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行了一禮:“是,妾定遵循旨意,辛苦大人。”


    中護軍點點頭,大踏步離開。


    梁婠又讓秋夕與馮亭先迴去,才走向曹相幾人。


    周昀已跟曹相解釋完事情始末,流言越傳越盛,甚至影響到前方戰事,因而隻能出此下策,借機清除造謠者,以絕後患。


    梁婠對著曹相行禮致歉,抓捕生事者一事,她並未告知曹相。


    今日約曹相來此,是打著勸說眾人捐贈的幌子。


    曹相瞧著她,搖頭笑:“原來這就是你當日所說,清洗之法?”


    想到占卜一事,他又斂了笑,毫不掩飾問出口:“國公為何要將這樣重要的事委托於你?”


    梁婠心思一動,淡然笑了下:“許是與我阿翁有舊,何況那日也並非隻有我,大司馬亦是在場的。”


    曹相思忖,事關陸氏,那就說得過去了。


    曹相心上一鬆,卻又擔心道:“主上可知?”


    周昀點頭道:“這詩正是我從主上口中得知。”


    曹相心中不免奇怪,主上為何又倚重周昀了?


    梁婠忍著傷痛衝周昀笑:“應是大司馬將當日在國公府所聞,趁著匯報軍情一同上報主上的。”


    曹相微微頷首,也不似方才那般灰心,或許大齊真能起死迴生呢……


    周昀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那主上讓我配合你,也是陸修提——”


    “嘶——”不等周昀說完,梁婠直吸氣,眉毛眼睛都擰到一起,已是疼痛難忍。


    曹相瞧著梁婠形容狼狽,恍然憶起初次見她,那天晚上也似這般不顧死活,有股子狠勁兒!


    “快迴去好好養著吧!”


    梁婠笑著點頭。


    周昀道:“我送你迴去。”


    梁婠看一眼曹丹青,連忙擺手,遞給他一個眼神。


    自周昀來後,曹丹青便一直沉默。


    梁婠對曹丹青道:“今日多虧你挺身相護,不然我怕是要斷氣了!”


    她也沒想到,當日那個對她渾身敵意、張牙舞爪的人,在危難之際會伸出援助之手。


    曹丹青有些不好意思,唇角一彎:“早知你們故意在這兒等人入局,我才不會管呢!”


    梁婠再次俯身道謝後,才與他們告辭,從頭至尾不看曹鹿雲一眼,曹相幾人心中疑惑,卻未張口。


    梁婠抓著穀雨的手往迴走,不管曹鹿雲的去留。


    若不是有所顧忌,能饒過她嗎?


    隻是這個把柄不能被她要挾一輩子啊……


    原本聚集的人,該抓的也抓走了,隻剩下零星幾個無辜,阿娘與阿姊應是也被抓了去。


    別怪她心狠。


    才到馬車跟前,身後有人忙忙追上來。


    “夫人,夫人請留步!”


    梁婠駐足看過去,是募資處的官吏,他胖胖的圓臉通紅,尷尬地搓著手,笑得討好。


    穀雨杏眼瞪過去:“怎麽,這會兒認識人了?”


    “哪能啊,實在是剛剛,剛剛下官——”胖官吏咧著嘴,撓著後腦勺,尷尬笑著。


    “剛剛大人是怕傷及無辜,並非見死不救,”梁婠懶得同他廢話,隻道,“往後募資事務還要辛苦大人,待大司馬迴來,也定會記得大人的好。”


    胖官吏受寵若驚,將信將疑中扯著嘴。


    梁婠說完便轉身上車。


    她實在累得很,身心俱疲,也是咬牙硬撐到現在。


    南苑居室裏,水汽騰騰。


    梁婠趴在浴桶沿上,嘶嘶抽著氣。


    稍一動就哪兒哪兒都疼,胳膊腿兒也都是青一塊紫一塊。


    她一向如此,但凡不注意,隻碰一下桌角,身上就會留下淤青,何況今天被拳腳相加。


    白露端著幹淨衣物進來,猝不及防見到光潔白皙的皮膚上,斑斑淤青,嚇了一跳:“這是有多大的仇?!”


    穀雨拿著布巾小心擦著,氣鼓鼓:“你可沒見,那都是什麽高門貴女,分明是一群悍婦!”


    梁婠又疼又想笑。


    穀雨看她一眼:“您還能笑得出來?”


    梁婠垂眸,她不過是受傷,她們可是受刑,為何笑不出呢?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


    白露皺著眉直歎氣,轉身出去拿藥膏。


    穀雨感慨:“隻為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便這般瘋魔!”


    梁婠合上眼,睫毛輕顫。


    當日國公的確隻跟她說了前半句,也是陸修那晚主動提及命格一事,她才知曉原來國公隱瞞了後半句。


    這件事遲早是瞞不住的,與其讓高潛從別處聽到,還不如親口告訴他,成為她日後進宮的助力。


    黑夜冗長。


    太極殿內,似往日一般燈火通明,管弦絲竹、輕歌曼舞。


    高潛半醉半醒,半倚半靠,懷裏是溫香軟玉,耳邊是嬌聲鶯啼。


    他支著腦袋,望著殿中婆娑起舞的美人,有些意興闌珊。


    “陛下——”


    伴著一聲嬌唿,夜光杯捧至嘴邊。


    毫無新鮮感的做派,委實令人提不起半點勁兒。


    高潛眼皮也不想抬,習慣性地張嘴,咽下喝得有些膩味兒的葡萄酒。


    “陛下真是好酒量!”美人故作嬌羞,掩著紅唇,眨著一雙水眸,脈脈含情。


    是他昨日才新封的靜訓。


    沒來由得,胃裏一陣惡心,好像方才咽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排進溝裏的臭水。


    越想越惡心,忍不住嘔了起來。


    李靜訓嚇得花顏失色,忙丟下手中的杯子,替他撫著背,柔情似水。


    他心頭驀地升起一股厭煩,坐起身,一把將人搡開。


    毫不意外,李靜訓仰麵跌在地上,哭得是梨花帶雨,邊哭邊求饒。


    聒噪!


    不過這一哭,他反倒不惡心了,隻是嫌吵。


    高潛抬起眼瞧過去,有些好奇:“你是什麽?”


    眼淚汪汪的人兒一頓,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妾,妾是李靜訓啊。”


    唉。


    高潛閉上眼,輕輕搖頭:“孤再給你一次機會。”


    李靜訓流著眼淚,抖著唇:“妾是李環環,是陛下新封的靜訓啊——”


    高潛睜開眼,重重歎口氣,“孤記得你洞簫吹得不錯,那便做個洞簫吧!”


    說罷,合上眼,重新半躺迴去,隻擺擺手。


    有人上前將掙紮的人強行拖拽走。


    “陛下饒命啊,求陛下饒了妾吧——”


    撕心裂肺的哭聲吵得人腦子疼。


    “為何傻愣著?繼續奏,繼續跳啊!”


    他蹙著眉頭看過去,不明白這些人怎麽如此蠢笨。


    死寂的大殿,頓時又響起靡靡之音。


    他滿意地合上眼,還是這般比較熟悉!


    不知為何,再睜開眼,這裏的一切,變得有些不同。


    他摸了摸後頸,殺了那麽多人後,竟也嚐到被人砍下腦袋,是何滋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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