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唇邊的笑意未逝:“梁婠,你還記不記得,從屏州迴到晉鄴的第一晚,太後不許你做昭儀,要將你,將你配給內侍——”


    他停了下來,隻是瞧著她無聲地笑。


    梁婠蹙眉迴憶,入宮當夜,太後要在佛堂殺她,幸而她早有準備,讓湘蘭通知了高潛。


    後來,太後願意留她一命,條件是要將她許給內侍做對食。


    不過,高潛完全不予理會,強拖著將她帶到了含光殿。


    她隱約記得太後提到閬樺苑……


    梁婠一怔,眨了眨眼:“所以,當初太後說的內侍,便是沐宴?”


    高潛斂了笑意,透過她好像望向某一處,抿唇不答,隻剩沉默。


    梁婠不知他的用意,正要開口詢問,他又恢複如常,落下一子,冷沉沉地盯著她。


    “為何中毒一事不早點言明?還是自你知道伊始,就沒打算要告訴孤,隻等著孤毒發身亡的那天?”


    這麽多天過去,高潛一直沒有開口問她這件事,想來應是親自去查證。


    可現在主動提起,定然是已經驗明了真假。


    他有此舉動,在意料之中,而她也一直等著他來找她。


    她不急。


    想要動太後,單憑她一個人,是不自量力。


    可放眼看去,這皇宮裏敢與太後叫板的也隻有高潛,可高潛再氣恨、再想擺脫桎梏,到底一時半會兒還需要倚仗太後,尚不會徹底撕破臉,更不會狠下殺手。


    不然,當初的那封信就夠了。


    如此,她也隻能再加一記猛料。


    梁婠能想到的,便是高潛頭痛症的真相。隻有威脅到性命,他才能下定決心。


    但下毒之人究竟是不是太後,她也不確定。


    如何告知高潛中毒,更不是一件簡單道明真相的事。


    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被意外點破。


    可經過壽宴上的試探,梁婠看得出來,高潛中毒一事,太後與太醫根本是知情的。


    可明明知曉,卻從未透漏給高潛,那就是太後有意隱瞞。


    既然太後有意隱瞞,她又怎麽能鋌而走險,去做主動揭開真相的人?


    否則一旦叫太後知曉她洞悉一切,隻怕高潛還沒動太後,自己倒先被太後殺了。


    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既要取得高潛信任,又不能讓太後將這筆賬記到她的頭上。最重要的是利用此事,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


    如此一來,她也隻能拿趙如心做擋箭牌。


    至於這一步究竟有沒有走對,還需要擇日驗證。


    可現在高潛這裏……


    不過須臾,梁婠已是遷思迴慮。


    高潛直直望著她,在等待迴答。


    梁婠跟著落下一子,才道:“妾也是無意中發現陛下的頭痛不是尋常疾病,而是長期留存在體內的毒藥,所產生的不良反應。”


    “起初,妾懷疑是自己醫術不佳,許是誤診,為求保險,妾隻能耐著性子又觀察了數日。後來,妾基本已經能夠確診,可又怕驟然揭露此事,不但引人慌亂,還驚動下毒之人卻不自知,是以不敢聲張,然此事關係到陛下性命,又不能久久拖著。無奈之下,妾便想借用一個合適的機會,讓它看似無意被戳破……”


    高潛眼眸很黑:“趙隆輝欲在皇後壽宴上設計你,就是淑妃所說的合適機會?”


    “是。”梁婠略有遲疑,“妾先前也不是很敢告訴陛下。”


    高潛拈子落下,“怕孤懷疑你。”


    梁婠沒否認,跟上一子:“也怕妾能力有限,坦白講,以妾目前的水平,隻能緩解症狀,無法徹底清除,但妾若是私下對陛下講,陛下很大程度上會覺得妾有所保留,未必信妾。說不準還得因此獲罪。倒不如當著眾人的麵,最好還是有太醫在場,他隻需看一眼妾給陛下配製的藥,定然能證明妾——”


    高潛挑了挑眉,他可沒忘當日宴席上,她是如何一個嘴硬不開口,就算被人冤枉,都表現得無所謂。


    直到最後,才被迫道出實情,卻也隻是求個清白。


    高潛烏黑的眼,微微眯起,細細審視。


    真會演!


    他扯著唇角淺淺笑了一下:“玉葫蘆便是淑妃向孤表的忠心,你這忠心表得極好。”


    日日掛在身上,人人都能瞧見,還一掛那麽些日子。


    怎麽不好呢?


    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他頭微微一偏,目光審視:“可孤以為,淑妃不該對孤這般忠心才是。”


    梁婠想笑,他一直記得很清楚,她是恨他的。


    梁婠眸光沒有絲毫閃爍,說得極為坦然:“陛下說得不錯,妾確實不想這麽忠心,但想要成事,妾隻能借助陛下的手,這般忠心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高潛唇角彎了彎:“諸如曹鹿雲之流嗎?還有誰呢?”


    他笑得意味深長:“借趙如心的手殺了曹鹿雲,事情敗露後,刀毀人亡,不單報了昔日舊仇,更絕了日後潛在威脅。”


    高潛能看到這一層不稀奇,梁婠本就沒打算瞞著他。


    何況這才隻是開始。


    “是,我從未想過要饒了曹鹿雲。”梁婠微微一笑,很誠實。


    “不過,妾之所以敢借趙隆輝這把刀,也是在陛下允許的前提下。”


    高潛蹙眉微訝:“孤何時說允許了?”


    梁婠隻望著他。


    若不是知道他讓趙如心動手劃傷自己的臉,她還真以為他對趙如心有多麽喜愛呢。


    但這也不是她敢動手的原因。


    當日見到黃瀠臉上的傷,再想到三個人都閉門不出,不由心中起疑。


    她便有意在高潛麵前提起那藥的特殊之處。


    至於素蘭的所作所為,不過是驗證了她的所思所想。


    梁婠並不多說:“陛下雖未直接言明,但連日來,陛下的忙碌,妾可是看在眼裏的。”


    打蛇打七寸。


    他是想要獲得支持他的力量,可也不敢忘記前世的教訓。


    想要真正掌控他人,不拿捏住要害,又如何能用的踏實?


    梁婠從高潛手中拿過黑子,笑著代他落下:“趙氏亦是妾向陛下表的另一份忠心。”


    “畢竟,沒有點實在的好處,下次,陛下又怎麽會願意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此番,陛下也是一舉兩得。”


    高潛愣了愣,低低笑了起來:“孤倒是覺得,與其說孤一舉兩得,倒不如說淑妃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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