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要娶媳婦兒了,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洪村從不缺新聞,昨兒個還是悲傷遍地,今天可就是大喜了,這喜大家夥兒都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


    有好事的小痞子已經忍不住了,說道:“好人叔,傻子娶迴去知道咋用不?你要不要手把手的教他啊?”這惹得好人那頭皮一下子就紅了,他臉上有疤瘌,那紅起來叫人覺得可怕。撿起地上的石頭就衝著痞子砸過去,小年輕跑得快,好人就開罵,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迴家,推了門才發現是鎖著的,好一通吼叫,傻子總算是屁顛顛的過來了。好人見著這個傻兒子,眼裏有一陣說不出的感覺,他把身邊那個嘿嘿直笑的傻姑娘往跟前一推道:“從今天起,這個就是你媳婦兒了,領迴自己房間去。”


    傻子不好意思的咬著手指頭,這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就擺在自己跟前,可他卻不敢放肆,平日裏好人可是會揍他的,隻好怯生生地問道:“領迴去做啥?”


    好人暗暗地罵道:“真是個傻子,領迴去睡覺!不給老子睡個小的出來你就等著跪搓衣板。”


    一堆好事的早就一路跟著了,他們把腦袋伸進院子門裏喊道:“傻子哎,讓你爹和你娘給你示範,再不行,我們教你也可以啊。”


    好人那是氣的胡子都要登天了,抄起院裏的扁擔就衝了出去,人一邊跑一邊喊:“好人叔,我們是來道喜的,咋不給喜糖呢……”


    “滾迴去問你媽要喜糖去,再敢來,打斷你們的狗腿!”盡管好人在那裏叫罵,可是傻子呢卻隻會和那個傻姑娘嘿嘿對笑……


    後來聽說是傻子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兩個傻子一塊兒送進了房間,這事兒辦得成沒辦得成最後是誰也不知道,總之天黑後不久,傻子就又出去溜達了,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傻子爹拿他沒辦法,乘著兒子出去了就跟老伴提議讓她進去看看那姑娘怎麽樣。後者悄悄的摸進門一瞅,好家夥,那傻姑娘就坐在床上呢,不知道怎麽迴事換了一身綠色的衣服,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看得傻子娘有些心裏發毛。


    傻子娘就是一般的農村婦女,嘴巴算不得靈巧,不想倒是那傻姑娘先起身了,微微對著鞠了一躬道:“娘,進來了就過來坐會兒吧,兒媳給你泡碗茶。”


    “哦……哦……”傻子娘有些愣住了,這端莊的模樣,這懂禮數的話語,這怎麽看著也不像是一個傻姑娘啊,她尋思著老頭是不是把一個好姑娘給拐到家裏來了。


    那傻姑娘讓她坐下後,恭敬的泡茶上茶,然後又端坐迴了自己的床鋪上輕聲道:“娘,我還不知道夫君叫什麽名字呢?”


    這一直都在觀察著,傻子娘越發覺得這姑娘不僅長得大氣,而且非常懂禮貌,難不成是老天爺開眼了,給自己家裏送來個好媳婦?她連忙說道:“胡友德,小名德子。”


    “德子他出去耍了,娘,您吃飯了沒?要是沒吃,我來做。”說罷那姑娘就起身,傻子娘這才反應過來領著那姑娘出了門。


    見到好人,她就張口叫爹,進了廚房不多會兒一桌子菜就給端上來了,這好人也不知道是咋迴事啊,領迴來的時候明明就是個傻姑娘,那哈喇子都掛到脖子上了,咋這一進屋就成了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這傻姑娘說自己叫秀兒,看著他們老兩口嘴巴都笑出花兒來了,秀兒也僅僅是揀了一些飯菜迴了自己屋裏。這個表現讓好人更是滿意的不得了,如此的媳婦他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喝著酒那是感歎一準是祖墳山冒青煙了,這傻姑娘一到他家就變正常了還!


    不過好像歸高興,但是傻子娘卻有一些擔心了,這姑娘是好人花了錢買迴來的,人家當作是傻子處理給了他們。這要是讓他們娘家人知道姑娘到這兒後居然變好了,那會不會反悔?


    這個節骨眼上,好人也被說的是非常擔心,於是老兩口商量了一下,一定不能讓這媳婦兒出去露麵,村裏人多口雜,這真要傳出去人家指定會翻臉。


    不過不一會兒那姑娘就進來了,她輕輕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對二老施禮道:“爹,娘,明兒個能不能找一些針線活給我幹幹,我也好補貼個家用,女人家既然嫁了人就該三從四德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麵,還望爹娘能夠幫忙張羅著。”


    這個迴答簡直是正中下懷!人家現在正常了,總不能拿繩子綁著,沒想到她自己竟然提出來不出門,那還有啥說的,好人牙齒都想要笑脫落了。


    傍晚的時候侯老師家裏也都在談論著這樁婚事,有人說兩個傻子生出來的也肯定是傻子,其他人馬上說道,那傻子知道啥叫生孩子不?生出來的恐怕也是好人幹的好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與那靈堂裏的莊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查文斌吃過晚飯就又走了,他迴到了稷王廟,一個人。


    彼時的查文斌是落寞的,遙想幾個月前哪次出門他不是三兄弟一塊兒,可如今卻也落了單。好在他並不是一個適應性差的人,慢慢的竟然也開始習慣上這種單調而樸素卻又平凡的生活。


    他為什麽會來這個地方,因為他相信那麵牆上會有他想要的答案,查文斌是個執著的人。一盆清水,一塊海綿,一條毛巾,他小心翼翼的點著煤油燈擦拭著那麵焦黑的牆壁,他想要知道那抹翠綠的真實麵貌是怎樣的。


    夜,寂靜讓人有些寒冷,屋外老遠的傳來一些人的嬉鬧聲,這是侯老師家的晚飯結束了,今天晚上也叫做幫忙宴,是為了感謝那些前來幫忙的村民們。人群到了這稷王廟的時候就自發的停止了,所有人都對這個不祥之地有著特殊的敬畏。


    他聽到有人說裏麵有燈,其他人趕緊說不要多事,匆匆的腳步顯示出人們的恐慌,查文斌沒有多想,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八點多的光景,屋外又傳了一陣腳步聲,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了,轉頭一看原來是侯老師的女兒和女婿。這兩個後輩算是非常孝順的,他們手裏拿著香燭紙錢和貢品,看樣子是打算在這個地方也祭奠一番。


    “你們怎麽來了?”查文斌轉過頭去說道:“你們不該來,他不是死在這兒的。”


    那女子啜泣道:“村裏人都說我爹是在這裏丟了魂,要不然高漆匠不會也差點送命,他們說要來供奉一下這裏的神靈,不然我爹在下麵還會被欺負的。”


    查文斌點了點頭,兩個人開始跪在地上,也許那些人說的有道理吧,權當這些後輩買個心安。


    燒完紙,那女婿又起身站到查文斌的身後看了一會兒道:“查先生,你昨晚後來有沒有發現什麽?你不是說我嶽父他……”


    第九章 端倪


    屋裏此刻隻有一盞煤油燈,地上已經燒完的紙錢還殘留著暗紅色的餘燼,查文斌低頭,隻見煤油燈中的火光猛地一縮,就好似是有人撥弄了那個進風口的小開關,但是他確定沒有人動過。火光現在已如同蠶豆一般大小,顏色從之前的明黃也成了淡綠,這自然不是一個好征兆。


    “噓”查文斌把手指放在嘴邊對著那夫妻二人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對著他二人招手輕聲道:“過來,站在我身後。”


    屋裏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這屋子裏出過事兒,又趕上家裏剛有親人過世,夫妻兩人說不怕那是假的,迎麵的陰風吹得查文斌都不禁的眯了眯眼睛,抖開包袱他拿出一件明黃色的道袍來往那兩人身上一披道:“什麽都別看,要是怕就閉著眼。”


    微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這裏有些灰,沾到了查文斌那身藍布燈芯絨的褂子上,他輕輕用手撣了撣對著那大門入口的位置道:“做人要有做人的規矩,做鬼要有做鬼的規矩,住在廟簷下,聽得是經文典籍,吃的是百家香火,你就不該為難這些供你敬你的人。你若壞了規矩,我便給你講講規矩,你害人謀命,我便叫你以命相抵。”


    腳上一雙雲雷紋路的布鞋,輕輕往前踏了一步,他在等待。任何鬼物想要出來害人,都一定會有一個過程,這就好比是從陰過到陽要出界限,這種細微的變化對於道士而言並不是靠眼睛,以往他們可以根據羅盤上因為磁場變化而導致的指針變化來判斷,而到了一定程度單憑感覺就可以把握。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氣場起了作用,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其實這陰間的東西並沒有那麽可怕,隻是主觀上人對死亡有著天生的敬畏,這種敬畏演變成恐懼之後反而會降低了自身的氣勢,用這個行當裏的話說,叫火焰變低,可以理解為認慫了。


    “唿”得一聲,煤油燈的火焰一下子就重新旺盛了起來,周遭先前那驟冷的氣溫也迅速迴升,查文斌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終於是放下了那左手一直提著的七星寶劍轉身說道:“你倆且迴去吧,你們家中信仰與我有別,我也就不給你們畫符念咒了,若真是晚上睡得怕去拿本聖經放在床頭也是有用的。”


    “當真嘛?”


    “當真!”查文斌肯定地說道,那夫妻二人自是感激不盡匆匆的走了,其實查文斌明白,《聖經》也好,求的符卦也罷,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沒用的。可人就是這樣,越是膽小就越是會來事,隻有給自己壯膽,反倒也就不過那樣罷了,多數的時候所謂的平安符都不過是個心理安慰,人隻有說服自己或者是找到依靠才會有信心。


    為什麽殺豬匠從來就是被視為民間第一辟邪人物,古往今來的門神也都是一些馳騁沙場的將軍們,因為這些人他們從不知道害怕,手中沾過血,死亡這種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敬畏的事情,可是對於他們而言隻不過是生活中最正常的那一部分罷了。


    凝視著那麵牆,已經有好一些熏黑的部分已經被去除,看著外麵的時間也不短了,查文斌決定今晚還要再去老奶奶墳上走一圈。捉鬼,並不是哪裏有鬼就上哪裏一定捉得住,這玩意來無影去無蹤,一陣風過了就是過了,得找到源頭。


    查文斌在老奶奶墳那塊兒簡單的擺了一些貢品,點了清香四處拜了一拜說道:“山前香煙透幾天,飄飄渺渺南海邊;紅光衝起三千丈,循環圍繞落香山。作惡之人走不脫,右手持劍把他攔。亡人生前多行善,奈何橋上把他攙!各位地主們,打擾了,小道路過此地想來坐坐。”


    老奶奶墳離著傻子家並不遠,直線距離不過百米,中間隔了一片田,一條小河。抬頭望去,黑漆漆的夜隻有那一家院子門口有一盞昏暗的燈,孤零零的在這夜裏十分紮眼。才把手中的香按照梅花陣插進土裏,這是用來問兇吉的一種辦法,忽然間查文斌聽到黑夜裏傳來一聲驚叫,那叫聲是那般的歇斯底裏,讓他不得不皺著眉頭望著遠處的那戶人家……


    “救命呐!”查文斌看到了有個人從屋子裏跑了出來,這大晚上的天氣很冷,那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並不多,隻是很快就又有人從屋裏出來了,門口的那個人並沒有跑遠就被拉了迴去。起初,查文斌心想這該不是人兩口子打架,這要真是那就是家事,自己一個外人可管不著。


    不過一想這又有些不對味兒了,那一句“救命”,這甭管是擱在哪裏,人家家事再鬧那也不能鬧出人命來不是,而且方才聽那聲音是個男的,那沙啞的男中音分明又是上了年紀的。轉眼一看,那是傻子家,傻子的聲音是細而且尖的,平日裏說話咬詞就是個不清晰的主兒,難不成是傻子爹好人在求救?


    傻子爹是一家之主,他能遇到什麽事兒?查文斌這又開始擔心起來,雖說那家人各個腦子都有問題,可他還是決定去看看。走到門口抬頭望了一眼那昏暗的路燈,門是半掩著的,院子口的泥巴地上有兩道長長的登踏痕跡,家裏人打架會鬧成這樣嘛?


    把頭伸進去輕輕問了兩聲:“家裏有人沒?剛才誰喊救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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