空握著手、象形地於洞中兀自比劃起劍舞。


    期間,劍勢一會兒大彎轉、一會大勾劃……


    這二人,一個舞劍,一個觀劍,不亦樂乎……


    “倒是這個魁星的‘魁’字,取之字形,好似鬼舉足而起其鬥的樣子。”咕咕一向有學究氣,此時,她又不意間啟動了訓詁之學。


    “你等等!”少一聞之,不僅興奮地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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