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人的命運充滿了變數,所以伏羲才會推衍出八卦,所以才會有占卜預言,算命相術。人對於未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總是好奇的,已經發生過的我們稱為記憶,而記憶是不可以被改變的,它是已存在的,已既定的,不可逆的。


    利用命理、天文、地理、數術,於是道士們發明了相術,就和古老的巫術一樣,相術從巫術演化而來,隻不過更加的係統和專業,並且有了理論上的支持。於是道人們發現了他們可以窺得命理中未來的走勢,於是便有了道,但是這裏又有一個悖論:命運是注定的所有才能被窺得。


    這個悖論便是這樣形成的:如果一個人每走十米就會出現兩個分叉口,隻能二選一再往前走,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會走出怎樣一條路,這便是他一生的命運。於是我們會說,哦,原來他的一生是這樣走過來的。


    但是,如果這個人在第二個路口走了一條反方向呢?那麽他走的路和現在這條路又會是截然不同的,可是我們還是會在他走到終點的時候說上一句:哦,原來他的一生是這樣走過來的。


    因為我們所有人的時間是同步的,那麽也就沒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可是如果時間可以重疊存在呢?似乎古人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誰能打破時間這根隻能往前不能後退的軸,那麽誰就可以重塑任何一個人的命運,重點是重塑而不是窺視,這便是那些人追求了一生都想去破解的迷……


    在無法得到科學的幫助下,任何有一絲可能希望的存在都是需要去爭取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在中國的很多地方一些神棍巫婆們招搖撞騙,利用人們的無知和對神鬼的恐懼進行各種手段的行騙。


    迷信和宗教是完全兩個概念,查文斌是那種很容易被誤認為是迷信份子的宗教者,因為他過於接近生活,以至於很難把他和一個道士相聯係起來。中國有一句老話: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究竟修道得跑到終南山那樣得地方究竟是真正在求道還是在逃避而已呢?


    袁家此刻上下一片寂靜,新來的棺材已經到了,西洋樣式的風格,跟個箱子差不多,上麵裝飾著一些黃銅樣式的飾品。小白是喝過洋墨水的水,自然準備後事也會不一樣,這是查文斌交代安排的。


    院子裏到處都是白色的裝點,門口處早就圍滿了人群,把一條馬路給堵的水泄不通。袁家是大戶,自然和普通百姓不同,袁家小姐要出事的消息就如同給了上海灘新聞界記者們一記強心針。袁先生索性把大門關上,這屋外的吵鬧不聽也罷,聽了反倒是傷心。


    “一定要這樣嘛?”看著兩支麻醉劑被緩緩推進了針筒,袁先生的臉頰上忍不住還在抽搐,有知識的他明白,這個劑量下去足以讓她的寶貝女兒永遠閉上眼睛。


    查文斌不敢保證,隻是說道:“也隻能試一試,我沒有別的法子,不過您也做好心理準備,若真是一樣的,她便和我這位朋友一樣,一覺醒來後就有可能會忘記過去。隻不過,我讓她提前一點結束現在的痛苦。”


    老管家扶著先生去休息,老夏看著盤旋而上的樓梯忽然間有些發悶,這樓梯通向著兩個方向,或許是天堂也或許是地獄。


    老夏看著滿屋子的紙人和喪葬用品問道:“有多少把握?”


    查文斌如實迴答道:“沒有把握,一切都看天意,假如真的是注定,那麽每個人都會是一樣的結局。”


    老夏冷笑道:“和我一樣?那還不如死去。”


    查文斌沒有再作答,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即將要赴刑場的劊子手,他知道自己所背負的風險。他在心裏對自己默默說道:“小白,如果我失敗了,那便和你一起走吧……”


    一陣霹靂乓啷的打砸聲從樓上傳來,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嗬斥聲,器物的碎裂聲。每個在屋子裏的人都聽著,都在想象著,可終究是沒有人敢上去看一眼。當一個曾經親愛的人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魔鬼時,你所想的便是盡快遠離,即使你曾經是那麽的愛她。


    大約從一個月前,袁小白便不再張口吃飯。幾天後,家裏的阿姨發現後廚的雞莫名的死了,脖子處被啃咬了一個大洞。起初,都以為是黃皮子幹的好事,那玩意最喜歡的便是喝雞血,像這種鬧中取靜的老宅大院,樹高林子多,有些黃皮子出沒也是可能。


    後來不止是雞,還有鴿子,鴨等家禽,這些都是每天傭人們買迴來準備的食材,它們通通都是脖子被咬斷,身體裏的血都被吸得一幹二淨。打那以後,袁家便不再買活禽,要買也是市場裏現殺了再帶迴來。


    一直到有一次後半夜,老管家聽到了院子裏的狗叫,動靜不大,卻有些驚恐。管家起身準備查看,剛穿過樓梯下方的走廊來到客廳把燈閘一拉,滿臉是血的袁小白正從他眼前熟視無睹的飄然走過,她的嘴角,她的下巴,那血淋淋的場麵老管家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客廳的門開著,血跡從大門順著客廳一直隨著小白的步伐往裏,一步、一步。管家忍住那顆就要跳到嗓子眼的心髒出去探頭一瞧,那隻五歲大的黑色牧羊犬正爬到在台階上,嘴中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兒了。咽喉處,拳頭大小的一塊傷口,這隻狗是看家護院的,普通人想近身都難,今晚居然沒有哼叫。它平時對小白是特別黏糊,因為它是小白當年從街邊帶迴來的小流浪狗,或許一直到死它都不會明白為什麽小主人會用這種方式了結自己的生命……


    大小姐要吸血的事並沒有被傳出去,老管家在袁家呆的時間很久了,他是看著小姐長大的,把小白也當做是自己的女兒。為了續命,每天管家都會送活禽到小白的門口,一般都是夜晚,第二天一早老管家會去取已經幹癟的屍體。


    可是畢竟紙包不住火,小白變成吸血鬼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於是很多袁家的傭人開始逃離這座老宅。恐懼是人天生的情感,不是不怕,而是沒有發生在你身邊而已。


    大約五分鍾的功夫,樓上的門打開了,老夏看到查文斌垂著頭,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臉上,胸口到處都是長長的抓痕。他的懷裏抱著一個癱軟的女人,女人穿著一條睡衣,睡衣上大片的褐色已經將布料僵化,成片正片的血漬快要掩蓋住原本的白紗。


    樓下的人紛紛出來了,沒有人敢說話,查文斌眼中不停得有淚在打著圈兒,他甚至看不清下一步要走的台階。“滴答、滴答”,那淚滴到了女人的臉頰上,隻是女人再也無法告訴他她此刻感覺是多麽的幸福……


    幾個老媽子都是袁家以前就在的,年輕的都跑了,也就剩下這些老家夥們了。她們明白發生了什麽,浴室裏的水已經放好了,水裏飄滿著小姐最喜歡的玫瑰花瓣,是該給她洗洗了,洗好了好幹淨的走……


    第五章 摸骨算命


    白色的陶瓷浴缸,金色的噴頭,天然的大理石台麵。浴缸裏的水泛著天花板的淡藍色,猶如淺海的那一抹。水中靜靜的躺著一個女人,紅色的玫瑰花瓣掩蓋不住那青春美好的胴體,細致的皮膚和黝黑的長發在水中上下靜靜的起伏,幾個老媽子一邊偷偷的抹著淚一邊輕輕替她擦拭著。


    “小姐啊小姐,你可不能就這樣放下老爺啊,你走了,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怎麽辦啊……”


    “吱嘎”一聲,關著的門被打開了,老媽子驚愕地看著進來的人,來的是小白的父親,他一臉的倦容,看得出這個男人正處在最悲傷的情緒中。


    “老爺,這……”老媽子手中的毛巾還在滴著水,她理解一個父親失去女兒的痛苦,但是在這個時候他闖進來似乎既不合乎禮儀也不合乎身份。


    老媽子帶著哭腔對男人祈求道:“老爺,小姐還沒洗好,您先出去行嗎?”


    “你們走吧。”男人哽咽地說道:“都先出去吧,關好門,收拾收拾先迴老家呆幾天,管家老程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盤纏。”


    老媽子立刻哭喊道:“老爺,我們不走,這個時候我們怎麽能離開呢……”


    “不是趕你們走,是先迴去避避,家裏頭這兩天有事。”見那幾個老媽子一臉堅決的樣子,袁先生突然鐵了臉把手中的一根黑色拐杖猛得朝地磚上敲了一下道:“叫你們走,聽見了嘛,馬上給我走!”


    頓時,鴉雀無聲,老媽子開始收拾著手上最後的事宜,一個曾經數次跌倒穀底還能重新站起來叱吒風雲的男人,那股威嚴是不需要懷疑的,他隻是稍稍提高了一點自己的語氣罷了。


    老媽子們魚貫而出,走過老爺的身邊看著他身後緊跟著的那個年輕男人,各自的眼神裏都寫著複雜的神情。


    袁家安靜了,袁先生轉身輕輕拍了怕查文斌的肩膀還想說點什麽,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關上浴室的門悄悄走了,隻留他一人獨自和小白相處。


    查文斌的臉上紮著一條黑色的布條,剛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這樣做袁先生也不會責怪自己,但是他自己會,在某些場合他的原則是不容被破壞的,他尊重她,即使即將會發生一些什麽。


    身上的衣物開始一件一件的褪去,查文斌算不上是精裝的男人,他有些消瘦,本來就是,現在隻是越發瘦了。赤著腳,他摸索著靠向浴室的邊緣,摸著光滑的浴缸,輕輕觸摸著那具還溫熱的身體。


    就這樣躺在我的懷裏吧,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半個月前,過了黃河渡口對麵一處小山村,查文斌是來尋方的,聽人說這裏有一位高人,懂得通天徹地之術,能曉生死之謎。


    人是見到了,一位垂暮的老人,守著一口窯洞,門外有一隻會啄人的大白鵝。對於這位“高人”的傳言,查文斌是有所信有所不信的,他是誰?聽羅門的人說,他姓李,不知名,稱唿他都是李神仙。天下奇人,盡在羅門,龍爺已經走了,那一年和我父親一起進的狀元村,他再也沒有能活著走出來,可是羅門依舊還在。


    窯洞裏很黑,沒有光線,床頭有一盞煤油燈,燈芯都已經焦黑,那火似乎就和這位老人一樣隨時都要熄滅。老人沒有後代,村裏頭跟三岔五會來人送點吃喝,桌子上還放著幾隻已經落滿灰燼的饅頭。


    隻可惜,查文斌進門後的等到的第一句話便是:“你來晚了。”


    查文斌很詫異:“您知道我要來?”


    老人半喘著大氣道:“我已經等了你一個星期,可惜我沒有時間了,哎老了,糊塗了,也算不準了。後生,你先得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能和你說下去。”


    “盡管說,晚輩能做到的一定都做到。”


    老人點頭道:“出了窯洞往西北方向看,兌位沼澤方向有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有一顆老柿子樹,樹下有一圈黑色石頭擺好的,等我死後你就把我用這床破被子一卷,照著那些石頭往下挖三米深埋著就好。”


    雖然查文斌不是醫生,可他也能看得出這位老人的確已經半隻腳都在黃泉路上了,見慣了這些年的生死離別,並不是他冷漠,而是他已經學會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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