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將人影拉得長長的。


    “你可有想問我的?”


    梁婠站定,仰起臉,一雙眸子水潤透亮。


    陸修暗歎著,將人拽進懷裏,抬起她的下頜,用力吻住那一點兒櫻紅嬌軟,蠻橫霸道,又狠又深。


    這般長途跋涉、不畏艱難來尋他,還有何好問的呢?


    何況,那些所謂,他從不在乎。


    什麽理智、什麽克製,都通通見鬼去吧!他隻知道,他渴她,渴得厲害。


    幹涸已久的荒漠,驟然迎來沛雨甘霖,除了竭盡全力汲取清甜,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能拯救那一片枯焦。


    然而,事與願違,他越用力、越深入,喚醒的渴望越是欲壑難填。


    旁人隻看得到,黑漆漆、空蕩蕩的長街上,他們如何相依相擁,卻看不到隱匿在身體內,那不知何時留下的一點兒火種,等待時機一到,在這無人過問、寂寂無聲的長夜裏,肆意燎原、熯天熾地。


    他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味纏得緊緊的,恨不能把這個勾起他無端欲念的罪魁禍首一口吞入腹中,一勞永逸。


    他的火終是燒到了她的身上,梁婠顫著軟著往下滑。


    隻能伸出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攀附於他。


    他收緊手臂,支托住她。


    絲蘿共結,蒹葭可倚。


    陸修大概是想把她吃了吧,即便從前再熱烈糾纏,他都是收斂的、克製的,可此時不過一吻,她已窺見到,長期的冷靜自持下,急於咆哮而出的熔岩,怕是會連皮帶骨將她燒了。


    梁婠喘不過氣,腦子暈暈乎乎的。


    吃就吃吧,反正她也想把他吃了。


    有人影由遠及近,匆匆忙忙。


    來人待看清眼前一幕,定在原地,臉轟得一下,變得滾燙火辣。出聲打斷,不合適,佯裝不見,不可能,一時進退兩難。


    可是——


    他真的有要緊事!


    腳步聲,驚動了難解難分的人。


    梁婠率先推開人,背過身,麵紅耳赤,氣不穩,也站不穩。


    陸修瞥一眼那眸中的水光瀲灩,攔腰扶住她,半個身子擋在她前麵。


    來人好似一截燒著的幹木頭,眼睛無處安放,語氣也幹巴巴:“大,大將軍。”


    陸修已冷了下來,神色如常:“何事?”


    來人幹脆垂下頭,一口氣道:“各將有軍務要議,還您請移步大帳。”


    “好。”陸修應了聲,“我們迴去。”


    陸修沒有住在城中舒適的院落裏,而是如兵士一般,隨時待命,居於簡單利落的營帳中。


    議事的大帳距離住處不遠。


    兵士將她帶到住處,便離開了。


    帳外除了看守的士兵,還有烈烈燃燒的篝火盆。


    梁婠獨自入內。


    一方幾,一架扆,一張榻,都是舊的,再沒有多餘的陳設,一眼便看盡所有。


    知道他與他們同吃同住,但委實沒想到,這裏簡單得堪稱簡陋。


    難以想象,那個緩帶輕裘、錦衣繡襖的人,是如何睡在這樣的地方,似乎也就比那山洞大石上好一點兒。


    那套屬於大將軍的鎧,也不再光耀奪目,有明顯縫補的痕跡,可以猜到他都傷在何處,也或許還有它保護不到的地方。


    梁婠的手指細細撫過縫補的地方,就好似撫過他身上的每一處傷痕,不是冰冷無情,而是有血有肉。


    篝火盆裏的木柴,劈啪響著,銅壺裏的熱水在沸騰。


    梁婠墊著布子將它放去一邊,再坐到案幾旁,手邊放著他睡前看的書,她拿起來,隨手翻了幾頁,似乎還有殘留的他觸碰過的痕跡。


    坐在他坐過的墊子上,讀著他讀過的書籍,好像就體驗了一遍他的夜間舉動。


    梁婠低下頭看著腰間的佩囊,輕輕歎氣,屬於他們的,也隻有這三天而已。


    他們真是一段孽緣。


    她垂著眸,有些出神。


    “夫人。”


    有人進了帳子,手捧瑤盤,是穀雨。


    也是到了屏州城以後,梁婠才知道,管淞與穀雨一路在暗中跟著她、保護她。


    “大人看您晚膳沒怎麽用,想是吃不慣,叫奴婢重新給您煲了湯。”


    穀雨說著放下小盅。


    蓋子揭開,白氣飄飄,湯汁濃稠,是鬆茸雞湯。


    稀鬆平常的湯盅,對於如今的屏州城,實屬稀罕物。


    晚膳她與大家一同吃的野菜湯。


    前世,野菜她也沒少吃,如何是吃不慣,隻是沒什麽胃口罷了。


    城中這麽多的士兵,帶來的糧食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梁婠放下手中的書,拎起蓋子蓋上:“給大人留著吧。”


    穀雨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再勸,隻道:“大人會晚一些,讓夫人先休息。”


    梁婠點頭,這麽些天,她確實沒怎麽合過眼,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穀雨服侍她洗漱完,她便赤著腳,隻著中衣,乖覺地爬上榻。


    她都不用特意用手摁,就能感受到,遠不如南苑寢屋中的床褥柔軟,有些硬邦邦的,這種感覺不陌生,以前她連草墊子也睡過。


    梁婠躺下,拉過並不厚實的布衾蓋在身上,腦子裏閃現諸多畫麵,有前世的,還有今生的,還出現了很多人的臉,可最後都漸漸隻變成了一個人的。


    周圍安靜得隻剩下木柴燃燒的聲音,梁婠的眼皮漸漸困乏得睜不開。


    梁婠不知道陸修是什麽時候迴來的,隻知道她翻了個身,就靠上一堵人牆,帳中燃著火,不黑,隻要睜開眼就能看到那張臉,可這氣息陪她度過多少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根本不用刻意去看。


    他隻抬起胳膊,她便默契地鑽進懷裏,堅實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冷鬆木的香味……這些加起來就是陸修。


    梁婠閉著眼,手穿過他的腰,探了探床沿,將他往裏拉了拉,咕囔了一句:“床窄,別掉下去了。”


    陸修支起腦袋,唇角帶了笑意,垂眸看著蜷縮在懷裏的人,忍住不抬手揉了揉她的臉,依舊細白滑膩。


    隨著手上的觸碰,她的睫毛像蝶翼,輕輕顫著,莫名讓他的心也跟著顫起來。


    初時,她睡著總是嗚嗚咽咽地哭,還說些似是而非、叫人聽不懂的夢話,又傷心又絕望,吵得他根本睡不好,後來倒是漸漸好了。可方才他進來時,怎麽也沒想到,這麽簡陋的營帳裏,她竟能睡得香甜沉酣。


    現在,他就隻想好好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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