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固執的不肯移動自己的腳步,我站在中間左右為難,二良突然轉過頭輕輕的對我說道:“一定還有辦法的,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從深山中的老宅迴來之後,二良就曾經在旅館裏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知道這和他的理想有關,但我沒想到二良為了尋找這個我所不知道的解決辦法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心裏一酸,說:“二良,我幫你想到辦法了,我們一起迴家,我拿一件東西給你看。”


    我已經決定不再對二良隱瞞那幅畫了,或許當初如果我把那幅畫交給二良他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我把他害成這個樣子的。


    二良聽到我的話,好像突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似的,轉身抱著我的肩,急切的說:“我們一起迴家,我拿一件東西給你看。”


    我說:“好,我們一起迴去。”轉身看看小蕊,她對我點點頭,說:“他走了。但是我不和你們一起走,我迴我自己的家。”


    我不知道小蕊今天到底怎麽了,是我哪裏得罪她了?但我現在沒有時間向她解釋什麽,我得送二良迴家。


    三人走出小區,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一輛車經過,本來想讓司機先送小蕊迴家,但她拒絕了我的好意,在老楚出事的那個公園就下了車,我總覺得小蕊今天很古怪,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叮囑她到家給我發個短信,然後就讓司機把車開到二良家去。


    去的當然去的是二良的新家,我把他送上樓,二良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問:“你想給我看什麽?”


    二良愣愣地看著我,說:“阿瑞,我好累。”


    我緊緊摟著他,說:“我知道,什麽都不用說,你今天就好好睡覺,我們明天再說,明天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看。”


    二良點點頭,順從的躺上床,我打水給他洗了臉和腳,替他開著燈,然後就從他的房間裏退了出來走下樓去,我想明天隻要我們把所有的一切都說開,大家都不藏著掖著,那就不會有什麽事了。


    這樣邊想邊走,很快我就走到了3樓,就在這時,從下麵迎麵走上來一個中年婦女,穿得是一身紅色的長裙,也是披著一肩長發,我起初還以為是小蕊,但看了臉才知道不是。隻是一般中年婦女很少穿成這樣的,畢竟青春不再了,穿得太豔有時反倒顯得俗氣,哪怕像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樣在臉上塗再多的粉也沒用,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那個女人見我看她,對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唿,然後就繼續往上走去。


    她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莫名的一陣寒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搓了搓手臂繼續往下走去,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響給小蕊發個短信,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我會覺得冷,就在她對我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那細微的雙唇間露出的牙齒是血紅色的。


    是的,一定是血紅色的,隻是當時兩人相交而過,她正處在黑暗之中,所以我看得不太清楚,但就在這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來了。


    我第一個反應是二良還在樓上,急匆匆的往上跑去,二良新家的鑰匙我也是有的,打開門,燈還亮著,二良還躺在床上,我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想幫他拉點薄毯子蓋住身體,等走到跟前我突然一聲大叫,二良的樣子太古怪了。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完全張了開來,眼中充滿了恐懼之色,滿臉鐵青,我的心沉了下去,但還抱著一絲奢望,輕輕的喊:“二良,二良。”


    但二良沒有迴答我,我知道我最不願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二良走了。我沒有嚎啕大哭,第一時間打了電話報警,然後檢查了每一個房間包括上下樓,但是沒有見到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


    我坐在二良旁邊,這個我最好的朋友就這樣走了,不知道他最後時刻看到了什麽令他如此的恐懼害怕,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流下來,我想伸手合上二良的眼睛,但還是沒有伸出手去,一切等警察來了再說,這是二良教過我的。


    我看著二良,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知道默默的流淚,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他的手心緊緊捏著一張紙。


    我急忙將紙拿了出來,好像是從另外一個地方撕下來的,豎著寫了兩個字“二良”,但這個“二”卻逼正常的要短得多,我皺著眉頭想了想,始終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於是試著去摸二良的另外一隻手,果然也摸到了一張紙。


    我將那張紙拿出來攤開,這次隻是很小的一張,似乎是從某張紙上撕下來的,我小心翼翼的將兩張紙合在一起,然後,我終於明白紙上那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了。


    “二娘”!


    那是二良夭折了的二姐的名字。


    第二十三章 日記(一)


    我靜靜的坐著陪著二良,警察很快就來了,將我帶去警局做了筆錄,他們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二良的死黨,而且他們也早就發現這幾天二良的行為很有些古怪,所以倒沒有人懷疑這個兇手是我,這點從他們的態度可以看出來。


    但我不知該怎麽對他們說清楚這些事,我甚至沒有告訴他們我是在老楚家碰到二良的,更沒有說是因為看到那個穿了紅裙子的女人才又重新追上樓去,然後就發現二良已經在床上出了事,因為我不知怎麽對他們解釋,他們也未必就會相信這些,這一點從署名為楚江山的兩封信的結局就可以看出來。


    我說我是在大街上碰到二良的,看他很不對勁就帶他迴了家,下樓之後才發現自己手機忘帶了,於是重新返了迴來,結果就發現二良出了事,至於那兩張撕開了的紙我也沒有隱瞞,警察接過紙說要檢測一下指紋,讓我先迴家休息,隨時等候局裏的傳訊配合他們調查。


    等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手機裏有好幾個小蕊的短信,那時我心神恍惚沒有聽到,打開來看是向我報平安的,然後就是問我到家了沒有,我給她迴了一個,說:“二良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走了。”


    小蕊很快迴給我一個短信:“你還有我。”然後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想著應該怎麽對二良嫁在外地的大姐開口說這件事,大姐當然不是叫大娘,甚至連“二娘”也不叫二娘,這隻是他們家的習慣,就好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名,我和二良走得近,也就跟著他叫大姐為“一娘。”


    再難開口的事也總得去麵對,一娘聽到這個噩耗,在電話那邊就哭了出來,但我不知如何向她解釋。


    一娘當天就坐飛機趕了過來,因為是自己的同事,平時和大家關係也不錯,所以和二良有關的事局裏都是一路綠燈,沒幾天功夫,各種檢驗報告就出來了,那張紙上隻有我和二良兩個人的指紋,房間裏也確實隻有我一個人到過,不過二良的死因最後確認為因腎上腺突然釋放出大量的兒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壓升高、心肌代謝的耗氧量急劇增加,而過快的血液循環如洪水一般衝擊心髒,使心肌纖維撕裂心髒出血,導致心跳驟停致人死亡。


    一娘麵對這個鑒定結果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輕聲道:“簡單的來說,二良是在臨走前看到了太過恐怖的事情。”當然除了我之外隻怕沒有一個人會相信這些話,甚至連我自己也不願相信二良是被嚇死的,可是他的樣子和二良以前給我看過的王強、老楚一模一樣,也許真像總是不會讓大多數人相信的吧,我想一娘也不會相信的,但我不能瞞著她,哪怕是這樣一個結果。


    但就在這時,我發現一娘的身體突然一僵,臉色變得蒼白無比,甚至我還從她的眼中發現了一絲恐懼。


    我急忙扶住她的身體,問:“一娘,怎麽了?”


    一娘連忙搖搖頭,但沒說什麽話,我和她辦好了相關手續離開局裏,打的去了二良的新房,一路上一娘都低著頭不說話,我明顯的感覺到她有什麽心事,因為她的眼神中恐懼要大於哀傷。


    下了車,一娘卻突然又說不想上去了,我顯得有些被動,一娘很抱歉的對我笑了笑,但笑裏全是苦意,她說:“阿瑞,你陪我走走吧。”


    我們在小區裏隨便的走著,一娘低著頭不說話,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才聽一娘說了句:“阿瑞,你是二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家也沒拿你當過外人,你告訴我,二良最近有沒有什麽古怪?”


    我咬了咬牙,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向一娘說了一遍,包括被我藏起來的那幅畫,在我心中一直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我藏起那幅畫,那麽二良就不會出事,我沒有請求一娘原諒我,這已經不是原諒就能麵對的了。


    一娘沒有罵我,我低著頭不知如何麵對她,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娘歎了一口氣,說:“其實不怪你,二良他……早就已經有點不對勁了。”


    “你說什麽?”我吃了一驚,我雖然早就覺得二良有什麽事在隱瞞著我,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完全無話不談的兩個朋友往往隻存在於小說裏,真正讓我覺得他有點反常的是從深山裏迴來之後,但短短幾天就出了事,現在聽一娘的話,二良居然很早之前就已經有點不對勁,我除了吃驚之外更急切的渴望知道到這底是怎麽一迴事,或許對我尋求二良的真正死因有所幫助。


    二良肯定是看到了什麽才死的,比如說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我的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樓道裏那張因為塗了太多粉而顯得有些僵硬蒼白的臉,還有那一排血紅色的牙齒。我現在需要的是二良真正的死因,我想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麽要找上二良,所以我迫切的想要知道二良所有的一切。


    一娘看著地上的草,輕輕的說:“二良還有個姐姐,叫二娘。”我點點頭,示意我知道這個。


    一娘繼續道:“二娘和二良的感情很好,但是二娘很早就夭折了。”我輕輕地歎了口氣,二良一家有太多的不幸了,現在葉家就隻剩下一娘一個人,我說道:“一娘,以後你就是我親姐姐。”


    一娘抬頭一笑,拍了拍我的手沒有說什麽,又低下頭發了會呆,然後重新將頭抬起看著我的眼睛,我覺得她的臉上帶了一絲懼怕,一娘說:“你知不知道二娘是怎麽死的?”


    我隻是聽二良簡單的說過他有個夭折了的姐姐,但具體是什麽情況我沒有打聽,我一向不是那種喜歡打探別人隱私的人,一娘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我估計裏麵一定有什麽隱秘。


    一娘開始向我講述那個很多年前的故事,盡管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她此刻提起仍然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心底的害怕: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記得那時候我八歲,二娘六歲,二良最小才四歲,我們三個住在鄉下,正是夏天農田裏雙搶的時候,大人們也不會管我們這些小孩子,隻是叮囑我們不要去河邊玩,反正鄉下不比城裏,路上也沒有什麽車,隻要不去河邊就不會有危險。


    因為父親是教師,所以從小就嚴格要求我們,每天一定要寫日記,雖然在父親的教導下我們比同齡的孩子多認識了一些字,但畢竟年齡太小寫不出來什麽的東西。父親卻堅持要我們寫,說要從小培養我們學會觀察生活,所以隻要是沒危險的地方,他都鼓勵我們多去走走多看看。


    就在那個夏天,我帶著二娘和二良去了那座我們從來也沒去過的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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