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格蘭的視線,從少年的麵孔慢慢移到了腿上。


    惡魔的尾巴尖端是一顆黑桃心,此時晃晃悠悠地搭在了大腿上。


    ……黑桃心與白蕾絲的腿。


    路格蘭挪開眼。


    他依然麵無表情,盯著岐玉的眼睛說:“你是邪惡生物。”


    這就是莊園裏的邪惡黑暗之源頭。


    一個長發飄逸的惡魔少年,身上穿著繁複的、綴著羽毛和蕾絲的棉白襯衫,男款短褲,圓頭小皮鞋……這種複古的上世紀打扮在他身上格外合適。


    惡魔眨了眨眼睛:“格蘭,你好像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強……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不會是最後一次……再見了。”


    說著,他整個人往後仰,一對黑色羽翼猛地在背後展開——輕巧得仿佛一隻振翅而飛的黑白鳥雀,他往下墜落,卻不像是墜落,仿佛即將騰空而起。


    路格蘭手中的十字架不斷發燙,被他緊緊攥著,他衝上前,另一隻手中握著聖水,但還沒有來得及潑灑下去,就眼睜睜看著惡魔消失在了窗台與天空連接之處。


    路格蘭撲到了欄杆處往下看,竟然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徹底消失了。


    他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一個相當強大的惡魔。


    長著山羊角、翅膀,擁有極美麗的迷惑性麵孔,性情惡劣…………必須上報給主教會。


    路格蘭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很快起身往外走,不慎踢到了地毯上的東西,定睛一看,是給洋娃娃用的茶幾桌子,他低頭把東西擺好才走出去。


    路格蘭迴憶了剛才那張漂亮精致得像極偶人的臉,但一時沒有把他們完全聯想起來。


    晚餐結束。柳序郕放下刀叉,瞥見那位棕褐頭發的、麵癱的驅魔少年再次出現在餐廳門口,他麵色如常,走到原本的座位裏。


    氣氛融洽,柳序郕遂找了個話題與他閑聊:“路修士,你擔任聖教會首席驅魔人的這些年,曾經遇到過多少恐怖事件?”


    “你有什麽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


    路格蘭並不打算寒暄。


    柳序郕莞爾,也直接切入正題:“如果我遇到了惡魔,有什麽辦法能讓他不傷害我?”


    “把他殺了。”


    “除了殺了他呢。”


    “你的莊園藏有一隻惡魔,你最好不要妄想他不會傷害你。他有山羊角,非常危險邪惡……他將拿走你的靈魂,把你變成他的玩物。”


    柳序郕霎時意識到,這人已經發現了莊園裏的小惡魔。


    “惡魔一定會傷害人類。”路格蘭已經不想再迴答,他不斷摩挲十字架的頂端,頭也不抬:“我剛才在窗台看到他了。”


    柳序郕眼神一頓。


    他拜托驅魔人去看人偶,跟驅魔人撞見人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開始擔心。


    岐玉也許在驅魔人手下吃了虧?但看樣子應該沒有被殺死或者收服?……


    柳序郕想著他該去找岐玉,一時心不在焉。


    恰好傭人們進來說起子爵準備離開莊園,柳序郕和路格蘭旋即都往外走。


    路格蘭停在莊園大門時往迴一看,夜晚靜謐濃鬱的樹林、嬌豔的花園,宅子深黑的影子……某一處窗戶裏,也許就藏著一個對外窺伺的美麗惡魔。


    他對柳序郕說:“我下一次再來你這裏,再為你解決你的疑慮。”


    ——帶著聖教會神父與門徒。


    柳序郕歎息:“到時候我會問的,感謝你。”


    南方的冬日與王都相比並不算特別寒冷,男人們穿著大衣,唿吸時散出一些白霧。


    下過雨的空氣是潮濕的,泥土也軟乎,男人踩著泥土,從遠處疾步走向宅子,在一層樓梯往前走,柳序郕突然瞥見前方有一個穿白襯衫的陌生少女。


    這是誰?


    他稍微愣了一下往前走,站在台階上的長發少女忽地迴過頭了,搖曳的發尾像是馬兒的尾巴,一轉身就從台階上跳了下來——穿著牛皮南瓜蓬蓬褲、蕾絲羽毛襯衫長襪和圓頭皮鞋。


    這是前天他讓裁縫做給岐玉人偶的新衣服……


    被放大了的、漂亮的少年麵孔朝他笑道:“我剛剛應付了那個驅魔人,真不容易……他是個十字架不離身的家夥。”


    令人矚目的,岐玉的頭頂有一對山羊的角,衣服和褲子之間伸出來的是一條細細的尾巴……


    柳序郕怔怔說:“你……變大了。”


    又猛地迴了神,上前摁著他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又看:“你怎麽樣?沒有被路格蘭打傷吧?”


    “沒事,他抓不到我。”


    岐玉跳了窗,在半空就變成了迷你人偶,用了自己的能量托著身體飛進了四樓的一處陽台。他知道格蘭不可能追到那裏。


    也許是因為與人類接觸了一段時間、加之在柳序郕身上的詛咒生效了,他的封印有所鬆動,力量稍微迴複了一部分。


    現在的他,可以算是二分之一強大惡魔了。


    岐玉低下頭,看了看柳序郕的纏著繃帶的左手:“你的傷口還很痛嗎?”


    不等迴答,他走上前牽起男人的手。


    柳序郕還沉浸於人偶變大了、成年了的浮想之中,十五厘米迷你少年的童話變成了現實浪漫故事,也許他可以請一個盲人家庭教師來為岐玉上課學習,戴上帽子他們就可以一起出門旅行工作……


    當岐玉執起他的手,柳序郕以為他是打算惡作劇一番,但緊跟著,岐玉卻低下頭,非常輕地吻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的唇是花瓣型,柔軟而嬌嫩,一瞬間,濕潤柔軟的觸感印在了皮膚上,柳序郕不由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而這種觸感伴隨著一種奇怪的力量驟然布滿了他的身體之間——他的痛感消失了。


    “我可以製造幻覺讓你抹去痛苦。”


    岐玉解釋道。


    這是惡魔的把戲。


    柳序郕心知這是誘惑,他卻還是在心裏感歎,如果岐玉不是惡魔就好了。


    他上前將岐玉摟進懷裏,慢慢說:“下一次如果你遇到驅魔人,一定要先逃開,喊我過去。”


    “路格蘭遇到我是不敢多做什麽的,因為我是很強大的惡魔。”


    岐玉不以為意。


    “也許吧。”


    柳序郕笑了一下。


    因為他總是以迷你的形象出現,柳序郕總是很難意識到他真的是一個強大的邪惡生物。


    他也許是,但無所謂了。


    “你要不要吃晚餐?我讓他們做了牛排,你可以去試試看。”


    柳序郕說。


    於是兩人重新迴到餐廳,剛才桌布上的東西已經撤走,他們去了另一個餐室,傭人們都被吩咐提前離開了,室內隻有他們兩個人。


    小牛排、烤好的麵包,柳序郕幫他仔細切好,看著他用叉子一塊塊吃掉。


    天生雪白的膚色、鮮豔的嘴唇總讓人錯覺這是非人類的美貌,現在頭上有犄角、後麵有長長的尾巴,岐玉就更不像人了。


    本該對他感到恐懼,但是……


    柳序郕望著他許久,卻生不出多少負麵情緒。


    相反,他覺得很被吸引。


    “現在,你是打算來索我的命?”


    他問。


    這座莊園不是柳序郕的莊園,而是惡魔的莊園,人類對惡魔來說隻是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因而被掏出心髒和靈魂。


    是他招惹了這隻惡魔,付出代價也是應當的,但柳序郕不願意就此獻出靈魂——惡魔隻要輕易得到了,就要離開他。


    他還是試圖把岐玉留下來。


    岐玉微微掀了掀眼瞼:“隻要你答應給我你的靈魂,你的肉身依然可以存在,你還是你自己。隻是當你和邪惡生物簽訂契約,你就失去了自我,做了我的奴仆……但作為迴報,你將得到你想得到的任何東西。”


    “你喜歡牛肉嗎?”


    柳序郕低頭幫他切著牛排,繞開了話題。


    他從小長在大貴族家庭,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僅僅隻是貴族的頭銜,不止是那些金幣財寶……他一直知道自己是野蠻人,哪怕接受貴族教育與高等教育,他與品性溫雅的兄姐都不相同,分明一母同胞,父母都是學者和宮廷大臣,基因血脈唯獨在他這裏顯出了不一致。柳序郕想要刺激的生活,他想要像岐玉這麽美麗恐怖的生物……既然想擁有就得付出代價。


    是否存在其他的方法,把這隻惡魔留在身邊?


    比如一直吊著他?


    但人類跟邪惡生物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柳序郕想了又想,眼前浮現了那位麵無表情的驅魔人少年,以及醫生的建議。


    也許他應該求助於神聖力量?


    似乎是心情不錯,惡魔的尾巴晃了一晃,頂端是一個黑桃心尖尖。


    細長的尾巴像是一條鞭子,勾起遠處一個杯子拖到了麵前,還挺有力氣的。


    柳序郕心想,他用尾巴打人一定很痛吧?


    “可以摸你的尾巴嗎?”


    “為什麽?”


    “看起來很可愛。”


    原來這家夥喜歡異形人外?


    岐玉頓悟了。


    看在吃了牛排的份上,他勉強答應了:“你隻能摸一下。”


    柳序郕嗯了聲,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尾巴尖……的黑桃心。


    一顆軟乎乎的黑桃心,看著像是皮麵的,摸起來卻有一層細軟的絨毛……


    好可愛。


    “好了,差不多了。”


    岐玉不耐煩地掙開他的手。


    “你平常都是人偶狀態,為什麽今天突然變大了?”


    “因為我遇到了那個驅魔人。”


    “平常也能變大嗎?”


    “不告訴你。”


    鑒於被封印狀態下惡魔的力量時有時無,岐玉平常還是打算以人偶身體現身。


    他吃完麵包,喝了一小口酒。


    “我出去花園看看。”


    柳序郕連忙先去讓傭人們離開,否則見到頭上有犄角的美少年出現怕是要尖叫喊上帝了。


    他跟在岐玉身後,保鏢似的寸步不離。


    但走著走著,眼前的少年突然消失了——準確的說是突然離開了視線。


    往下一看。


    岐玉變成了一個迷你的人偶,摔倒在地毯上。


    “好疼……”


    小人偶眼冒金星,暈暈乎乎地站起身,揉了揉屁股。


    柳序郕忙不迭把他拾起來,翻來覆去看了看他的身體,幸好沒有摔碎。


    他鬆了口氣,把岐玉放到自己肩膀上:“還是得小心一點。”


    岐玉有點鬱悶,看來他的能量還是維持不了太久。


    到了花園,柳序郕拿了一個相機,怡然自得地給人偶拍照。


    靜態照片拍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這是惡魔,隻會以為是主人給自己的人偶娃娃拍照。


    花園裏芬香撲鼻,白玫瑰在這種溫暖的冬天依然盛開著。岐玉一向喜歡花園,樂此不疲地在花叢裏轉來轉去。而柳序郕坐了下來,在鐵藝椅裏拿著相機往那兒拍。


    迷你人偶版岐玉在花壇裏跑跑跳跳,偶爾跳起來猛撲蝴蝶。


    我撲——


    沒成功。


    哇,好大的一朵花……


    岐玉費勁地踮起腳,想去聞聞白玫瑰。


    哢嚓一聲,柳序郕已經拍下了照片,笨重龐大的相機在他手中十分輕巧。


    兩隻邊牧從遠處跑了過來,對著花壇興奮地聞聞嗅嗅,爪子都忍不住刨土了。


    岐玉:?


    “汪!”


    “……走開。”


    邊牧一看到迷你人偶站在玫瑰叢裏,興奮得哼哧哼哧。


    是主人養的小寵物……!


    怎麽掉在這裏了?叼走叼走!


    “狗狗走開……喂,幹嘛?”岐玉正興致勃勃地搖著花枝,一迴頭就看到了巨大的狗頭。


    好像怪獸啊。


    突然他身體一輕,整個人被狗子叼了起來!


    邊牧小心翼翼地咬著玩偶的衣服,試圖把他叼到主人那邊。


    “放開我……”


    氣死了!


    怎麽哪兒都有狗!


    柳序郕的相機恰好拍到了邊牧叼娃娃的照片。


    不錯,其樂融融很可愛。


    等等……


    柳序郕嚇了一跳,馬上上前把人偶拿走。


    他摸摸狗狗腦袋,說:“沒事的,他隻是自己在花壇玩。”


    岐玉冷著臉:“我身上都濕了……這些笨蛋狗狗!”


    柳序郕心想,可以換裝了。


    他把岐玉帶迴臥室。


    解開人偶的羽毛襯衫,擦一擦,更換為一款黑色領巾羊腿袖襯衫、小馬甲、蓬蓬短裙,外加黑色波奈特帽子與吊帶黑長襪。


    岐玉對穿衣打扮沒什麽明顯喜好,隻心想這些衣服未免太複雜了?


    他彎下腰,自己套上了襪子。


    “我帶你出去玩吧?”柳序郕十分滿意,自覺自己正在打扮小妻子。


    出去玩?


    岐玉很久沒有出過門了,一聽這話立刻答應了。


    他被放在了男人的襯衫口袋裏。


    【你被封印在莊園裏了,除非你吃掉了某人的靈魂,否則無法離開。】


    岐玉被它提醒,也才想起這一設定。


    惡魔的瘋狂,源於不自由。


    “我不能去外麵了。”


    他的睫毛煩惱地翕動了幾下。


    “為什麽?”


    柳序郕已經在換衣服。


    “你別管,反正就是出不去。”


    柳序郕隱約猜到了緣由。


    百年來,岐玉從未離開這座莊園。


    一隻孤獨的小惡魔……


    他斟酌著安慰:“鄉下的夜晚其實沒有多少娛樂場所,沒有電影院,沒有劇院,隻有一些街道的酒館開著,你不會喜歡的,去了恐怕得一直打哈欠。至於風景……在莊園看也差不多,鎮上重要的建築隻有教堂。”


    岐玉敲敲他的腦袋,下了命令:“我要看教堂。”


    柳序郕無奈,隻能將他放在肩膀上,帶著狗走向了莊園大門。


    莊園修在半山腰,從這裏能眺望到山下的教堂。


    岐玉看著那處光亮,墜入沉思。


    鄉下教堂?


    唯恐教堂上的十字架對惡魔產生影響,柳序郕將人偶岐玉放在他胸前的口袋裏。


    岐玉扒拉著口袋,隻探出了半個腦袋一對眼睛,綠瞳溜溜好奇地打量山下街道的場景。


    雖然是鄉下,但集市上還算熱鬧,從上往下看,橋下滿是清澈的水。


    岐玉探出腦袋,愜意地吹了吹風,又問:“你來這裏度假的感覺怎麽樣?”


    “當然是很好,如果沒有受傷就更好了。”


    柳序郕笑著說。


    鄉村教堂的尖頂,被月光照得像是抹上了光暈。


    岐玉注意到,這裏的教堂相當大,大概不久前剛翻修過,乳白的牆壁和銀色的十字架、羅馬柱與暖白電燈的組合,即便在夜晚也有種白日裏的聖潔感。


    十字架是銀質的,亮得如同鏡子。


    柳序郕捂住了岐玉的眼睛,說:“你還是別看了。”


    “少管我!”


    岐玉掙紮著掰開他的手。


    兩人在門口撲騰著,這時,一輛馳騁的豪華黑色汽車穿過小路,停在教堂附近。


    咦。


    岐玉霎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誰?


    一個年輕人下了車,黑白長衣的修士打扮,應當是一位年輕神父,或者信仰者……黑發黑眼,蒼白皮膚,而他的耳朵上戴著耳墜,是燦藍的昂貴寶石。


    與他一同下車的還有幾個隨從模樣的人,教堂大門旋即打開,走出了兩個白頭發的年邁神父,對他躬身。


    也許是察覺到了視線,那位黑發年輕人在台階上迴了頭。這時候岐玉已經將腦袋往下藏了藏。


    唔,沒有被他看到吧?畢竟這麽遠。


    他想了想,鎮上實際上也是有處理神秘事務的機構,但在原著裏前來收拾他的其實是男主所在的總教會。


    ……剛才前往鄉村教堂的,是哪位?陣仗很大。


    係統幽幽說:【你現在很危險,尤其是你和男主之間有綿綿不絕的鬥爭,將來神父也試圖捕捉你……對了,你得盡快把男配的靈魂拿下,別太拖了!】


    岐玉揉揉耳朵。


    柳序郕的心情還不錯,悠哉地與人偶在莊園裏散步。正準備迴樓上,天空墜下了大雨。


    岐玉坐在他手臂上,望著濕漉漉的柵欄鐵門,車燈忽然一閃——他見到一輛汽車緩緩開過來。


    柳序郕詫異:“有人來了。”


    車子停在門口,車窗搖了下來。


    後座上坐著一位砂金短發的年輕人,一看就是那位王都伯爵夏明倫。


    夏明倫大概是喝了酒或者剛玩耍結束,一臉懶散疲倦,揚起臉說:“柳先生,外麵下了大雨,我暫時迴不去了,到你莊園裏歇息一晚。”


    “當然可以。”


    柳序郕是無所謂。


    拿著漆木手杖,金發年輕伯爵彎腰下了車。


    踏入莊園之前,岐玉聽見了他的疑問。


    “上次那隻陶瓷娃娃,還在莊園裏嗎?”


    “我不記得是哪隻了。”


    柳序郕笑道。


    “那隻玩偶可不是什麽好東西,是我就讓狗去把他咬碎。”


    夏明倫嫌惡說。


    岐玉霎時皺了眉。


    這人在說什麽……


    很討厭。


    柳序郕安撫地摸了摸人偶的腦袋,又對夏明倫說:“那隻是一隻陶瓷人偶罷了,伯爵。”


    柳序郕與夏明倫寒暄結束,洗了澡迴到臥房。


    人偶趴在書上睡著了。


    風輕輕地撩起了書頁,將頁角卷起,他像一個睡在花苞裏的拇指姑娘,被書頁包裹起來了。


    他睡得格外香甜。


    柳序郕看著他,心裏驟然響起了兩種聲音,一個說這個是魔鬼,另一個在感歎他實在是神秘又可愛。


    他歎氣,走過去把岐玉搖醒了,說:“到床上睡吧。”


    “不要。”


    岐玉醒了,揉揉眼睛繼續看書。


    柳序郕給了他一盞小燈,囑咐早點睡。


    半夜,他看完書,開始研究自己的能量。


    他自己嚐試著想要變大,但沒有成功。


    門沒有關上,岐玉自己靜悄悄走出去了。


    他一邊散步一邊思考接下來怎麽拿到柳序郕的靈魂。


    恐嚇他?


    遠處有一扇門是半開著的。


    岐玉停下了腳步。?


    他好奇地湊近過去,從門縫往裏看,隻見室內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


    金發年輕人從洗漱間裏走出來,拿毛巾擦了擦臉。


    他看起來是正要換睡衣,將上身的襯衫脫下來放到了衣簍裏。


    原來如此,是討人厭的伯爵?


    岐玉還記得他的無禮。


    這時候,屋子裏瞬間揚起了一陣風——岐玉嚐試著讓空氣流動起來。


    風精,水精,起來吧!


    臥室陡然狂風大作,打開的衣櫃門也被砰地甩上了。


    夏明倫被吹得金發淩亂,他愣了一下,嘀咕著說:“怎麽迴事,真是見鬼了!”


    風卻一下子停止了。


    夏明倫走上前到床前看了看,這時候風卻突然再次湧動,天花板也慢慢流下了濕潤的冰冷的水……


    天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夏明倫罵了一聲,奪門而去。


    ……終於嚇到人了。


    看來這家夥不像柳序郕心髒那麽大。


    岐玉奇道:‘這個配角打算在這裏住多久呢。’


    【你是打算沒日沒夜都嚇唬他嗎?】


    ‘可我本來就是莊園的邪惡生物。’


    他無法離開,漸漸陰鬱,就得找人類的麻煩。


    憤怒又驚怕離開的夏明倫,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敞開的門縫裏,地毯上,一隻小人偶愉快地拍了拍手。


    第二天一早,柳序郕抱著岐玉一起去吃早餐,中途,金發的夏明倫伯爵也出現了。


    岐玉發現他看起來麵色不太好,頭發亂糟糟的,能看出來昨晚並沒有休息好。


    柳序郕問他:“伯爵怎麽了?”


    夏明倫冷笑說:“我打算在你這裏多待幾天。”


    “為什麽?沒記錯的話,我聽說伯爵這幾天就要迴去了。”


    “昨晚我在這裏撞邪了,你的莊園裏應該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以至於我被魔鬼冒犯。”


    夏明倫咬牙切齒。


    他將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始作俑者岐玉很滿意,躺在口袋裏翹起了腿。


    柳序郕知道這肯定是惡魔作祟,於是禮貌而故作驚訝地敷衍了之。


    夏明倫:“我已經打算邀請聖教會的成員過來一趟究竟,如果真的有魔鬼,就當我幫你的忙,把他捉住。”


    岐玉仔細聽著二人的對話,接下來是柳序郕在勸阻拒絕教會介入,導致夏明倫十分不爽。


    他惱火:“我在你的莊園遭了這些事,你竟然敢拒絕?”


    “抱歉,我不信這些,伯爵,這件事讓我自己處理吧。”


    柳序郕彬彬有禮解釋。


    “我恨不能把那隻陶瓷娃娃砸了,”夏明倫咬著煙,冷冷吐了個煙圈,“不然早晚得出事。”


    岐玉等到他們兩人說完話,自己也離開了,他短短的腿在地上走動,覺得太過麻煩了,餐廳裏沒人,他開始嚐試著變大。


    變大變大!


    咻——


    終於變成了正常的體型。


    岐玉優哉遊哉在走廊上踱步走著,朝遠處看,一處莊園的湖泊,像是波光粼粼的鏡子,幾個傭人正在撈水藻。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夏明倫伯爵正和自己的傭人說話。


    “少爺,我們還是別待在這裏了!”


    “我就是想知道,那個玩意兒究竟是什麽惡魔?驅魔嘛,我在王都見到過,沒什麽……”


    那你很自信哦。


    岐玉心想。


    正說著,金發伯爵忽然心有靈犀地迴頭。


    遠處,他先是見到一雙穿蕾絲黑長襪的雙腿。


    小腿很直,白皙的皮膚裹在了長襪裏,隻有大腿處露出了一小段。


    一眼看去,穿著輕薄蓬鬆的黑短裙、拿著一頂黑玫瑰波奈特帽……竟然有些分不清性別。


    但夏明倫見過他——那隻穿白襯衣男短褲的長發人偶!


    此時,黑裙角與他的長發被風輕輕撩起。


    噠噠噠……


    長發少年慢慢朝他踱步而來。


    雪白的皮膚,鮮嫩的唇,眼瞳是幽暗的碧綠……十足邪性。


    而他的山羊角、背後的巨大黑羽翼、尾巴……都足以說明他就是惡魔。


    夏明倫的表情扭曲了,冷笑說:“是你!”


    頭上竟然有惡魔的山羊犄角,這是不祥的象征!裙子後麵竟然還有一隻尾巴,圓圓尖尖的可愛桃心……惡魔的誘惑象征。


    “是我。”


    岐玉訝然說。


    他喜歡伯爵現在的表情。


    這麽生氣啊……


    “你真是邪惡。”


    夏明倫冷下臉,猛地朝前衝過去,伸手就要去抓住岐玉。


    岐玉不想被他碰到,於是轉身就跑——兩人就這麽在走廊上追逐了起來,而伯爵的傭人早就在見到羽翼惡魔時暈倒了。


    這時候還未到午餐時間,傭人們幾乎都在休息或者在廚房忙碌,一時間竟也沒人看得到他倆在漫長走廊上你追我趕。


    岐玉一邊跑,一邊甩了甩翅膀。


    走廊太矮了,不好飛。


    夏明倫倒是膽子挺大的,連個十字架都沒有就敢追惡魔?欠揍!


    此時兩人都跑得極快。


    夏明倫是個怪躁性格,他在王都的名聲就很不怎麽樣,被惹急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他現在隻想把這隻穿裙子的惡魔摁倒,狠狠拔了翅膀!


    這隻少年惡魔,卻刻意不遠不近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偶爾還放慢腳步,迴頭瞥他一眼,勾著一抹笑挑釁他。


    雪色的柔嫩皮膚,淡紅的唇,少年幽深妖異的綠眼下,還有一滴淺褐的淚痣……


    真是……怪勾人的。


    夏明倫更對他有惡意興趣了。


    嚇唬我挑釁我,還穿女裝對我笑是吧?


    繞過一個拐角的刹那,夏明倫就快碰到他的綴著羽毛蕾絲的襯衣衣角——卻撲了個空!


    拐角一閃,眼前已然空無一人。


    夏明倫氣笑了:“很好,惡魔,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最好一輩子都躲起來,否則……”


    ……


    【你玩弄角色很開心吼?】


    係統冷不丁問。


    ‘還行吧。’


    【你早晚得被製裁。】


    ‘嘖。’


    玩玩而已,幹嘛那麽小氣?


    岐玉此時藏在走廊窗戶裏。


    夏明倫大概是以為他憑空消失了,其實他是變成了人偶狀態躲在窗簾後麵。


    岐玉將拎著的帽子仔細戴好,他邁開短腿蹭蹭往外走,準備去找柳序郕索命了。


    第二輪詛咒,就快生效了。


    ……


    與此同時,傭人們忙碌於午餐和餐廳的布置。


    室外彌漫著烏雲和冷風,儼然是準備下暴雨了,冬天是南邊的雨季,雨水總是潮濕連綿。


    所有人習以為常,將窗戶關緊了。


    岐玉差點被關窗的女傭發現,一個迴身就往下跳,摔在地板上。


    他起身拍拍腿,繼續往外走。


    他四處張望,沒有見到戴眼鏡的男人。


    柳序郕哪兒去了?


    這時樓下倏然傳來了一陣喧嘩。


    岐玉往下一看。


    嗯?


    雨停了,屋簷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一層的庭院裏,柳序郕正拿著一盤生骨肉喂著兩隻邊牧。


    不知為何,原本溫順的兩隻邊牧突然顯出了強烈的攻擊欲,對著前方一陣狂吠。


    岐玉納悶:“這是怎麽了?”


    這時候一輛車子突然橫衝直撞開了進來,下來的四五個高大男人,都拿著武器。傭人們被嚇得尖叫,莊園保鏢們瞬間拔槍而出,但對方並不示弱,反而走上前,為首的那位舉起了槍。


    所謂詛咒的威力……即加速矛盾,加速死亡。


    柳序郕說不定得死在花園裏。


    【是你的詛咒越來越強了。】係統憂心忡忡,【你是和男主互相折磨了好幾迴的強大邪惡生物……柳序郕這次該不會被你直接弄死了吧?!】


    ‘這麽誇張嗎?’


    岐玉詫異。


    【啊啊啊男配被你弄死了就完了!男主絕對上門砍你……】


    ‘……?’


    好吧。


    既要我詛咒他,又要我救他。


    真麻煩。


    我究竟是惡魔,還是天使呢。


    岐玉歎了口氣,縱身一躍。


    我飛——


    庭院,兩隊人正在僵持。


    柳序郕不願跟他們離開。


    這些人與上次開槍事件是同一批人,他已經知道背後是誰了。


    對方已經瘋到派人闖入莊園……


    柳序郕笑了:“公爵怎麽不來找我?”


    來人沒有說話,隻是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攥著槍,準備來真的。


    但是——


    突然狂風大作。


    陰沉的黑暗天空,陡然掠過了陣陣冷風。


    被風卷起的樹葉砂石在空中彌漫……陡然間,一個半人半鳥似的怪物出現在半空中——他長著人形、卻有著巨大、有力的黑色羽翼,從天而降的刹那那雙黑色翅膀幾乎遮天蔽日,張揚飛舞的發絲宛如張牙舞爪的黑霧撲麵而來。


    幾個槍手突然愣住,他們看清了少年頭頂的惡魔犄角,還有他的尾巴。


    ……不,不是人,而是惡魔!


    “全都滾開。”


    惡魔冷聲說道。


    從天上來的惡魔,雪白、過於精致的姣好臉蛋,神色冷酷而睥睨,與他一起出現的還有洶湧的狂風與雷鳴……


    有人驚惶失手朝他開了槍彈,但那顆子彈竟然穿過了他的肩膀——什麽傷口也沒有留下,仿佛從霧氣裏穿過。


    “是魔鬼!”他們喊,“這是魔鬼,他不是人……”


    與此同時,剛剛射出子彈的那隻槍突然往下彎曲,扭成了古怪的形狀。


    就連柳序郕這邊的保鏢們,也從未見過這種可怖邪惡場景,嚇得在胸口畫起了十字,有的槍手和傭人已經奪路而逃,兩隻邊牧壓低了吼叫聲也不敢上前。


    庭院一陣混亂。


    在惡魔身後被保護著的男人,仰起臉看著他扇動的黑羽翼,瞳孔緊縮。


    柳序郕的槍掉在地上,他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俯身拾起了槍。


    岐玉迴眸:“你被我嚇到了?”


    “沒有。是你救了我,”柳序郕感歎說,“寶寶……你今天好厲害。”


    ……是岐玉保護了他。


    惡魔形態的少年,就站在他麵前,俯身望著他。


    邪惡的白膚綠瞳,山羊角,巨型翅膀……


    岐玉沒有接話。


    他伸了手,輕輕捧著男人的臉,垂下眼低聲說:“你的靈魂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所以……現在就給我吧。”


    把你的靈魂,獻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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