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上吊死亡的人,大腦已經死亡,支配舌體肌肉和骨骼肌的控製中樞也就失去控製了。此時舌體內的肌肉表現為軟弱的鬆弛狀態。加之頜部受勒,口腔張開,舌就自然受重力影響滑出體外,所以民間一般描述吊死鬼的時候通常都是配上一條長舌頭伸出在外,不過也沒有那麽誇張。


    把雞蛋輕輕塞進侯老師的嘴裏,然後用手拖住下巴往上一抬,接著用手指透過頸部的肌肉往下做順捋的動作,不多久,咽喉處微微一抖,那雞蛋便是下去了,有了這個吞咽的動作,舌頭自然就往迴收,也就不會再那麽容易往外伸出了。


    現在的侯老師除了麵色難看之外和睡著了沒什麽區別,查文斌拿出辟邪鈴,點了一根清香插在枕著頭部的門板縫隙裏。輕輕搖了一下鈴鐺,清脆的聲音頓時在這屋內響起,手指迅速的順著升起的香霧切了三下,這叫斷魂。


    此斷和“斷案”的斷是同一個意思,這炷香應該是侯老師死後的第一炷,頭香被人為是代表著死者的靈魂升天的動作,查文斌的三指斷下就是去看一看他的三魂是否已經入土。若是有一魂還在的話,其中一段會出現短暫停留不散開的情況。


    可這三指下去,煙柱立刻就成了三截完全保持著完整的形狀在,這個結果的出現有些讓他意外。查文斌掐指一算,心中一驚,出現這種情況的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人還活著,可眼下侯老師的身體都已經冰涼了,自然是不能活著;第二個則是意味著人的魂魄沒有散盡,尚在人世中,而出現三段皆在的隻有一個結果,那便是,魂魄被拘禁了!


    推開門,候女婿緊張地想知道結果,查文斌說道:“你晚上且也先迴去吧,鎖了門再說,你嶽父極有可能不是自殺的。”


    “不是自殺?”候女婿大驚道:“難道他是被人?”


    “或許不是人,用我們的話說,是讓髒東西害了,可能被做了替死鬼之類的,待我迴去再仔細想想。”說完他便徑直離開了。


    這陣子的查文斌無疑是清靜的,但那僅僅是在表麵,鈄妃知道兩個月以來,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神裏閃爍著光芒。那間小屋子他已經很久沒有去了,就連往日裏早晚必修的課也放下一月有餘,這人一旦失去了目標無疑是可怕的,今晚看見查文斌重新進去收拾了一番,她的心裏反倒是覺得有些放鬆了。


    為了查清楚侯老師是怎麽死的,高漆匠已經在稷王廟呆了一整天了,傍晚他媳婦兒喊他迴去,可是高漆匠卻拒絕了,他說他要給自己一個清白,他們怎麽能懷疑自己呢?


    媳婦說沒人懷疑你,警察都說是自殺了。可是高漆匠不信,他雖然是個手藝人,卻很是尊重侯老師,因為侯老師畫的畫,兩邊牆一對比,即使是臨摹,也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所以他說,他得抓緊時間把這幅圖複原了,滿屋子裏彌漫的都是汽油的味道,第一遍用汽油,第二遍則用他們漆匠特用的一種消除劑,這是很需要考驗耐心的活兒,為了不破壞他們想要的那層底色,高漆匠不得不用棉花棒沾著一點點的慢慢擦。


    八點多的功夫,那些墨汁已經越來越淡了,高漆匠聚精會神了一個下午人也有些累了,不過他也覺得奇怪,隨著越來越多的翠綠色開始慢慢浮現,隱約的他注意到這是一幅人臉。


    按照往常的作息時間,再有半個小時他就該迴去了,看著臨近收尾的工作,高漆匠決定休息一會兒再加一把勁。因為犯困,所以他拿了一根煙,右手的手邊放著的一個塑料瓶子,那裏麵還是上迴人家喝剩的廢可樂瓶,他撿迴去用來當外出做工時裝茶水用的。


    牆壁上開始出現了一抹紅,高漆匠從未見過這種紅,鮮脆得如同鮮血。


    “咦,這是什麽?”他不禁的開始加快了速度,隨著手裏的清洗劑越來越多的去除掉那些黑色的墨汁,一條長長的舌頭開始在這牆壁上顯現了出來。此時,整個人物已經出現了,這是一張身著翠綠衣服的女子肖像,這女子瓜子臉,丹鳳眼,若是隻看上部分絕對是個傾國傾城之輩。可是那自從鼻孔以下的位置就不那麽讓人覺得舒服了,那長長的舌頭一下子就吸引人的眼睛。


    高漆匠就像是著魔了似得盯著那牆壁上的女人,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下意識的去抓了一把身旁的水瓶,眼睛卻始終注視著那牆壁。等到茶水喝到嘴巴裏,他還沒有察覺出異樣,而接下來的一個動作則徹底要了他的小命……


    大概是很長時間沒有細手上的那根煙了,慢慢的抬起胳膊把煙屁股塞進了自己的嘴裏,那時候的煙大多數是沒有過濾嘴的,也叫做平煙。高漆匠才把煙屁股放進嘴裏頓時覺得一陣燙,燃燒的煙絲瞬間和他嘴裏的汽油發生了化學反應……


    第七章 傻子


    高漆匠刷了一輩子的油漆,臨到末了卻沒分清茶水和汽油的味道,有人說他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灌了汽油還抽煙,不管怎麽樣,悲劇終究還是發生了。


    汽油燒壞了他的口腔,燒壞了他的食道,唿吸器官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如果不是他的媳婦晚上去找他,剩下的那半條命應該是撿不迴來了,也有人說不如不撿迴來算了,他那樣還是死了痛快。


    這話雖然難聽卻也不假,高漆匠基本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不能講話,眼睛視力也受到了損傷,因為唿吸道受損嚴重,所以幾乎不能出門,隻能依靠氧氣和粥來維持生命。更加蹊蹺的是,後來他們去查看過,那麵由高漆匠負責修繕的牆整麵都給熏黑了,就好像是有人把汽油潑上去用火點了一般,整麵牆壁都是焦糊糊的,查文斌怎麽也沒想到後來竟然會發展成那樣。


    在大多數的眼裏,稷王廟成了不詳的預兆,工人們開始不願意再去上工,原來積極想牽頭辦事乘機撈點好處的人也開始緊閉了嘴巴。一夜之間,一條半的人命讓稷王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兇廟,晚上膽子小的已經不敢從那條進村的必經之路通過了,膽子大的也會下意識的加快腳步匆匆小跑,誰都覺得那座曾經經曆了百年風雨飄搖的老廟有些礙眼。


    稷王廟是兩個村交叉口的必經之地,原本洪村搶到了這塊屬於自己的“風水祠堂”,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燙手山芋。這下倒是隔壁村不幹了,他們以這座廟晦氣為由,堅決要求拆除,一時間,稷王廟現在竟然變得尷尬無比。


    “廟是不會有錯的,”查文斌道:“它本來就是供奉神靈的地方怎麽會有錯呢?錯的恐怕另有緣由,它的位置地處兩條河兩座山的交叉口,是鎮守兩座村莊的玄關處,那個地方我建議拆可以,但是需要重修,可以修一座塔。”


    “修塔?”村委會的人立刻開始在下麵議論紛紛了,他們今天把查文斌請來原本是想討論一下拆廟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還要繼續搞建設。


    老支書道:“文斌啊,你也是我們村的老熟人了,這修塔不是個小工程,我們村偏僻,沒有什麽集體經濟,老百姓手上也不寬裕,沒那個能力啊。我們是打算拆了的,又怕有些老古董有意見,說什麽會破壞風水。”


    “再等等吧,”查文斌起身道:“或許也不用拆,反正先停工一陣子。”留下那些繼續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委員們,查文斌自顧自的先走了。


    候老師家的葬禮已經到了第二天,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聽說他的小兒子昨天就接到電報了要從美國飛迴來奔喪。白天的這種場合查文斌是不會去湊熱鬧的,他僅僅以一個晚輩的名義的去送了個份子錢,那些唱詩班的讓他聽得頭疼。


    迴到稷王廟,昨夜的大火徹底澆滅了這座古刹給人最後的希望,輕輕推開大門,歲月的斑駁隨處可見。那地上是大方塊的青磚,磚麵上雕刻著蓮花似得紋路,即使過去了這麽多年,它們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整齊和光顧。廟內的視線是比較昏暗的,牆角邊堆放著準備修繕的材料,蛛網和稻草還有那些新上的壁畫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用手輕輕觸摸那焦黑的牆壁,那一點綠色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怎的,查文斌從指尖忽然覺得傳來了一陣冰涼,這涼意讓他冷不丁的收迴自己的手指。


    “怎麽,就那麽不願意見人嘛?”他孤獨的對著那牆壁說道:“同樣一件事在一個地方發生了兩次,你怎麽要我相信這真的是個意外呢?”顯然,冰冷的牆壁並不會給他迴答,他也不需要迴答。


    來迴踱步在這空蕩蕩的稷王廟裏,或許曾經這裏也有幾個仆從侍奉著香火,人們舉著新收的稻穀和剛剛釀出的美酒祭司他們的神靈,如今再也不會有那般的場景了。查文斌閉上眼,他想感受,感受曾經這裏的香火是何等的鼎盛,隻可惜任憑他如何的努力,鼻子裏傳來的就隻有那昏暗的黴味兒和刺鼻的汽油。


    “或許這裏曾經有過什麽故事呢?”他自言自語道:“那抹綠,你讓我有些驚豔到了,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現出原形!”輕輕的,那扇大門被合上,裏麵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死死盯著剛剛離去的那個年輕人……


    洪村有個傻子,其實他很可憐,原本傻子並不傻,四五歲的時候感冒得了一場高燒,父母因為忙著農活,那會兒子女又多實在顧不上,等燒到不行送到外麵醫院裏搶救迴來的時候人就傻了。醫生說是燒壞了腦子,他全年隻穿一件棉襖,夏天是那個,冬天也是那個,這個傻子不害人,整天笑嗬嗬的力氣還特大,一頓飯能吃五碗。說他傻他也不是全傻,能幫著家裏幹重活,二三百斤的木頭杠肩膀上坡都不帶喘氣,平時沒活兒的時候他就喜歡順著路來來迴迴的走,有人說他才是最熟悉洪村的人,每天得溜達上四五遍。


    傻子三十多歲了,身邊的同齡人早就結婚生子,那年月的光棍比現在要少,隻要你不懶有手有腳基本餓不死,家家戶戶的條件都差不多,傻子自然沒人願意跟他的。三十多歲的傻子有一天在村裏看熱鬧,吉普車上走下來一個身穿紅色旗袍蓋著蓋巾的新娘子,傻子被人起哄起掀那蓋頭,掀開了自然是被新郎一頓很揍,可是傻子卻忽然像是石頭縫裏蹦出的小花兒,開始思春了。


    於是傻子喜歡跟著一些姑娘後麵,他不知道怎麽表達,那些姑娘被他跟著都覺得害怕,起先的時候是跑,後來則是罵,慢慢地就發展成拿棍子和石頭砸。其實傻子從未有過傷害姑娘們的行為發生,他隻是想知道那些漂亮的姑娘什麽時候也能跟自己做朋友。


    因為這件事,傻子的名聲開始走下坡路,人們叫他花癡,男人們見到他會調笑“傻子你想媳婦了?”傻子咧著嘴嘿嘿直笑,然後他們會慫恿他去攆小賣部的老板娘或者是菜攤子上的李寡婦,惹得那些女人跳著腳罵,也惹得那些男人哄堂大笑。


    以前傻子最愛溜達的地方就是小賣部,那裏是女人們最集中的地方,無論是嫁過來的小媳婦還是尚未出閣的小姑娘都是傻子眼中的西施。他每天準時去報道,又準時的離開,每到夜裏傻子還會去一些他所知道的老主顧家去趴牆根。可是最近傻子卻很少出現了,他是歡樂的源泉,人們忽然發現少了傻子會少了很多樂趣,有人說最近傻子變了,他經常一個人去到山間田邊自顧自的和空氣對話,於是又有人說傻子大概是命不長了。


    傻子能叫出名字的不多,但是他卻記得查文斌,這是因為以前胖子在的時候經常會給他一點吃的,偶爾還會教訓一下那些欺負傻子的人。這是因為查文斌說,傻子本身已經夠可憐了,就不要再去剝奪他那最後一點尊嚴了。


    他跟胖子一樣,管查文斌叫查爺,這個查爺隻要見到自己都是笑嗬嗬的,還會變戲法似得從兜裏拿出好吃的。那天查文斌從稷王廟離開後,準備再去老奶奶墳,村裏的大部分人都在侯老師家幫忙,而傻子顯然是不會被請去的。


    老遠的,查文斌見到老奶奶墳上的山坡邊站著一個人,渾身的翠綠讓他忽然心中一顫。這翠綠色怎麽那麽熟悉呢?


    見過翠鳥嗎?就是那種翠綠,鮮豔無比。抬頭一看天空,這都還是大太陽掛在上麵,白天怎得也能見鬼了不成!查文斌立刻加快了步子,或許是他有些急了,那個山坡上的翠綠色發現了他,隔得老遠的,查文斌就看見他在跑,一邊跑一邊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他這時才看清原來是那個傻子。


    傻子家住的偏僻,家中有兩個哥哥都已經單過,傻子跟著父母住在老宅裏頭。查文斌過去敲門的時候,傻子卻從牆頭上冒了出來,要是往常他看見查文斌一定會很親切地喊一句查爺,可是今天他卻沒有,把腦袋一縮迴去就像是進了殼的烏龜連門都不給開。


    敲了半天門始終沒有迴應,這讓查文斌多少覺得有些意外,傻子家裏隻有他一人,若是強行進去被人見到了那還真扯不清楚,傻子爹其實也不比傻子強多少,他爹小名叫“好人”,其實就是一車頭徹底的愣種,壓根不會講理,就連人話都說不順溜,張嘴不是問候人家父母就是嘴巴噴火,別人見到都繞著走的。


    第八章 娶媳婦


    傻子躲著查文斌,這本就不是正常的,查文斌呢在門口轉悠了兩圈也就離開了,誰還能跟一個傻子玩躲貓貓不成?


    傻子爹,也就是好人十分想給傻子說一門親,可誰願意嫁給傻子呢?就是他出錢也沒人同意,好人聽說鎮下村也有個傻姑娘,已經盤算了好久了,傻子配傻子,他認為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人家就算是個傻姑娘也開口不小,張嘴管好人要兩千彩禮,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尋常人家也就要個幾百塊。可人傻姑娘家裏說了,反正她將來也不會迴來養老,就當是賣了。


    為了這兩千塊錢,好人已經琢磨了好一陣子,這幾年傻子做工掙的錢都在他那收著,也有五六百了,加上自己存的,外加他兩個哥哥一人支援一點,再去借一點,心想著要不托個媒人再去說說,省的傻子整天在村裏花癡,惹得背後老是有人指著自己說三道四。


    下午好人先去了侯老師家裏送份子,雖說他也是村裏的一員,可挨著那脾氣,就沒給他安排什麽工作,好人覺得這是村裏人故意瞧不起他,一咬牙索性迴家取了錢跟著媒人一塊兒上鎮上了。


    鎮下村的那戶人家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好人從懷裏拿出一包錢擱在桌上的時候,他們連話都沒有多說就把那傻姑娘給牽了出來。傻子在婚姻法是不認可結婚的,可這是在偏僻鄉下,好人可不管那麽些,反正當著媒人的麵兒雙方簽訂了個合約,付錢走人,連茶都沒喝一口就把傻姑娘給帶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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