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不複從前的養尊處優,帶了些許粗糙,輕觸之下,癢癢的。


    困意被打攪,心頭浮起點點煩躁,梁婠沒好氣地拽過他的手控製在腋下,不許他再動。


    不想上方的人,促狹似低低一笑,隔著輕薄趁勢握住一團柔軟。


    梁婠渾身一顫,輕哼出聲。


    這般嬌嬌顫音,叫她臉皮紅了個透,兩頰火辣辣地燒。


    這哪裏是控製他,分明是主動邀請,是迫不及待將自己送於他的股掌之中,任由拿捏。


    哪還有半點困意?


    梁婠掀起眼皮瞪他,焦急去捉那隻掌控她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


    他斂了笑容,黑眸對上她,長長應了一聲,手掌真就鬆開,隻撫上她的背,往他身上推了推。


    驀地脫離掌控,她心裏一空。


    他低頭親她一下:“聽你的,好好休息。”


    說罷躺下身,規規矩矩,隻雙臂將她收進懷裏,下巴輕輕抵著,像從前每一個夜裏那般,相擁而眠。


    真就作罷?


    梁婠伏在他懷裏,想仰頭看一看,這般聽話實在是叫人懷疑,她可沒忘長街上,那一觸即發的渴望。


    陸修沒有強行阻攔,輕輕鬆鬆放開她。


    梁婠窺視一眼,真不見他憋什麽壞,這可是稀奇了。


    陸修眸中浮了笑意:“不信?”


    被他識破,羞得飛快低下頭:“你不想嗎?”


    梁婠不太敢看他,隻將頭埋進他的脖頸處,耳根都微微泛起紅色,嘴裏含含糊糊道:“其實,我的意思是,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撫著她的背,嘴上沒有說話,可隔著中衣,她能清晰感受來自他掌心的炙熱。


    這已是最好的迴答。


    他想要的。


    他們對彼此極為熟悉,一個眼神,一處變化,都會有所感知。


    可他卻沉默著,遲遲不迴應。


    為了證實,她手朝下探去,就要覆住他時,卻被他猛地拉開,牢牢鉗住膽大妄為手。


    梁婠不懂,抬眸瞧他。


    他漆黑的眼珠狠狠盯著她,唿吸有些重,是極力在克製、在隱忍。


    身體誠實,反應強烈。


    但他寧可選擇熬著,也不要她。


    梁婠蹙了蹙眉,想在他眼裏尋找答案。


    陸修凝視她,喉頭啞得厲害。


    白皙的小臉在火光的映襯下,添色誘人,如墨的眼眸,泛著盈盈水光,隻一眼就將他拿住。


    他咬牙一把將她塞進懷裏,閉上眼,語氣透著難耐:“睡吧。”


    睡吧?


    梁婠皺著眉,趴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他明明這麽滾燙,她也被他烤得熾熱,他卻叫她睡吧。


    “為何?”


    他們不是沒有做過……


    他想要,她也願意給。


    為何要忍著?她不理解。


    陸修除了沉默地抱著她,再無任何迴應,直到燙人的溫度一點點冷卻。


    “婠婠。”


    她還是先前的姿勢沒變,可陸修的聲音已淡然如水。


    “嗯?”梁婠輕輕應了聲。


    陸修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就想這樣抱著你睡一覺。”


    梁婠點頭:“好。”


    他有那樣多的事,心裏應是煩亂的。


    他們之間,並不是一定要做點什麽的。


    梁婠伸手抱住他,臉貼著他,這麽溫情的姿勢,卻從心底滋生出一種淡淡的哀傷。


    她想了想,還是道:“我沒有吃不慣野菜湯。”


    陸修烏黑的眼眸微眯:“我與他們同吃同住是應該的,但你不必。”


    梁婠知道,在世人眼裏,她再不濟也是士族出身,是斷沒吃過這般粗鄙的東西。


    若擱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不會料到有朝一日會淪落到吃糠咽菜,甚至還住進窮閻漏屋裏。


    當初,為了崔皓那麽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她都受了、挨了,隻怪她眼瞎心盲,信錯了人,才被人愚弄。可如今情形是大不相同,她願意與這些將士同食同餐。


    人不是不能吃苦,而是要看為何而吃,又值不值得吃!


    梁婠沒有抬頭,也沒有看他,聲音輕輕的:“難道他們的妻兒子女來了,待遇也像我這般優渥?”


    陸修一怔,慢慢低下頭看她。


    梁婠笑了笑:“我與他們,沒什麽不同。”


    看著眼前乖巧而又堅韌的女子,心上漫過濃濃的蜜意。


    “好。”陸修吻了下她的額頭,將她抱得更牢。


    即便曇花一現,但至少在這個夜裏,是獨屬於他一人的旖旎與芬芳。


    一夜酣夢。


    再醒來,身畔空蕩蕩的。


    梁婠起身換好衣物,穀雨也備好了洗漱的水。


    梳頭時,梁婠看她:“小伍人呢?”


    穀雨道:“夫人放心,他跟著管淞,不會有問題。”


    梁婠沉默,小伍的身手自不用她擔心。


    她垂下眉眼,略一想:“待用過早飯。將小伍喚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早飯也簡單,蒸芋。


    這東西,梁婠以前沒少吃,鬧饑荒的那年,也虧她誤打誤撞,提前備了不少,待米糧吃完後,幾乎就是靠芋才撐下去的,到後來,連吃芋都變成一件奢侈的事。


    不過實話講,在前世,她是真的吃夠了芋。


    梁婠從盤中拿了一塊。


    看得出來,就這還是專門挑了品相好的,給她送來。


    用過飯,梁婠並沒有急著出帳子透氣、消食,而是坐在案幾旁,先翻著昨夜看過的書,又鋪了紙、提了筆,在上麵寫寫畫畫。


    小伍進來的時候,她剛寫完一頁紙。


    小伍話少性子單純,還愛臉紅。


    梁婠隻問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切入正題。


    昨夜,在城中斷斷續續聽到士兵議論,說是北周軍近日動作頗為反常,似有重要人物抵達軍營。


    派探子前去一探究竟,也並未得到確切答案。


    不過據北周民間所傳,北周這幾日便會集中兵力,攻下屏州城,倘若乘勝追擊,一路順利,隻怕直搗晉鄴城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還有另一種說法,北周的太上皇重病,其皇室內部出現矛盾分歧,新帝分身乏術、自顧不暇,為穩固自身皇權,無奈之下,欲盡快結束戰事,於是便派了使臣秘密抵達臨易,如若能攻下屏州,便督促攻下屏州,若是攻不下,就拿屏州來做兩國談判的條件。


    這裏頭的真相究竟是怎麽迴事,梁婠並不清楚。


    但,這當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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