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市行至西市,是有一段距離的。


    長簷車裏,梁婠倚在窗邊,不過短短幾日,街市上的光景便大不相同。


    頗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味道。


    恍恍蕩蕩中,前塵往事也隨秋風吹起的簾帳,起起落落。


    忽然,腰間一緊,一隻手臂攔腰將她拖了過去。


    梁婠不用迴頭就知道,陸修這是忙完了。


    陸修雖為大司馬,位列上公,但大齊到底不比前朝,諸公多為虛銜,更多的是皇帝為獎賞寵臣、提高皇族聲望才授予的。


    陸淮可以帶兵上陣,陸勖總攬政令,而陸修,雖品階在他們二人之上,尊貴是極尊貴,卻遠不如他們手握實權。


    隻給足夠的榮耀,卻不給真切的實權,很難說這是不是太師有意為之。畢竟,他是元少虞之子。


    長在仇人家,卻與他們父慈子孝、手足情深……當他得悉真相,很難想象是如何接受的?


    他本該是個閑人,可事實上,他挺忙的。


    陸修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輕輕嗅著,什麽也不說,疲倦?低落?不得而知。


    梁婠可一點兒也不想問,她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溫熱的鼻息噴在皮膚上,癢癢的,她下意識地想躲閃,卻沒動,反而鬼使神差地撫了撫他的背。


    這舉動,兩人皆是一僵。


    梁婠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訕訕收迴。


    不想手還沒落下,卻被他一把抓住,牢牢反扣在背後,他的唇也跟著狠狠吻了上來。


    不同於初次的笨拙,也不同以往的輕啄,是帶了侵略欲念的深吻,極其霸道危險,卻又蠱惑人心。


    似要一口將她吞了。


    就像他的人一樣,有意無意的不斷入侵她的一切。


    梁婠有些懵,等反應過來要推他,已軟到使不出半分力氣,勉強受著。


    直到她臉似火燒,上不來氣,他才肯息兵罷戰。


    他低頭輕輕喘著氣,靜靜地瞧她,眸裏似吹皺的春水。


    梁婠心跳得厲害,燒著臉頰扭頭看向窗外。


    他卻心情大好,忍不住笑著親她一口,完全沒有方才看完密報後的那種悵惘。


    正苦惱找什麽話題,車停了。


    梁婠唿了口氣,剛要起身,手先一步被他拉到唇上。


    她有些惱怒地瞪過去,陸修十分真誠:“這迴,可要幫我擦?”


    梁婠瞥他一眼,暗自咬牙。


    陸修也不再故意逗弄她,斂了笑拉著她下車。


    又恢複了往日冷冷清清的模樣。


    唯獨扶她下車時,溫熱的唿吸湊上耳:“卿色,堪餐。”


    隻一瞬,她臉皮火燒火燎,再瞪過去,他跟個沒事的人一樣,好像剛才那句話是幻覺。


    眾目睽睽之下,梁婠不好發作,隻能忍了。


    陸修病愈迴府,曹鹿雲帶著一眾人在門口迎接。


    這般興師動眾,像是他們上陣殺敵凱旋而歸,說不出的怪異。


    曹鹿雲一身杏紅對襟大袖衫,配藍色雲紋裙,奢華美麗。


    她款款上前幾步,抬手行禮:“大人。”


    陸修稍有意外,隻道:“以後不必如此。”


    曹鹿雲直起身,目光溫溫柔柔地看過來,“大人的意思,妾身明白,隻是名義上,妾身仍是大司馬夫人,該有的禮節不可廢,否則豈不是讓人笑話?”


    陸修淡淡一笑,並未接話,隻拉起梁婠的手,“進去吧。”


    梁婠正猶豫是否需要給曹鹿雲見禮,手上被他一帶,這禮也免了。


    曹鹿雲臉色發白,表情極不自在。


    快要邁入門檻時,陸修又停了下來,迴過身,淡淡掃了一眼眾人,目光才落在曹鹿雲身上,“曹娘子初來不知,這裏沒人會笑話。”


    他麵無表情,語氣也似尋常,可明顯一眾人頭垂得更低,總管事更是欲言又止。


    曹鹿雲僵著脊背立在原地。


    陸修再無一話,隻帶著她往裏走。


    梁婠餘光朝那身影瞟了眼,陷入沉思。


    一邁進院子,梁婠不由皺起眉頭,再瞥一眼身側人,他麵上倒是如常。


    迴到屋子,幸好一切正常。


    白露幾人一早就知道他們要迴來,什麽都是提前備好的,本是高高興興等著,不想陸修一言不發,便都沉了聲。


    陸修坐在一旁喝茶。


    梁婠決定去小樓看看,院子裏的變動不小,不知她的花房是否被改造。


    小樓內倒是沒變樣,看得出來,花草也被照顧得很好。


    隻不過,距離立冬沒幾日了,花朵已見頹敗,到底無法強求。


    梁婠坐在花房,瞧著那盆‘綠牡丹’有些出神。


    下一個春日並不好過。


    “瞧著要敗了。”


    梁婠迴過神,就見陸修低著頭,扯起一片菊花瓣,突然憶起在雲岩池,他在隔間裏就是這麽扯著蘭花瞧的。


    梁婠不由嘲笑:“本就開不了幾天,再扯就禿了。”


    陸修挑眉,慢條斯理:“我並非惜花之人。”


    梁婠點頭,確實。


    陸修這才鬆開手,坐在她旁邊,兩人各自想著心事。


    晚飯,是在一起用的。


    按理說,用飯時,妾室是要在一旁服侍,可自打來太師府,那些規矩並未遵循過。


    太師是見怪不怪,曹鹿雲驚訝過後,便垂眸用飯,不再多言。


    在太師府,梁婠一向沒什麽話,此時更是沉默。


    所以用飯期間,也就太師與陸修時不時說上幾句。


    用過晚飯,太師又讓她給大家烹了茶,才放他們離開,看得出來,她與陸修不在的幾日,老人家有些寂寞。


    梁婠很是感慨。


    天變得越來越短,再出門,外麵已經黑透。


    本以為迴小院的這一路,就要一直沉默下去,不想身後的曹鹿雲突然開了口。


    “大人,妾身有幾句話想說。”


    曹鹿雲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非但不輕浮,還很端莊,是標準的名門閨秀。


    這種語氣與口吻,是她不曾學過的。


    陸修停下步子,並不奇怪,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說。”


    曹鹿雲說有話,卻沒開口,隻看向梁婠,梁婠便看向陸修,這個時候她的確該退下。


    可惜,陸修沒看她,也沒鬆手,對曹鹿雲道:“之前是我疏忽,你剛來府,身邊卻沒一個有資曆的,所以,暫居期間,就讓霜降去你的住處,聽你差遣。”


    霜降素日穩重老練,梁婠是知道的。


    陸修:“我的事已說完,你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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