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假如這個病人真的是精神病人,或者是臆想症患者,那麽一切都可以說通了。


    我想了想,信步又向那間病房走去。


    病房的門在一米多高的地方通常會挖出視窗,鑲上一塊透明大玻璃,以供巡房醫生和護士隨時可以看到病人的情況。我站在109號病房前麵,透過玻璃往裏麵看一眼。


    那一眼,讓我打定了主意要怎樣做。


    我看到了剛才還是非常平整的床上現在躺了一個人,是一個有著卷髦長發的女人,她平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目,看上去似乎在睡覺。


    十分鍾前,這病房裏還沒有住人的樣子,十分鍾後,病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躺迴了床上,神色平靜地睡著了。


    床頭放著一個吊輸液的鐵架,上麵懸吊著兩個瓶,瓶裏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滴下來。


    我雖然對醫學沒有什麽研究,但是這種輸液瓶上麵的標識我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最普通不過的生理鹽水,看液體清澈的樣子,裏麵也不像混進了什麽藥物,它們隻是在忠實地履行延續人生存最基本需要的任務而已。


    我的主意馬上拿定了。


    我輕輕推開病房門,走近床前。


    病人在我的注視下絲毫沒有反應,她可能是因為有一年的時間沒有暴露在陽光下的緣故,膚色是很蒼白的象牙色,臉龐瘦得很嚇人,薄薄的皮膚下可以看見極細的血管,她眼睛閉著,嘴唇也抿著,黑色髦發像美杜莎一樣在雪白的枕套上張揚,有的末端還糾結在一起。


    這個病人瘦得不成人型,但輪廓還是一個美女,雖然睡著了,神色平靜,卻還是可以感覺到平靜下麵掩藏著的神經質。我在想像她張開那長而濃密的眼睫毛時,大眼睛裏的不安和彷徨。


    我伸出手在她眼睛上方抹動幾下,她對光線明暗的變化沒有反應。睡得這麽沉,我有點懷疑她其實是暈了過去。


    既然這樣,我緩緩伸手在滴管的小滑輪處撥了幾下,開關被我關掉了,往下滴的鹽水停止了。


    剛才在病房外麵,我看見病人迴來了,就打算這樣做。我想戳穿她的謊言,想讓她麵對現實。


    假如她不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熟睡了,我或許會製服她,然後讓她不能打點滴。


    隻要她看到自己不靠輸液也不會死,就會接受現實。不,她接不接受現實不要緊,要緊的是讓醫生和護士們麵對現實,不能再這樣縱容一個精神有毛病的病人。


    我凝視著熟睡的那張臉,臉上神色很平靜,唿吸平穩,她甚至沒有察覺她一直依賴的液體已經不再進入她體內,依然沉沉地睡著。


    我看了她五分鍾,確定沒有任何異常,才離開病房去找護士長,打算讓她親眼看看這個病人的“重病情”。


    第三章 神秘死亡事件


    我找到護士長,要她親自和我到109號病房視察時,我看得出她很是不耐煩,隻是按捺著不說出來,但她的眼神分明在說著“多此一舉”。


    不過,當我說到我是想要證實這個病人什麽病也沒有,純粹是心理障礙的時候,她的表情又變得很奇怪,我看在眼裏,覺得像是害怕、懷疑、不忍等諸多情緒混合在一起表現而出的複雜表情。


    我們一前一後往109號房走去,護士長跟在我身後,她的腳步無聲無息,我要不時迴頭去辨認她是不是還跟在我後麵。走盡這條走廊,109號房就在轉彎處的第一間。


    我走到拐彎處又迴頭確認了一下護士長的位置,轉迴頭的時候卻看見了一幕非常惡心恐怖的情景。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一點,外麵很黑,醫院走廊開了頂燈,但並不太亮,這排病房前的走廊有一溜窗戶,玻璃窗緊閉,窗外灰黑色的大樹枝葉被風吹得在玻璃上不住拍打,走廊顯得更暗,剛才我急匆匆地走過來找空病房,並沒有留意,現在卻的確生了點陰森的感覺。而一灘不辨顏色的濃稠的液體就好像被人打碎了巨大的漿糊瓶子後又拿著拖把在地上草草塗抹似的,拖出一道逶迤的痕跡往這條走廊的末端而去。看情勢,那拿拖把的人似乎嫌那拖把太重,拖把一直沒有離開地麵,順著地麵拖過,又拖上牆壁,然後消失在走廊底部的那個窗子。那是整條走廊唯一開著的窗子,窗外繁茂的枝葉因為風的威力都伸進窗戶來了,那些隨風而動的動作有點張牙舞爪。


    以我的判斷,這灘濃稠的液體絕不是血跡,但是實在太多,鋪展的形狀太惡心,加上整條走廊的陰森氣氛,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不到十分鍾之前,這灘液體還沒有出現。


    現在走廊裏麵靜悄悄的,因為這條走廊隻有一個入口,我清楚我離開109號病房去找護士長的時候,並沒有其他人從外麵走進走廊,那麽弄出這灘液體的人隻能是住在這條走廊的病房裏的病人。而這灘液體卻偏偏是從109號病房門口出現的,我想起那個熟睡中的女人,心中隱約有點不安。


    我感受到不安,就停步不走了,但後麵的護士長卻跟了上來,她探頭一瞧,不禁叫了出來:“有沒有搞錯,到底是誰弄得這麽髒?”


    “清潔工跑哪裏去了!”她轉頭氣唿唿地跑開去找清潔工。


    我想了想,蹲下來,忍著惡心伸出手指去蘸了一點地上的液體,這濃稠的液體確實如我猜想的那般帶著粘性,非常像漿糊,但是漿糊是白色的,這液體雖然在這樣暗的環境裏辨別不出來顏色,但可以肯定絕不是白色,以我的猜想,應該是介乎紅色和褐色之間的顏色。我不禁心裏又寒了一下,這很像是血液要幹涸時的顏色,不過,這絕不是血液,沒有一種血液有這樣的濃稠和粘性。


    我站起來,順著那液體拖出的痕跡走到走廊盡頭的最後一扇窗戶前。痕跡拖到這裏就像草書的毛筆字寫到筆畫“捺”時,筆鋒到了筆畫的末端開始由潤變枯那種筆痕,在白色牆壁上留下一抹逐漸消失的痕路。我趴在窗框往下張望了一下,窗外是綠化草地,窗下恰好種了一大叢茂密的合歡花,這痕跡出了窗子就消失了。


    這時護士長領著清潔工到了,一麵指揮清潔工拖地板,一麵讓我關上窗戶,說這晚大風,窗戶開著容易被打破。


    我伸手關窗,卻在窗把手上摸了一手粘糊糊的液體,剛才在地麵一直拖到這裏就消失了的液體,竟然塗滿了窗把手。剛才我是伸出一隻指頭在地上蘸了一點來觀察,小心翼翼處猶恐按死螞蟻,現在卻抓了一手掌,惡心得要命,不禁抱怨一句:“是誰這麽惡作劇!”


    我掏出紙巾來一邊狠狠擦手一邊往走廊出口走,要出了這條走廊才有洗手間。護士長在那裏敲109號房的門:“淩霄,淩霄!別裝睡了,為什麽把走廊弄得這麽髒?”原來那個長得很美的麻煩女人叫淩霄,這也是個很美的名字。


    她敲了好幾下,聲音也絕不算小,但病房裏麵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人應,裏麵那個女人肯定又偷偷的溜了,她剛才的熟睡想來是裝出來騙我的。


    本來很有耐性的護士長敲了好一陣子,終於不耐煩,旋開房門走了進去。


    我本來想去洗手,但見到護士長進了109號房間,想到裏麵睡著的病人被我拔了輸液針頭,無論她是繼續在睡還是離開了,都可以證明她並不是不輸液就非死不可的病人,而這一點,護士長馬上就可以發現了。於是我便站在門外等。


    等了不會超過三分鍾,109號房的門突然打開,護士長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出來的速度比進去的時候要快上兩三倍。她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我,臉上的表情好像見了鬼。


    她問我:“是你拔了病人的輸液針頭?”


    我看她那樣緊張的表情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並不打算否認,於是我點點頭:“不錯,因為不會有人不輸液就會死的,我是想證明……”


    我還把話說完,護士長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掏出手機,開始打“110”。


    我忍不住問:“你做什麽?”


    那麽護士長沒有迴答我,她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嘴裏在報警:“我這裏是xx醫院,我是這裏的護士長陳潔,剛才我們院裏一位病人被謀殺了,請警方立即派人來協助……”


    我的腦裏“轟”的一聲,卻還聽見護士長繼續說:“意外發生地點是地上一層,109號特殊病房。”


    隻這一句話,我立即明白護士長此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就是已經認為我是殺害109號病房病人的兇手!


    我等護士長關上手機,靜靜的朝她望去。她臉上出現慌張的神色,但是態度很堅決,抓住我的手也並沒有鬆懈的意思,她是一個負責任的醫務人員,我想假如我現在奮起抵抗的話,她應該是那種倒在地上也會死命抱著犯人的腿死也不肯放手的人。


    我歎了口氣:“護士長,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說裏麵的病人死了?”


    因為我的態度很鎮定,護士長稍稍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衡量是不是現在告訴我情況,但她不失是一個誠實的好人,猶豫的結果她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問道:“為什麽會突然死了?難道是因為我拔了她的輸液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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