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瀠顫著一顆心,垂頭跪著,眼睜睜看著提籃內的糕點,一股腦兒地倒出來,不過一步遠的地上,被一隻織金絲履踩得稀碎。


    “那賤人就憑這麽些東西,收買人心的?”


    黃瀠不敢接話,遲疑抬頭,瞥見一雙怨毒的眼睛。


    “本宮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黃瀠身子一抖:“嬪妾實在不知栗崇德指的,指的是誰?”


    栗崇德朝著人踹了過去:“看不出來,你這條狗還很忠心嗎?本宮叫你忠心,叫你忠心!”


    栗崇德生得柳弱花嬌,可連著幾腳,又帶著怒氣,力道並不輕,黃瀠歪倒在地,隻敢護著頭,可她越護,栗崇德踹得越狠。


    黃瀠吃痛嗚咽:“求崇德娘娘饒命。”


    栗崇德踹得氣喘籲籲,麵頰泛紅:“不過一條狗,留著賤命有何用?”


    不遠處的主座上,有人輕笑一聲,織金絲履收了迴去,扭過頭氣惱道:“你還能笑得出來?”


    趙如心起身,慢慢悠悠走上前,冷冷看栗崇德一眼。


    “不笑,要哭嗎?那你去主上跟前哭,看看有沒有用?”


    栗崇德語塞,沉下臉。


    哭?她在主上跟前哪有資格哭?


    她咬了咬牙:“怎麽?我在他麵前哭沒用,還不許我拿這賤人撒氣嗎?”


    說罷,發起狠來,對著黃瀠又踢又打。


    黃瀠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趙如心知曉栗崇德憋了一肚子火,便由著她發泄。


    “出氣歸出氣,別給打死了,到底還是她跟前得臉的,保不齊還真會因為這個賤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呢。”


    栗崇德撤迴腳,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不過小小一個良媛,隻作犯了宮規,處死就處死了,何時還得看誰臉色了呢?”


    從前低階嬪妃、宮人內侍,她們處置起來是再尋常不過的。


    後宮之事,太後壓根不理會,而皇後性子溫吞,是個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一門心思都放在兩個皇子身上,如此,後宮大小事宜,皆以三夫人為準。


    趙弘德心思隻在主上身上,懶於應付瑣事,便是正德與她管的更多些。


    現在她隻是處置一個良媛,竟還要畏首畏尾了,真是笑話!


    趙如心瞧一眼,便知栗崇德的心思。


    “你莫忘了,她現在可是淑妃,這南城宮早不似從前,你我處境更不同往日。”


    她說著話,不免氣苦。


    想當初,這宮裏頭,誰不將她捧得高高的。


    如今且不說在主上心裏失了寵,就連後宮地位也同她越差越多……


    趙如心這麽一說,栗崇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也不知主上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是怎麽著,怎就偏偏看上那麽個喪門星?”


    “昔日,我在家時,沒少聽外頭那些閑言碎語,她家原是要將她送給王素的做妾的,不知怎的,又攀上了安定侯,被主上知曉後,點名做了個妾,誰知這安定侯死了,主上竟真將她收進宮。伺候完舅父,再伺候外甥,擱在旁人身上,早都羞愧死了,她倒好,也不知哪兒來的臉?”


    趙如心如何不知曉,冷沉沉地瞧過去:“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敵不過她,這難道不是才最叫人氣憤的嗎?”


    原本憤恨的怒火,就像澆了一盆冷水,栗崇德心涼透了,越想越傷心。


    “他寧可讓那樣的賤人留,也不許我留,真是想不通!”


    趙如心暗暗冷笑,竟還做夢呢?


    她雖氣,卻比栗崇德冷靜。


    開始,她也似栗崇德這般,又氣又惱又不甘,甚至不顧儀態形象,在外失態發瘋。


    可到最後,哭也哭了,鬧也鬧了,除了徒增他的厭惡,什麽用都沒有。


    正如皇後所言,她是替代又如何呢?


    將那真品毀了,他不是也就隻有她這個贗品了?


    至於他心裏是誰,重要嗎?


    她的夢早就在那聲錯認中醒了。


    贗品真品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留在最後。


    栗崇德見趙如心這般平靜,不免驚奇,要知道她是三夫人中最受寵的,自己都氣成這樣,她竟神色不動。


    “難不成主上命你禁足,你被關怕了?”


    趙如心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要不是有了共同的敵人,她們貌似也沒有多好的交情吧。


    趙如心蹲下身,食指戳了戳黃瀠的腦袋:“本宮問你,她進宮後,可曾承寵過?”


    黃瀠一愣,猛地意識到,狠狠搖頭:“這,這,嬪妾當真是一無所知。”


    栗崇德看得奇怪:“你問這個作何?”


    趙如心衝她涼涼一笑,輕輕點著頭,拔下頭上的金簪,對著黃瀠光潔的臉蛋,在上麵慢慢劃著。


    “黃瀠,你少跟本宮裝糊塗,本宮給你臉的時候,奉勸你最好接著,否則,你自己都不要了,本宮也沒必要幫你留著!你說是嗎?”


    黃瀠努力往後退著,眼圈通紅,眼睛死死瞄著簪尖,抽泣。


    “弘德娘娘,此事,嬪妾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


    似乎怕她不信,又道:“嬪妾每次去含光殿,淑妃隻讓嬪妾幫著做做胭脂香露,最多下午便離開了,至於承寵的事,淑妃也從不曾在嬪妾麵前提起……”


    她掉著眼淚,說得真誠,模樣確實不像撒謊。


    興許是真的一無所知。


    趙如心沉默瞅她半晌。


    栗崇德不解:“這事你為何要問她?去女官處查查不就——”


    話說一半,她收了聲,慢慢迴過味兒來,雙眼泛光。


    “你是懷疑她腹中懷的根本不是主上的——”


    她連連搖頭:“不可能啊,這事兒主上還能弄錯?”


    趙如心挑高眉梢,淡笑著站起身:“我去查過的。”


    查過的?


    栗崇德望著趙如心,趙如心也望著栗崇德。


    似乎有什麽瞬間意會。


    栗崇德隻覺得頭皮發麻。


    趙如心聲音極冷:“即便不去查,我心裏也有數。”


    他要真的幸了她,又怎麽可能有自己的事兒?


    栗崇德沒吭聲,後宮恩寵,三夫人占八九,可是這八九,弘德一人便占七分。


    倘若她說心裏有數,那便是女官記錄,也未必有她心中的準確。


    黃瀠縮在地上,想張口辯駁,卻又不敢多說,隻怕栗崇德又對著自己撒氣。


    顯然,趙如心可不打算放過她。


    “那賤人究竟懷孕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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