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眯了眯眼,抬眼看過去:“到底怎麽迴事?”


    錢銘眼一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是,是蠱毒。”


    “蠱?”梁婠倒吸一口氣,頭皮都是麻的。


    又是蠱!


    梁婠抿了抿唇:“什麽蠱?哪來的?”


    “是,是……”錢銘怯怯瞅她,囁嚅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梁婠直直看著他,心頭一片冰冷:“是那老夫婦給的,對嗎?”


    錢銘抹把眼淚,點頭:“是。”


    梁婠移開眼,看向床榻上的高潛:“他沒有送老婦人迴家鄉,而是將人殺了滅口,對嗎?”


    錢銘抬頭看一眼,閉眼點頭:“是。”


    梁婠默了默,又見錢銘跪在地上啜泣,笑了下:“他吐血昏厥,我會受影響,也是因為這蠱,對嗎?”


    錢銘的唇抖了抖:“……是。”


    梁婠眯起眼,笑不可抑:“他可真是好樣兒的!我還從未聽過哪個皇帝敢以身試蠱的!”


    梁婠斂了笑,站起身,往床榻上掃一眼,聲音極冷。


    “自作孽不可活!”


    說罷,抬腳就要往殿外去。


    剛邁出一步,一隻腳被人死死抱住,害得她身子一晃。


    錢銘帶了哭腔:“娘娘求您想想辦法,救救主上——”


    梁婠沉著聲,氣道:“他把能救他的人殺了,我又能如何?”


    錢銘死不鬆手:“娘娘,您會醫術啊,現在隻有您能救主上了!若是連您都不管主上……”


    他嗚咽著,再說不出話,雙手像鉗子一樣鉗住她的腳。


    梁婠低下頭,這一幕像極了她當日的絕望。


    “你以為巫蠱與醫術一樣嗎?若不是老婦人——”


    錢銘忽然仰起頭,啞著嗓子:“娘娘,主上這都是為了您!都是為了您啊!”


    “為了我?”梁婠失笑,隨即又點了點頭:“對啊,他不就是想用蠱控製我嗎?這算不算自食其果、惡有惡報?”


    她低下頭,撫上隆起的腹部,如今之計,隻能催產生下這個孩子了……


    錢銘拚命搖頭:“娘娘真以為是那個老婦人救了您嗎?”


    梁婠皺了下眉頭:“你想說什麽?”


    錢銘吸了吸鼻子,咬牙道:“是主上,真正救您的是主上。”


    梁婠一怔,無盡的寒氣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偏過頭緩了緩,試圖推開他:“錢銘,你編謊能編得像樣點兒嗎?”


    錢銘急了:“娘娘難道就沒發現,您體內的毒漸漸淡了,身體也一點點好起來了?”


    梁婠心一沉,眯起眼睛看他:“……什麽意思。”


    錢銘不再遮掩,豁出去了,大聲道:“老婦人說這情蠱的作用是,我代你受身痛,你代我承心傷。”


    梁婠啞然失色:“你在胡說什麽。”


    錢銘直起身,大聲道:“小的沒有胡說,老婦人說這蠱叫‘形影相守’,用了這個蠱能讓您身上的毒轉嫁到主上身上!誰想這個毒竟然會引得舊毒也加重?您看看這一地黑血,難道還有假嗎?”


    “荒謬!”


    “荒謬,小的也覺得荒謬啊,可它偏偏就是真,是真的,那老婦人跟主上說,想要保下您,隻能舍掉孩子,將所有毒引到孩子身上,可是您肯定不會答應的!”


    “娘娘,您忘了嗎?您求過主上的,說就算舍棄自己的性命,也要讓他幫您保下這個孩子!主上知道,若是這孩子真的沒了,您一定也不會活的,主上也是沒辦啊,真的沒辦法啊,他舍不得看著您死……”


    “主上瞞著您,不想讓您知道,可小的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主上這麽不明不白死了,小的不能!”


    “娘娘,求求您救救主上,求您想想辦法吧,小的說的全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錢銘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梁婠怔怔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我代你受身痛,你代我承心傷?


    她有時胸口莫名會覺得沉重窒息,有時又覺得酸澀難耐,還有時會心如刀絞……


    每次她難受的時候,高潛會盯著她瞧。


    他幾次笑著跟她說,梁婠,你若試著對我好一點,可能心裏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她一直以為那是他的瘋言瘋語。


    竟然是真的?!


    荒謬,真是荒謬!!


    瘋子,真是個瘋子!!


    梁婠轉過頭,看一眼地上的黑血,再慢慢低下頭,看著腳邊的人,聲音冰寒徹骨。


    “放手。”


    “娘娘——”錢銘圓圓的臉上糊的全是眼淚,紅眼睛裏全是乞求。


    “我放你放手!”


    梁婠怒喝一聲,驚得錢銘一哆嗦,隻敢動動嘴皮:“還請娘娘救救——”


    梁婠閉了閉眼,仰麵望著屋頂,無奈吸著氣:“你不是讓我救他嗎?你這麽抱著我的腳,我怎麽救?你是打算一輩子把我定在這兒?啊?”


    錢銘眼淚一滯,破涕為笑:“娘娘真能救主上?!”


    他也顧不上別的,連忙鬆開手,還不忘將她的裙角拉展。


    梁婠歎了口氣,將腰間的繡囊解下丟給錢銘:“數二十粒給他喂下去,半柱香的時間就能醒。”


    錢銘捧著繡囊,看著梁婠,嘴角抽搐:“這不是,不是方才給太醫令喂的毒藥嗎?真的是解毒丸啊?”


    梁婠斜睨他一眼,涼涼道:“你以為我在誆他?”


    錢銘目光怯怯,小心翼翼:“小的不敢。”


    梁婠有些煩躁:“不敢就快去喂。”


    錢銘不再囉嗦,手在身上抹了兩把,才低著頭將繡囊裏的褐色藥丸倒出來。


    整整二十粒,來迴數了好幾遍,生怕多一顆,也生怕少一顆。


    確保數量無誤才走上前,一粒一粒給高潛喂下去。


    一邊喂一邊還不忘迴過頭看梁婠,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悄悄離開。


    梁婠就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待全部喂完,錢銘也是滿頭大汗。


    錢銘緊張兮兮盯著雙眼緊閉的高潛,等了片刻不見動靜,膽怯朝這邊瞅一眼,壯著膽子。


    “娘娘這個真的能解毒嗎?既然這東西能讓主上醒來,您怎麽一開始不拿出來呢?”


    梁婠看他一眼,臉上冷冷的:“這藥隻有緩解作用,救不了人性命,蠱毒本就很複雜。”


    錢銘垂下眼點頭,視線重新落迴龍榻上的人。


    梁婠盯著他的背影,歎息:“真沒想到他身邊還能有你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人。”


    不等錢銘開口,床上的人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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