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驚訝:“遇襲而死?”


    高潛微微頷首,黑瞳幽深:“據說是半夜走水,整個驛館一夜間化為灰燼,迄今為止,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為。”


    梁婠平靜看他,試探道:“說不準隻是意外?”


    高潛挑眉:“或許。但有人說是突厥人,妄圖借此機會挑起齊周兩國紛爭。”


    梁婠暗自思忖,也有可能。


    高潛又道:“還有一種說法是因為周國內部爭儲,有人就勢暗下毒手。”


    “宇文恆生母為左娥英蕭氏,位同副後,不僅如此,蕭氏乃世家大族嫡女郎,門第高、出身好,其背後的銀嶽府更是財力雄厚、兵強將勇。”


    梁婠默默點頭,有這樣的助力,的確遭人眼紅,除不掉背後勢力,也隻能除掉被擁護的人。


    高潛瞧她一眼,又道:“當然,這件事是發生在我國,自然我們也有嫌疑——”


    梁婠抬頭,奇道:“這個宇文恆來晉鄴前,已經成婚了?”


    高潛冷不防被打斷,疑惑:“不曾,怎麽了?”


    梁婠大惑不解:“不曾成婚娶妻,齊王是從哪兒來的?宇文恆不是死在半路了?”


    高潛眉頭微斂,不以為然:“男子即便納了妾、生子育女,隻要未娶正室,那也是未婚。何況皇室貴族男子未成婚前,有通房的婢女宮人不是很正常?”


    “你那堂兄未成婚前,難道房裏沒個人?”


    梁婠往後坐了坐,認真道:“旁人家或許,我們家是絕對不行的,我阿翁家教嚴格,別說我阿父、叔父不曾納妾,就是梁璋,也不敢壞了家裏規矩。男子要求嚴,我和阿姊更是——”


    她笑笑,垂下頭再未往下說。阿娘那般嚴苛,不是沒有緣由的。


    高潛的目光落在她頭頂,隻覺胸口悶悶的,還有說不出得煩躁。


    忽然,很不想看到她。


    高潛移開眼,口氣有些不耐煩:“淑妃迴去吧,孤還有其他事。”


    梁婠餘光悄悄瞥了眼,這才講到一半,莫名其妙就煩了。


    果然,抽起風來,一陣一陣的。


    她也隻稍稍意外,便站起身,恭敬行禮:“妾告退。”


    高潛目光重新落在垂著頭的身影上,看著她一點點遠去,快要邁過門口時,他還是叫住她。


    “梁婠。”


    大殿很靜,聲音雖輕,但很清晰。


    人影子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他,門外的陽光落在她身上,給她鍍了層淡淡的光暈,會發光似的。


    “陛下還有何吩咐?”


    高潛瞧著這一幕,沉默許久,越看胸口越覺憋悶難忍。


    直到門口的人又問了一遍。


    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其實,孤的建議,你不妨考慮考慮。”


    聲音又沉又悶。


    顯然門口的人沒聽清,或者沒聽懂,低聲疑問。


    他卻有些說不出口,沒來由的想發火:“孤今晚去含光殿就寢。”


    “啊?”門口人一驚,“陛下,妾——”


    “不然,淑妃現在就留——”


    “妾先告退,現下迴去準備。”


    意料之中,人走了。


    門口已然空蕩蕩的。


    高潛收迴視線,摸了摸龍椅,曾經就是在這裏聽她狀告李長史,明明那樣簡單的事兒,他卻沒有為她主持公道、替她出氣,反而……


    是不是那日他當即點頭,她就會一直像方才那樣心平氣和同他講話,或者——


    梁婠出了太極殿,臉色很沉,並不像剛剛表現的那麽柔和。


    不知高潛是一時神誌不清,還是對她表現尚算認可,竟然提議讓她生下孩子爭皇位。


    梁婠搖搖頭。


    沅芷一直低頭跟著,眼瞅快到含光殿,忍了一路,終究還是沒忍住:“娘娘,您有身孕,如何能侍寢?”


    梁婠放緩腳步,淡淡道:“無妨。”


    頂多紮昏。


    沅芷咬了咬唇,那太醫是清清楚楚交代過,孕期三個月內是極易落胎的,須得萬事小心。


    萬一動了胎氣,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可不是得——


    “那崔內侍,你瞧著如何?”


    沅芷還沒從那句無妨中迴過神,卻見前麵的人,停下腳步迴頭看她。


    她愣了愣,白著臉急忙跪下去,邊說邊磕著頭:“娘娘,那崔內侍是瞧著長相清俊,可奴婢從沒來打算要給內侍做對食,還請娘娘收迴成命,奴婢隻願一心一意侍奉娘娘。”


    是帶了哭腔的。


    梁婠又氣又可笑:“本宮何時說要把你許給內侍做對食了?”


    沅芷猛地直起身,眨著眼睛,扁著嘴:“您那麽問,奴婢就以為,就以為——”


    梁婠歎口氣:“往後還是多跟湘蘭學學吧,從前,本宮一人倒是沒所謂,可今時不同往日。”


    在這孩子出生前,該掃清的,得掃掃清。


    無關爭儲,隻為安全。


    沅芷低下頭:“是奴婢毛躁。”


    梁婠拉起她的手,笑道:“你有你的好,夠忠心,至少這孩子生下來,本宮是願意交給你照看的。”


    沅芷一怔,又跪了下去:“娘娘這般信任,奴婢定不負所望。”


    梁婠將她扶起來,略略思考,問:“這宮中除皇後外,可有旁人誕下子嗣?”


    沅芷當即搖頭:“除娘娘,再無一人。”


    梁婠又問:“主上妃嬪可少?”


    沅芷搖頭:“甚多。”


    梁婠頷首:“如此,必遭人嫉恨,因而,凡事須得謹慎小心。”


    沅芷鄭重點頭:“奴婢謹記在心。”


    梁婠微微一笑,狀似隨意問道:“你也覺得崔內侍長相清俊?”


    沅芷壓低聲音,誠實道:“是,奴婢聽說他可是四品官員,不知怎地就被,總之他不像旁的內侍,身上沒有那股子——”


    她擰著眉毛,不知如何形容。


    梁婠了然,崔皓到底從前是個真男人,有妻有妾的。


    會的應是不少。


    如今隻是新閹人,說不定迴頭叫人瞧瞧,尚能……


    如果再為了前程,他未必不肯竭力一拚。


    畢竟他若是想哄女人,那不怕是哄不好的,不然她和馮傾月當初也不會上當受騙。


    怎麽說都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梁婠心中算盤,打了又打。


    她眼睛望向遠處的飛簷,輕輕一笑,狀似無意:“你說太後會喜歡嗎?”


    以色事他人,男子也是可以的,內侍更是可以的。


    沅芷一驚,垂下眼,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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