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有多久,那碗荷包蛋早已涼了,蘇虎仍然沒有說話,蘇秦也一直跪在那兒。


    終於,蘇虎輕歎一聲,緩緩扭過頭來,望著蘇秦:“你迴來了!”


    蘇秦將頭埋得更低。


    “迴來就好!”蘇虎又歎一聲。


    蘇秦泣道:“阿大,是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兩行老淚從蘇虎的眼中慢慢流出。


    許久,他用一隻尚能活動的胳膊抹一把淚水,重複一句:“迴來就好!”


    蘇秦將頭重重地叩於地上,大放悲聲:“阿大——”


    又一陣沉默之後,蘇虎掃他一眼,苦口婆心道:“秦兒,莊戶人就是莊戶人,要認命。你也到了而立之年,再這樣浪蕩下去,何時是個頭呢?”


    蘇秦將頭叩至地上,悶聲不出。不知何時,小喜兒竟也跟進來了,在蘇秦身後悄悄跪著。


    “唉,”蘇虎長歎一聲,“至於那點地,賣就賣了。隻要你肯洗心革麵,阿大相信,終歸有一天,你能將它們再盤迴來!”看一眼蘇秦,又掃一眼小喜兒,“還有,你這個媳婦兒,是個好女人,你不能這樣待她!”


    聞聽此言,小喜兒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號啕大哭:“阿大——”


    蘇秦將頭叩得更低。


    “去吧!”蘇虎別過頭去。


    蘇秦卻不動身,又過一時,喃喃說道:“阿大——”


    蘇虎再度扭過頭來,望著蘇秦:“有啥話,你就說吧!”


    “場邊那個窩棚,我想借用幾日,求阿大恩準。”


    蘇虎的臉色立時陰沉下來,不無痛楚地閉上眼睛,許久,睜開眼睛:“秦兒,你真的要在一條道上走到黑?”


    蘇秦埋著頭,隻不應聲。


    “你這脾氣,真是比我那頭老犍牛還強!”


    蘇秦將頭垂得更低。


    “唉,”蘇虎沉思良久,長歎一聲,“真要想用,你就用去吧!”


    蘇秦重重叩下頭去:“謝阿大成全!”


    蘇秦再拜幾拜,起身走出堂門,到院中拿過包裹,揣上娘為他熱過的饅頭,拔腳就朝村北的打穀場走去。阿黑不無興奮地跟在身後,跳上跳下,寸步不離。


    蘇秦走到窩棚前,打開棚門,檢查一下房舍,見棚子四麵進風,屋頂還有一個鬥大的漏洞。一陣風過,屋頂上尚未完全化去的沉雪飄落下來,紛紛揚揚,就像是春日裏飄飛的楊絮一般。


    蘇秦當即動手,尋來稻草,三下五除二,不多時就將屋頂上的漏洞塞上,拿繩索、木棍固牢,又將窩棚巡視一圈,凡進風處盡皆塞上草秸,將破門也修理一番。


    及至天黑,蘇秦已將一切整修妥當,查看一遍,頗為滿意,遂扣上房門,迴到家中,進屋拿出前次迴來時自己睡過的兩床被褥,用小喜兒的草席卷上,複至窩棚,尋到一個牆角,鋪上幹草,攤上草席,鋪出一個被窩。阿黑見了,自覺地臥伏於一邊守護。


    蘇秦躺有一時,忽見阿黑歡叫一聲,搖尾巴跳到門口。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洞開,小喜兒推門進來。


    蘇秦忽一下坐起,不無驚愕地望著她。


    小喜兒端著一碗禦寒的薑湯,遲疑一下,跛腳走過來,在他身邊跪下,將碗舉過頭頂,聲淚俱下,哽咽道:“家裏睡吧。家裏有熱炕,這個窩棚——喜——喜兒來睡!”


    蘇秦心中一酸,伸手接過薑湯,定定心神,淡淡說道:“去吧,熱湯留下,熱炕頭你自睡去。記住,這個地方,你今後莫來。”


    小喜兒半晌無語,愣怔許久,再拜幾拜,噙淚退出,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門。


    戶外,天寒地凍,萬籟俱寂。


    小喜兒靜靜地佇立在仍未完全融化的雪原上,任凜冽的寒風吹打著。


    這日正值正月十五,元宵之夜。一輪圓圓的明月高懸頭頂,冰冷的月光拋灑下來,寫意地映射在她的蒼白淚臉上。


    第二章假瘋魔,孫臏毀兵書


    孫臏刑後不過旬日,白虎派往衛地楚丘的府尉迴來複命,說栗守丞早於一年前受讒免職,攜家拖口,迴老家宋國去了。府尉尋到府中一個老差役,說栗將軍在時,身邊不曾有過名叫劉清的侍從。


    一切確證無疑,孫臏是受人陷害了。然而,白虎思來想去,孫臏初來大梁,與他人並無仇怨,何人會去害他?


    白虎決心查個水落石出。白虎斷定,孫臏既是受人所害,害他者必在大梁,於是吩咐府尉,不得將此事泄於任何人,同時組織更多捕卒,秘查那個下巴有疤痕的假劉清。隻要尋出此人,一切謎團就可迎刃而解。


    再說苟仔,自打見過孫臏之後,就一直幽居在家宰龐蔥為他安置的一進偏僻小院裏。苟仔本是粗人,愛動不愛靜,且又放蕩慣了,哪裏幽居得久?初時因有婢女相伴,苟仔頗能守住。過有二十餘日,婢女似是被他玩得膩了,苟仔也自心猿意馬起來。


    這日後晌,苟仔摸出孫臏贈予他的十金“辛苦費”,與婢女在院中翻來覆去地倒騰著玩。婢女不曾見過這麽多金子,對他撫愛有加,讚不絕口。苟仔對婢女誇口道:“這點金子算個什麽,待我拿來百金你看!”婢女自是激他。


    苟仔一則興來,二則手癢,當下取來冠帶遮了疤臉,袖上十金,悄出院門。小院位於後花園處,後花園中有個暗門,原是方便園工出入用的。苟仔早已查得清楚,悄悄打開暗門,溜至街上,徑奔賭館而去。


    賭館、妓院、客棧等公眾場所正是捕卒盯牢的目標。苟仔一到賭館,剛一取下冠帶,現出疤痕,就被守在此處的便衣捕卒一眼認出。捕卒本欲捕他,一則這是賭場,二則此人身體壯實,看樣子是個習武之人,擔心拿他不住,反誤大事。欲待迴去稟報,又怕此人走脫,正自計謀,苟仔卻是來得快,輸得也快,不消半個時辰,已將袖中十金盡數輸掉,又因心中有鬼,連聲抱怨也不敢出,一臉黑喪著轉身離去。


    捕卒心道:“眼下隻我一人,若是拿他,被他走了,反誤大事。待我跟他前去,看他走往哪兒。”


    捕卒想定,遠遠跟在苟仔後麵。苟仔因是在逃之人,不敢在街上多走,徑至一條偏街,沒入一道暗門。捕卒抬眼看那圍牆,但見牆高院大,是大戶人家。急走上前,輕推暗門,卻被那人閂上。正巧有位消閑的老人走過,捕卒一問,陡吃一驚,原來此處暗門裏不是別家,竟是武安君府的後花園。


    捕卒謝過老人,急急趕迴司徒府,將所見一五一十地稟報白虎。


    白虎驚呆了,目光有點發怔,良久方問:“你可看得清楚?”


    捕卒不無肯定地說:“大人放心,小人這雙眼睛,亮著呢!”


    白虎又愣一時,緩緩說道:“你先在府中守著,哪兒也不許去,也不可對任何人講起此事!”


    “小人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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