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康兒,爹今天問的可是冥王咒?!”


    季浩直豎起了眉毛,他很反感季康兒一付不著調的信口開河。


    “孩兒在!爹,且等孩兒長話短說,”季康兒邊振振有詞,邊抹了抹嘴角的吐沫星子,忙不迭地說:


    “孩兒啊,是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遊戲來與那小子比拚了。小道士倒是又想了半天,最後,他對我說:‘聽師父說,在我大周西山深處有一個叫大堰河的村子,村裏無論男女老少皆有赤手鬥惡獸的高強本領。據說,那裏至今無外人能進得去,我身為道士,自然不能離開終南山,去不了那裏,卻心儀已久。’


    “孩兒當即猜到,他這是激將法啊,想一局將死我。多虧我腦筋靈活,不會一根筋死摳道理,不會撞南牆而不返,我轉念一想,於是就想通了,這探訪大堰河村的挑戰對小道士來說不公平啊,那是因為他足不出戶,而對我來說,這卻是個難得的機會啊,你們想啊,我能來去自由。這局對弈,結局隻有兩種,一種是我倆皆輸,誰也沒能見到大堰河村,另一種是隻要我能活著從大堰河村走出來,那就是獨獨我贏啊。這可不是個壞買賣,有這麽好玩的地方幹嘛不去啊,當天下午,孩兒就辭別小道士,離開終南山去了西山。


    “孩兒在西山山脈裏繞了十天,也沒能找到一戶人家,更別說什麽村子了。我心想,多半是那小道士在騙我吧!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獵戶扛著一隻果子狸從山穀裏走了出來。”


    季浩打著哈欠,說道:“說重點,你找到大堰河村了嗎?”


    “爹爹,別急嘛,馬上就說到重點了,季伯老人家求您給我倒點水。”


    那季康兒也不管父親和季伯不耐煩的神情,大大方方地喝下一碗水,這才慢條斯理地接著說道:


    “那獵戶倒是給我指了指方向,可臨走又嚇唬我說,少年啊那可是個妖村,萬萬去不得。


    “孩兒哪管得了那麽些啊,我心頭隻有一樁抓耳撓腮的事情放不下,那就是縱然刀山火海,我也要贏定那小道士!


    “在獵戶的指引下,我翻過了五個山頭,後來,我在一條小溪旁休息。柳暗花明的深處,我看見一位白胡子的老頭正在一株大杉樹下釣魚,我在明處他在暗處,這老家夥早看見我在大石頭上休息啦,可也不說打聲招唿,真是不夠意思。對了,那棵老衫樹啊,可比父親你這大帳還要大。


    “孩兒口渴難耐,向白胡子老頭討碗幹淨水喝。那老頭瞥了我一眼,說:‘沒水,酒倒是有,隻怕小兄弟拿不到’,並順手指了指老杉樹上高高掛著的一個大葫蘆。


    “孩兒被激怒了,老頭子你竟敢小瞧我季家傳人。二話沒說,我口念冥王咒,撿起地上的石子,運足冥王咒帶來的底氣,我瞅準葫蘆底部就是一擊。咱季家絕學就是牛,瞬間,那葫蘆裏的酒順著底下的孔流成一條線,我隻需仰頭張嘴,便喝到了這酒。嘖嘖,神仙酒啊,我全喝光了,沒給那老爺子留。


    “老頭見孩兒搞破了他的葫蘆,急了,說:‘娃子你喝酒就得了,幹嗎弄破我的葫蘆啊?’我問他可釣到魚了嗎?他傻傻地搖了搖頭。


    我心想,喝人家的酒還弄壞了人家的葫蘆,怎麽也說不過去啊。這釣魚是我的擅長,僅次於我隨身的看家本事季家絕學啊。於是,我將玩心當事業,凝神屏氣專心垂釣,不一會兒功夫就釣上來多半籃子鯽娃子……至於這老頭為何始終釣不來魚……”


    季浩和季伯聽這小子雲山霧罩地說了大半天,還是沒說到正題,就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可季康兒說的故事倒是有那麽幾分真趣,讓聽者欲罷不能。


    季浩也不再追究季康兒,直耐心地瞅著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到底要看看他最後怎麽圓這個故事。


    “又釣了一會兒,那老頭多半是喜歡我,看了我孝敬他的滿滿一籃子魚,笑得鼻涕泡兒都快出來了,他一抽一抽地、絮絮叨叨地說什麽這下咕咕可高興了。我說,咕咕什麽,咕咕叫啊我的肚子,好歹也看在我忙了半天的份兒上,請我這外地人喝口鮮魚湯啊。


    “老頭心疼地看著孩兒那眼饞的可憐巴巴的樣子,就跟我娘一樣他也看不得孩兒被餓著,有些想答應我,又似乎很犯難,低著頭自己對自己嘀咕了半天,我隻當全沒看見。老頭經過了好一番思想鬥爭,最後,他一拍自己的膝蓋,說:‘那好吧。’就當真帶我去了他的家。


    “也許是天色晚了的原因,我竟被老頭子帶著,給繞得暈頭轉向。不過,那老頭的房子是村裏最好的一幢,一特氣派的草坯房。”


    季浩強行打斷季康的話,提示道:“季康,說‘冥王咒’!”


    季康兒毫無負罪感似地,大大咧咧說道:“哦,‘冥王咒’啊!其實,跟這老頭子沒有關係,是他那孫女給孩兒繞進去的。話說,這閨女的長相可俊啦,這閨女的性子可也真烈啊,怎麽看,她都不像是這嘻嘻哈哈醜老頭的親孫女,倒像是撿迴來的。”


    季浩一皺眉,心說:“兒子啊兒子,咱父子平日裏互相看不上眼,你總是躲著我走,今天才有機會嘮了這麽多嗑。不成想,你竟然如此八卦、碎碎念啊!都是你祖母、母親、奶媽、丫環這幫婦道人家給你嬌慣壞了!”


    季康的故事已經漸入佳境,季浩不好打斷,隻得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這一切,都看在了季伯的眼裏。季伯用眼神示意季浩:要忍耐得住。


    “‘咕咕——’、‘咕咕——’,老頭子一進屋就叫喚餓,比我還沒有出息。


    “這時,從我倆背後跳出個手拿擀麵杖、橫眉瞪眼的俏姑娘,喝!原來,她的名字叫作咕咕。


    “那小姑娘見老頭子後邊跟著個我,便開始怒喝:‘咦,老丁,你怎麽帶外人迴家,破了村規?’我猜想將來這妞一定是個地道的管家婆,兇巴巴的,不輸給我娘!


    “那咕咕姑娘看著我手中的魚籃子,態度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老丁你本事大了!’


    “老頭說:‘親孫女兒,咱是不是好久都沒嚐鮮了?今晚,你就給咱們做個鯽魚湯可好?再把你那窖藏的寶貝來上個兩壇,我好好款待款待這位遠方的來客。’


    “我本以為他會告訴小姑娘這魚是我釣的,見他對咕咕的讚揚一律默認接收,我忍不住背地裏衝著老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小姑娘強壓製住興奮的勁頭,故作低調地說:‘好吧,看在你這十天來終於釣迴一次魚的份上,我就放放血,咱們也做頓好的。不過,我們倆原來打賭欽定好的那條錦鯉,你老丁頭可不能用這籃子魚抵賬啊。’


    “咕咕幹起活來那叫一個利落,殺魚好像殺人一般,灶房的殺氣直衝房梁,弄得我在一旁直覺得全身發冷,想著萬一她是孫二娘,半夜作人肉包子可怎麽辦。我那點小心思全被老丁頭給看在了眼裏,他還迴頭衝我偷偷地擠眼睛,哼,為孫女成功整蠱外來客而得意呢。”


    季康兒見季浩一臉難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不著邊際的話嘮毛病,他隻略微停頓了一下,就依舊刹不住閘地一‘聊’千裏:


    “咕咕把女兒紅都給拿出來了,那酒地道,可是無音穀裏的鮮果釀的,入口綿軟又迴味無窮,那感覺,嘖嘖,就好像是香了一下俊妞的臉蛋子。”


    季浩幾案上的茶碗被他怒而拿起,然而,又被季伯的眼神給按住了火氣,季浩默默放下了茶碗。


    季康直管說的有來倒趣,早已忘記了一旁嚴厲的父親和忍俊不禁的季伯。


    “想我一少年郎,我容易嗎?!”季康竟然無視軍帳肅殺的氣氛,兀自沉浸在迴憶中,開始自顧自地進入了怨婦吐槽的模式:


    “為給咱老季家爭口氣,我在西山苦苦找尋了十多日,食不果腹,風餐露宿啊,靠賣自己的釣魚手藝方進得這個極其隱蔽的村子。不過就是隻想多討幾杯好去去乏,睡個踏實的木板床。誰曾想到,那酒後勁可真大,不多時我就醉倒在桌上,待我一覺醒來,這爺倆還在大碗大碗地拚酒呢,咕咕姑娘千盞不醉的架勢著實嚇人,更嚇人的是,酒興一來,非要跟我比個什麽。


    “孩兒想,這爺孫倆在深山裏定也是難得遇到個知己,當下就義氣起來,咱從來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你說對不對,季伯?!我當即決定遂她心願,答應一起比試比試、切磋切磋。


    “孩兒順手摸了一下衣袖,‘次愣愣——’十顆彈珠滾將出來。


    “於是,孩兒說,幹脆就跟你比試彈彈子好啦。我問咕咕可玩過這遊戲,這鄉下丫頭搖頭。見她不會玩,我一下子沒了興致,隻得再去想手頭還有什麽遊戲可比試比試。


    “咕咕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跟我說,隻消告訴她遊戲規則,比什麽都可以,我一聽,心裏有譜了,嘿嘿我贏定了!


    “孩兒於是跟他倆講了遊戲規則:每人五顆彈珠,各在地上挖一個洞,看誰最先將自己的彈珠全部彈入對方的洞內,誰就算獲勝。


    “既然預想著自己贏定了,我就直接問了她:‘那,贏家的酬勞是啥?’老丁頭當即站起來,說:‘若你贏了我孫女咕咕,我們便留你在大堰河住上七日,然後再送你平安出去。’


    “我一聽到‘大堰河’這三個字,人頓時清醒了,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已在大堰河啊。嘻嘻,小道士,看你還怎麽翻身贏迴輸局。


    “孩兒乃世家出身,深知在外代表季家,不易張狂外露。”季浩聽到這裏,不禁咳嗽著掩飾了自己想要給季康兒直接上家法的衝動。


    季康兒依舊慢悠悠地講著:“故而,我做出一番不屑之態,咕咕看我不以為然,笑著說:‘你知足吧,要知道,大堰河可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我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鹿首,它正冰冷冷地盯著我,我立即夾起尾巴,不敢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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