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娘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我急忙示意她慢慢說。一娘緩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天我們膽子太大了,知道大人們在田裏一下子不會迴來,所以玩得忘記了時間,二良忙著捉蚱蜢,我和二娘則分頭尋些野菜,等到我發覺時間已經不早了的時候,才發現二娘已經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我和二良嚇壞了,拚了命的叫她,但一直沒有聽到二娘的迴答,我已經急得要哭了,還是二良聰明,說他爬上樹去看看,如果還是找不到就迴去找大人來幫忙。


    後山的樹不多,也不如何高大茂盛,二良年紀雖小,但爬樹的本領卻很厲害,他爬上一棵小樹,然後大叫了一聲:‘一娘,我看到二娘了。’


    他爬下樹拉著我往一個地方跑去,說看到二娘就站在那裏,跑了不多遠,我就看到了二娘,其實她離我們一直不遠,但我那時年紀小,能找到二娘就已經快高興瘋了,根本沒去想為什麽二娘在那裏會聽不到我們的唿叫。


    二娘呆呆的站在那裏,好像沒看到我們一樣。我說:‘二娘,可以迴家了,爸媽要迴來了。’但二娘卻一動也不動。


    我生氣了,上去拉了她一下,二娘緩緩迴過頭,說:‘那我們迴去吧。’


    迴家之後,父母已經到家,一直沒找到我們都快急瘋了,這時看我們安然迴來,問明了去向責罵幾句之後也就算了,晚上的時候,是照例的寫日記的時間,每次寫完了父親都要檢查,然後對我們的日記進行評定,父親一直很喜歡二娘,說她寫的東西有靈氣,但這次二娘卻被父親狠狠的批評了一頓,因為父親認為她撒了謊。


    寫日記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應該寫些什麽,所以不約而同的把這次後山的事情當成了今天日記的內容,結果發現我和二良說的與二娘完全不同,父親起先以為二娘是加了自己的想象力,還想表揚她一下,但二娘堅持說她寫的都是真的,我和二良才是在撒謊。


    我和二良說的完全一模一樣,父親相信的當然會是我們,所以二娘挨了父親的罵,因為他覺得一個從小就學會撒謊而且被揭穿謊言還死不認錯的孩子肯定不會有出息,二娘卻倔強的認為撒謊的是我們,那一個晚上大家都很不開心,吃了飯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


    我是和二娘睡在一起的,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房間裏有燈光,睜開眼睛一看,發現二娘正坐在書桌前,我喊了一聲:‘二娘,你怎麽還不睡覺。’


    二娘迴過頭對我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繼續的做她的事,我說:‘二娘,你做什麽呢?’


    二娘這次卻不再理我了,我看到她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了什麽,然後又撕了下來,接著繼續寫,然後又撕了下來,就這樣不斷的重複著。


    我被二娘的樣子嚇壞了,大聲的哭了出來,爸媽聽到哭聲連忙走了進來,他們也被二娘的樣子嚇壞了,父親看了看二娘寫的東西,說:‘二娘乖,是爸爸不好。’然後就讓媽陪著我們睡,他自己則陪著二良睡在另一個房間。


    二娘躺在媽媽的懷裏,安靜的睡著了,但是我睜著眼睛一直沒有睡去,哪怕是在黑暗之中,我也仿佛能看到二娘坐在書桌前扭頭對我笑的樣子。


    第二天父母看二娘已經安靜了下來就叮囑我們今天不要出去玩,然後又下田忙去了,我悄悄問二娘她昨天晚上寫了什麽東西,她卻呆呆的一句話也不說。


    中午午睡醒來,我發現二娘又不見了,屋前屋後找遍了也沒有,二良急忙去田裏找大人迴來一起尋找,一直到晚上,大家才在後山找到了二娘,但是她已經……那個地方就是上次我們找到她的地方。我到現在還記得她那時的樣子,她好像看到了什麽很可怕的東西。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一家都刻意的不去提這件事,但其實我們都知道沒有人能忘了二娘,尤其是二良,他從小和二娘的感情最好,我經常看到他一個人對著二娘的照片哭,但我們誰都不願去提起那些傷心往事。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打我電話問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寫日記的事,我說記得,怎麽了。


    二良對我說:‘一娘,那天二娘真沒撒謊,她寫的日記是真的。’”


    一娘說到這裏的時候,連整個人都開始抖了起來,我急忙扶住她,問:“二娘的日記裏寫了什麽?”


    一娘從包裏摸出一本小本子,從紙張上看已經很舊了,她說:“二良本來以前讓我把這本日記給他寄過來,我一直拖著,現在他不在了,這本東西留著也沒用,阿瑞,你是二良最好的兄弟,你看完了就替我燒給他。”


    我知道這就是二娘小時候的日記,點了點頭答應了一娘,然後接過日記,小心翼翼的打開,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麵是稚嫩的筆跡,日期下麵是幾個不多的字,但看完那幾個字以後,我全身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今天,我在山上看到了一個穿紅色裙子的阿姨,阿姨的臉真白,可是為什麽她的牙齒是紅色的呢?”


    第二十四章 日記(二)


    “如果,這不是小說,而是真事呢?”


    我的心漸漸的冷了起來,我這次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二良當初對我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因為小時候的二娘就已經看到過了一次這樣一個穿著紅裙子露出血紅色牙齒的女人,後來二娘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那座後山,而信裏的王強也看到了同樣穿著紅色裙子露出血紅色牙齒的女人,然後他也死了;就在不久前,我同樣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女人走上二良住的那幢樓,最後二良也死了,除了這些,他們還有一個相同的地方,就是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一樣,仿佛看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


    我的嘴巴有些發苦,想對一娘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一娘看著我,說:“阿瑞,你是二良最好的兄弟,二良留下的一切就都由你來處理吧,我信得過你。”


    我看著一娘的眼睛,那裏流露出的不僅僅是信任,更多的是恐懼,一娘在害怕什麽,這是我刹那間得出的結論。


    一娘也許看出我已經發現了她心中的想法,臉上紅了紅,低下頭避開我的眼睛,說:“我就不上去了,明天我去找律師寫一份委托書,由你全權處理二良留下來的一切事物。”


    在那一瞬間,我心裏對一娘產生了無比的憤怒:這就是所謂的親情,這就是所謂的親人!我冷冷的對她說:“你放心,二良是我的兄弟,所有的事我都會一個人做好的。”


    一娘看出了我的憤怒,張了張嘴想告訴我些什麽,但歎了一口氣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說:“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見律師吧,我先走了。”


    我看著一娘轉身而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對著天空大叫了一聲,這一聲大叫,是對二良的懷念,是對人性冷漠的不甘,是為二良的不值。


    一娘聽到我的這一聲大叫,身子頓了頓,轉過身來對我說:“阿瑞,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唉!”


    一娘最終沒有告訴我可是什麽,一個人離開了這個小區,他剛剛去世的弟弟的房子就在上麵,而她卻因為莫名其妙的害怕而不肯上去坐一坐看一看,這就是人情?我覺得心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燒,但我不知該如何發泄。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小蕊的短信,這兩天忙著處理二良的一些事,所以也沒和她約會,這時看到她發過來短信,問我在哪裏,說要過來陪我。


    其實我現在很想能有一個人陪著我,但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就婉拒了她的要求,小蕊馬上又迴過來一個短信:“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突然有種很溫暖的感覺,眼眶都有些濕潤了,我立刻迴了過去:“我不是還沒寫出能打動你的恐怖小說嗎?”


    小蕊說:“你很快就能寫出來了,相信我!”


    最終小蕊還是出來找我了,她看出我的情緒不好,就說要我帶她去二良的房間看看,我覺得有些詫異,一般人聽說哪裏死了人都是唯恐躲避不及,哪有像小蕊這樣的?


    小蕊看出了我的驚訝,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因為他是你的朋友。”


    我緊緊的抱了她一下,其實我知道她還是害怕的,在她說去二良房間看看的時候我就看出來她害怕了,我知道她在害怕什麽,不是因為二良,而是她在二良身邊看到的那個總是對她裂開了嘴傻笑的小男孩。


    我還試圖說服小蕊,但她堅持著要去,我隻好陪著她一起走上樓道,我說:“小蕊,如果二良還在一定會很喜歡你,你比他姐姐更有人情味。”


    小蕊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著我,問:“那你知不知道一娘到底在害怕什麽?”


    我搖了搖頭,我剛才已經把和一娘之間的事都告訴了小蕊,包括那本日記,小蕊見我茫然無知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說:“一娘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


    我奇道:“什麽事?”


    小蕊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二娘那天半夜起床到底寫了些什麽?!”


    我們走上樓梯,我想著二娘那天半夜起床到底寫了些什麽,一娘肯定是知道的,因為那些紙條一娘的父親曾經看過,他既然會把二娘的日記保留到現在,那幾張紙肯定也會保留著,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娘就是不肯告訴我。


    我這樣想著,漸漸走到了三樓,上次我就是在這裏看到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現在是小蕊陪在我身邊,但我總覺得那個奇怪的女人就站在樓道口看著我,是的,那種奇怪的被人窺視著的感覺又重新迴到了我身上。我快步走上四樓,仍覺得後背仿佛有根刺在刺著,迴過頭看看,略帶蒼白的燈光下,隻有一道樓梯向上延伸著,樓道裏依然什麽也沒有。


    小蕊一直走在我身邊,突然問了我一句話:“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


    我愣一下,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問我,但還是點了點頭,小蕊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在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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