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醫令目露難色,張了張口,想說又不敢說,甚至求救似地看向旁邊縮著脖子裝烏龜的人。


    梁婠瞥一眼錢銘,再看迴正對的太醫令,語氣極冷:“太醫令該聽過: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


    “這毒也是一樣,時間多過一刻,毒藥深入一分,倘若入了骨髓,即便本宮給你解藥,亦是無用。”


    梁婠插迴發簪,取出解藥捏於指尖:“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太醫令手腳冰涼跪在地上,仰頭死死盯著她手中的解藥,說出來會死,可再瞞下去,他現在就得死——


    太醫令狠了狠心,咬牙道:“娘娘,這次真的不是太後。”


    梁婠眯起眼:“是嗎?”


    堅守的事一旦放棄,便是一瀉千裏。


    “主上的毒是年幼時所中。”


    “年幼時?”


    “是,那時,太後為扳倒薛昭儀,便給還是四皇子的主上下,下毒,然後嫁禍給薛昭儀。”


    太醫令認命垂下頭:“可惜中間生出變故,不僅沒有及時解毒,還沒能徹底清除,這才導致主上一直深受其害。”


    “這麽多年,臣也隻能盡力為主上調理,不想被娘娘發現,還配製出緩解症狀的藥物,可不知為何控製多年的餘毒忽然加重,但臣敢保證真的不是太後所為!”


    太醫令說著抬手起誓。


    梁婠蹙眉凝視片刻,他神情異常堅定,的確不是在撒謊。


    梁婠無力擺擺手,“起來吧。”


    “還請娘娘賜解藥。”他依舊跪著。


    梁婠淡淡道:“那不過是用生薑、甘草、綠豆做的清毒丸,是本宮配給自己用的。”


    太醫令愣住,一時哭笑不得。


    淑妃中蠱毒他是知曉的。


    梁婠親自將太醫令扶起身:“本宮也是擔心主上,情急之中才出此下策,還望太醫令勿怪。”


    且不說宮中不宜隨身帶毒,就算帶了亦不能讓人知曉她會使毒。


    太醫令搖頭:“娘娘一心為主上,實乃主上的福氣。”


    他口裏雖這麽說,臉上仍是愁苦。


    梁婠了然一笑:“太醫令怕太後責難?”


    太醫令默然不語。


    梁婠掃他一眼,饒有興味道:“萬裏江山萬裏塵,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後再精明強幹,也難逃歲月侵蝕,總有昏聵胡塗的那一日,再說,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會先來,屆時太後尚不知怎樣,又如何護佑太醫令?可主上與本宮就不同了。”


    “太醫令何不趁著這個時候棄暗投明?畢竟,太醫令為主上調理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又有本宮為你作保,定無性命之憂。但太後那兒就不一定了,你本就手握她的陳年舊事,又再知曉你泄露她的秘密,未必會像主上與本宮這般容人,你說對嗎?”


    她瞧著他微微一笑:“聽說太醫令家四世同堂,這樣的有福之門,太醫令可要惜福啊……”


    太醫令緊緊抿著唇,眼光閃爍。


    梁婠不再催他,靜靜等著、看著。


    太醫令深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一拜,額頭觸地:“往後臣定當竭力侍奉主上、娘娘。”


    梁婠微笑:“本宮一直很想向太醫令討教醫術,日後還望太醫令不要藏私。”


    太醫令垂下頭:“是。”


    梁婠輕點頭:“那便辛苦太醫令將主上的病案,從年初到今天的,全部整理出來,盡快交給本宮。”


    太醫令領命,又看一眼龍榻上的人:“主上這——”


    梁婠道:“在你將病案給本宮之前,先沿用舊方子。”


    太醫令躬身退下。


    梁婠目光轉向地上縮著腦袋的人。


    “侍中大人就沒什麽話同本宮說的嗎?”


    錢銘不自覺地僵了僵,慢慢抬起頭,訕訕:“小的不敢。”


    梁婠揚揚眉稍:“什麽不敢?說清楚,是這聲侍中大人不敢,還是以毒弑君不敢?”


    “弑,弑君?!”錢銘瞪著眼珠子,愣了一愣,忙不迭地磕頭。


    梁婠沒有耐心再陪他耗,俯身一把將他拽住:“錢銘,你給我聽好,你我現在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倘若主上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在這皇宮也是死路一條,你是能指望太後,還是指望太子,或者指望賊心不死的廣平王?”


    “他若就這麽被毒死,不論對內還是對外,太後都得給一個說法,你是他的親信,我是他的寵妃,我們兩個首當其衝,有多少人恨不得我死,我心知肚明。可你以為你就能僥幸逃脫?”她哼笑一聲,“我還不曾見過哪個皇帝死了,他的親信內侍還能活的。”


    錢銘臉色煞白:“主,主上,真的會……”


    梁婠冷冷盯著他:“他是不是每次吐的血越來越多,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還有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錢銘遲疑一下,往龍榻上看一眼,重重點頭。


    梁婠鬆開手,後退一步:“他從我來之前就昏已昏迷,你看看這過去多長時間了,該喂的藥、該施的針對他可起一點作用?”


    錢銘眉頭一跳,轉頭看向龍榻上的人。


    梁婠垂下頭,再不複先前的強勢、無懼,長長歎了口氣:“錢銘,說不準明天咱倆就得給他陪葬,也別讓太醫令折騰什麽病案,咱們應該讓司衣司折騰,連夜給咱三個把壽衣裁好。”


    說罷,梁婠像被抽幹力氣,拖著沉重的步子坐去一邊,撫著肚子長籲短歎:“真可憐,還不曾見過你父皇一麵,就得跟著母妃一同殉葬,也罷,咱們一家三口就在地下相見吧,對了,還有你錢叔……”


    錢銘整個人凝固了似的,呆呆愣愣的。


    梁婠渾然不覺,拭一下眼角,對著肚子自言自語:“孩子,你若有什麽怨什麽恨,迴頭見了你錢叔,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母妃絕不攔你,誰叫他到現在也不肯跟母妃說句實話——”


    “娘娘!”錢銘膝行著爬過來,眼眶泛起淚花,一邊磕頭一邊哽咽,“小的求您想想辦法,求您救救主上!現在皇宮裏除了您,小的誰也不敢信!”


    他抬起眸看向龍榻上的人,眼底一片血紅,吸著氣道:“小的不是怕死,小的是不忍心看主上就這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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