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沒人迴應,查文斌想走,這家人實在不好惹,可一轉頭又覺得還是要進去看看。院子內都是黑的,窗戶裏沒有透出任何光線,他走了兩步湊著鼻子聞了聞,職業的敏感當即讓他察覺到了那一絲異樣,這院子裏不幹淨!


    “叔,有人沒?”查文斌故意提高了嗓門,他手裏點了一根火折子,院子不深,四五米的寬度,那正門也是敞開著的,他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才走了不過兩三米遠,迎麵從屋子裏就走出來一個人,從這人搖搖晃晃的步子查文斌便知道這人是傻子。果然還沒碰麵他就衝著查文斌嘿嘿直笑,烏漆墨黑的也瞧不清他那張臉,隻能聽到個聲音。


    “傻兒啊,剛才是不是你爹再叫啊?”查文斌問道:“他人在哪呢?”


    “查……查爺,”傻子說道:“沒,沒事,我爹他喝多了嘛。”


    喝多了,原來如此,查文斌不想多事,這傻子你說他傻吧確實傻,但是基本溝通也能有個明白的。剛想走又不放心,畢竟那感覺他不會錯,就又說道:“你娘呢?在屋裏不?”


    “娘?”傻子這會兒愣住了,他一時間竟然卡殼了,不停地用手摸著腦袋時不時的往後看,查文斌也跟著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裏。黑暗裏依稀好像看到了一個黑影,這農村人一般隻要院子裏進了人都不會不出來招唿,那是不禮貌的,他剛想進去,這時一個女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這女人的大半個身子都在門裏麵,隻能瞧見那嬌小玲瓏的輪廓,隻聽她說道:“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晚上家母和家公都多喝了幾杯已經睡下了,敢問來的客人可是村裏的?”


    若是常人聽了這聲音那是再也正常不過了,一個挺會說話的農村新媳婦兒,可是查文斌是什麽人,這立刻就聽出來裏麵的不對勁了,這聲音雖然是女性的,可是卻太空洞,幽幽的節湊被拉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詞很清晰卻顯得是那麽的沒有感情。這是因為,但凡是中了邪的人說話都不是由著自己的,據說是鬼纏在人身上,用它的舌頭跳動著人的舌頭,因為有這段挑著動的時間差,所以舌頭節奏的變幻會比正常經常下更慢,而感情本身就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心那就是行屍走肉罷了。


    雖然說聽出了這講話的女人有些不對勁,查文斌還是沒有敢輕舉妄動,他鬧不清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麽,這傻子又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媳婦兒呢?


    “哦,我找好人叔有些事兒,剛才路過聽到家裏有人喊救命,那如此說來定是好人叔喝多了,我先前有個東西被他借迴來,現在我要用,得拿迴去,那就勞煩弟妹給找一下成不?”


    “我剛剛嫁過來,不是很熟悉,要不這位大哥還是等明天吧。”那女人這話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可查文斌偏不,他上前一步猛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用力一吹,“噌”得一團火苗就在傻子的正前方亮了起來,那小子以為查文斌變戲法呢,“咯咯咯”拍著手笑個不停。


    手裏拿著火折子的查文斌不停地轉動著,嘴裏輕輕說道:“來,盯著這燭火看,你看它等會兒會變成什麽?”那傻子覺得好玩就照著做,不一會兒的功夫隻聽傻子說道:“我頭好暈啊……”然後那眼皮就忍不住的閉起來,慢慢的身子也就往下癱倒了下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催眠術,傻子跌倒的那一刻,查文斌再抬頭去看,原本一直靠在門裏麵的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果然有問題!


    第十章 血豆腐


    傻子隻是被催了眠,查文斌確認他沒有什麽事之後便閃進了屋內,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這個小小的農家院子內,那時候燈的開關一般都會放置在進屋的牆邊,手拉繩的開關。查文斌很快便摸索到了,依靠在那門框上他便沒有放鬆,捏著七星劍的手心不停地往外冒著汗。一個人不比以前一群人,不是他的膽子變小了,而是實力變弱了。


    “啪”得一聲,屋內的白熾燈眨了一下後終於是亮了起來,這是堂屋,當中的位置放著一張餐桌,上麵還擺放著沒有來得及收拾掉的剩菜剩飯。四條長腿板凳斜歪著,主位上一隻被打翻的小酒盅裏還殘存著好人叔沒有喝完的白酒。


    “家裏有人嗎?”查文斌又試著喊了一聲,這屋子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房間,牆壁靠裏最左側則有一條走廊是通向廚房的,那個時候的農村建築大多是按照這樣的形製。左側的房門上貼著個大大的紅色“囍”字,上麵的金粉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最靠後有一座神龕,神龕的正上方懸掛著一男一女兩幅黑白人像,想必這應該是傻子的爺爺和奶奶。


    供桌上擺放著水果,插在倒頭飯上的清香還未有燃盡,半生的公雞把腦袋別進空空的肚子裏,咧著嘴笑的豬頭看上去是那麽的有喜感。這一切都說明,今天好人家的確是發生了什麽,那滿滿堆堆的一大桌子菜,眼下並不是什麽重要的節日,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日子裏,吃頓肉都是很奢侈的事,一想到那個女人的身影,查文斌心想莫不是傻子真娶媳婦了?


    左側的廂房查文斌是萬萬不敢擅闖的,進屋拐進廚房,鍋裏的熱水還在冒著熱氣,地上的木盆裏幾扇還未整理好的豬肉正安靜的躺在裏麵,旁邊的一個水桶裏是已經凝固了的豬血,看到這個,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晚上殺了豬,怪不得會有血腥味兒呢。


    這家中無人,查文斌雖然知道可能是發生了什麽,但這畢竟還是別人的家,擅闖進來已然是有些唐突,細下一衡量決定還是去村裏找人一同前來查看比較妥當。他走到還躺在地上的傻子跟前在他耳邊打了一個響指傻子便醒了,瞪著眼睛看著查文斌道:“你幹嘛!”


    “好好在這裏呆著,哪裏都別去。”說罷查文斌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兒對傻子說道:“我跟你打個賭,要是你能站在這個圈裏一個小時都不動的話,我明天就給你買兩隻燒雞。”


    “當真?”傻子一聽到燒雞那口水都要往外流了,伸出手指來對查文斌道:“拉鉤拉鉤。”


    傻子就那樣站在圈裏,這個圈是一層灰白色的粉末,用的是香爐裏的底灰。這香爐可是有來頭的,乃是天正道曆代供奉三清和曆朝先祖們牌位用的,最下麵的香灰從來都不是倒掉的,而是要細細過篩用容器儲存起來,有些小兒受驚或是簡單的中邪,用這香灰泡水便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當然,普通的香灰各位讀者就不要去嚐試了,人家那是供奉的法器!


    查文斌去找的自然就是夏老六了,才走到他家的橋頭處便看見遠處的燈火,熙熙攘攘的嘈雜的人群中互相有交談的聲音,原來他們也剛剛是從候老師家迴來,見到查文斌在那站著,夏老六也是一愣道:“文斌,你怎麽來了,找秋石嘛?”


    一旁人群裏的那個人便是曾經的小憶,現在的秋石,他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原本細膩的皮膚因為勞作而變得黝黑,胡亂打理的頭發和唏噓的胡茬都讓他的臉上不再有當初那個陽光少年的痕跡。他是第一個逃離出命運的人,查文斌不想也不會再去打擾他。


    “叔,我找你,剛才路過好人叔家聽到有人喊救命,尋思著我一個外村人過去不是很方便。”他話還沒說完,一行人裏麵就有人說道:“文斌啊,你這個傻孩子,他家甭說是喊救命,就是喊殺人也不稀奇啊,一家的都是神經病,沒事的,估計又是好人酒喝多了再打老婆孩子。”


    “就是,沒跑的。”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這種故事在洪村好比就是狼來了,因為好人一家特殊的性格,大多數的人是不願意去管他們家的閑事的,這當然包括夏老六在內。


    “可是六叔,我聽到那個喊救命的人好像是好人叔,其實我進他們家看過了,除了傻子在家,其它就沒人了,屋裏的飯菜都還堆放著……”


    這時有人提醒道:“今天他們家不是從鎮下村買了個傻姑娘迴去做兒媳婦嗎,會不會是犯病了,我聽說神經病可是要砍人的,難道……”


    如此一來,夏老六倒有些擔心了,於是便和那些朋友們一塊兒,這都是村裏的鄰居,真要發生點什麽事,誰心裏也都會過意不去的。


    到的時候傻子果真還在那個圈裏,而圈的外麵卻散落著不少腳印,見到查文斌來了,傻子拍著手道:“查爺說話要算話,燒雞!”


    蹲下身去,查文斌用手量了一下,那腳印窄而尖,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腳,傻子腳上穿著的是一雙解放鞋,顯然這些腳印不是他留下的。於是查文斌問道:“傻兒,你媳婦兒是不是叫你出去來著?”


    “媳婦兒?”傻子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道:“媳婦在屋裏。”


    旁邊的人頓時哄笑道:“這傻小子娶個媳婦兒也是白搭,新婚夜居然跟文斌玩這個,白花花的姑娘獨守空房真是糟蹋了。”“哎呀,那也是個傻子,傻子配傻子能幹嘛啊……”“哈哈哈……”


    “好人哥!”夏老六在屋外喊道:“聽說你家兒子今天大喜,我們哥幾個來討把喜糖吃吃,在家裏不啊?”


    沒有人迴應,除了傻子的嘿嘿笑聲之外,院子裏就隻有外麵一幹人的嬉鬧聲,查文斌同時注意到那屋裏的燈這會兒是滅的,他分明記得剛才走的時候自己並沒有拉那電閘,而傻子又站在這圈裏沒出去,那是誰幹的?


    圈上的鞋印都隻有前半截而看不到後半截,這是典型的鬼脫人走法,據說鬼上身的時候是把腳伸到人的腳背地下的,其實是鬼抬著人的腳走路,所以但凡中邪的人走起路來都是晃晃悠悠的,若是用這種香灰,前半截人的腳印便會留下痕跡,而後半截是鬼的腳掌自然便什麽都留不下了。


    夏老六皺著眉頭道:“是有些不對勁啊,今天他們家按理是個好日子,怎麽著好人嫂也該出來吱個聲,咱進去看看吧。”


    這鄉裏鄉親的進屋串門那都是很自然的,摸了摸電閘,夏老六發現那拉繩已經卡死了,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時候要猛地向下拉一下,讓電閘裏麵的彈簧複位,隻聽“啪”得一聲,電燈再次亮了起來。前腳夏老六剛進屋,後麵那燈就跟著又熄滅了,周遭一邊“哎?咦?”的各種質疑聲,就在這時查文斌依稀察覺到眼前有一陣風吹過,而瞬間之後屋裏的燈再次亮起。


    “沒事,剛複位,估計有些接觸不良。”夏老六安慰他們道:“裏屋裏進去兩個人,後麵還有個柴房也找找看,看樣子好人哥今天喝了不少酒啊,別不是栽倒在哪裏了。”


    “就怕栽倒在他家兒媳婦兒的床上呐!”跟著一群人又開始哄笑起來,農村男人開玩笑多半都是這點話題,沾點葷腥,大家平日裏都這麽說也就習慣了。房子不大,幾個人很快就一圈兒找下來了,其結果就跟查文斌之前看過的那樣,空蕩蕩的屋子隻有傻子一個人在外溜達。


    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始終是在飄蕩著,廚房裏的豬血塊溫熱的還在冒著熱氣,這時有個人說道:“這腥味兒怎麽那麽衝,有些不對勁啊。”說話的這個人就是村裏的屠夫老張,老張今天是去侯老師家幫忙處理殺豬的,一年到頭幹這個活,殺完豬放血做血豆腐都是他的拿手手藝,單憑聞味道就能判斷豆腐好不好。


    他彎下腰去看著那桶裏表麵結了一層蜂窩狀的血塊道:“這顏色也有些不對勁,豬血是暗的沒這麽鮮亮,”他望向木盆裏的那幾扇豬肉道:“一條豬咋就殺這麽點血?”


    “別他娘的神神叨叨的,”有人罵道:“這幾天滲人的事兒沒少出,那不是豬血是什麽,難道還會是人血啊!”


    老張依舊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出於職業敏感他把手指伸進了桶裏沾了一點血塊放在手上輕輕碾了一下,又放到鼻子下麵嗅了嗅,最後用舌頭舔了一下立馬“呸”了一口道:“我敢打包票,這裏麵絕對不是豬血,他娘的好人到底在家裏搞什麽名堂!”


    第十一章 詭異的一晚


    “是人血!”查文斌的臉色一陣陣的開始發青,手上碾碎的血塊讓他嗅出了不好的預感,而連同著那些血塊還有一根長長的花白頭發一並被從桶裏麵拉了出來,這顯然是來自於某個女人,而且是上了年紀的女人。


    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人們不再去管這是那個難纏的好人家,飛奔著衝向那兩個緊鎖的房門,門是鎖著的,鑰匙也不知去向,傻子一個人還在門口研究著查文斌畫的那個圈兒傻笑。有人開始踹門,拿著板凳狠狠的撞擊,木門開始逐漸被撕裂,木屑在這屋子裏到處橫飛……


    門被打開了,屋內的慘象叫人忍不住開始嘔吐,房梁上,傻子娘的頭發被分成了兩股打結,整個人就那樣吊在上麵,她的嘴唇上還掛著長長半凝固的暗紅色血痂,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這些闖入者們,微張的嘴巴和略帶兇煞的表情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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