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


    “小意,是我。”


    宋意被吵醒後的聲音一直都是懶洋洋的,仔細聽還能察覺到一點不耐煩。


    如此熟悉的語氣,讓戴嵐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就笑了出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到俄羅斯之後還沒把新的電話卡號碼告訴過宋意。


    “我好像沒睡醒,要不你再打一遍?”


    “那怎麽辦?要不你就當是在做夢吧。”


    電話那邊傳來洗臉和漱口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聲過後,宋意再說話時,語氣也恢複了往日的清醒:“合著我們戴老師現在連夢裏都不露臉了啊?”


    “嗯。”戴嵐遲疑了兩秒,然後說,“變醜了,不敢露臉了。”


    “是嗎?”對麵刷牙的動靜突然停了下來,傳來一聲帶著薄荷味牙膏沫的笑,“那還是算了,我怕做噩夢。”


    戴嵐揚了揚嘴角沒說話,安靜地等宋意刷完牙之後,才開口道:“小意,月底來機場接我吧。”


    宋意答應得很快:“可以啊,但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呢?”


    “你親我一下。”


    “現在嗎?”戴嵐趕緊笑著往旁邊移了一步,和已經快把耳朵貼在自己手機上的蔣新明拉開距離,並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再來偷聽。


    “見麵的時候。”宋意多少也聽到了那邊的動靜,仔細一想,還怪難為情的,趕緊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又掩飾性地咳了一聲。


    “新明在你旁邊吧?還是等你迴來再說吧,不差這幾天了。”


    “好,聽你的。”


    掛掉電話後,戴嵐迅速收起臉上的笑,冷冷地給蔣新明丟了個眼神,讓她自行體會。


    這眼神實在是恐怖,嚇得蔣新明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到了七月,項目差不多也到了收尾階段,連柴老師隨手拍的紀錄片都進行到補錄空鏡的步驟了。


    為了報那天蔣新明耽誤自己煲電話粥的仇,戴嵐幹脆毫無良心地當起了周扒皮,撂挑子不幹了,把後續那些繁瑣零碎的工作一並交給她去做,自己成天捧著個手機,看著宋意的離線消息傻樂。


    今時今日,蔣新明才意識到,這科研打工人的命是真的苦,無論自家老板什麽狀態,她永遠都是一個受苦受累的大冤種。


    月港今年的夏天,降水量比往年都要恐怖。


    宋意已經連續一周上下班打著傘還被淋成落湯雞了。惱得他實在沒忍住和戴嵐發微信吐槽,說戴老師堪比月港市天氣預報,一打算迴來就開始下雨,要不還是別迴來了。


    戴嵐看到後樂了半天,尋思著那怎麽行呢,月港的農民伯伯們還等著他迴來拯救莊稼呢。


    而連下了一周瓢潑大雨的月港,竟然真的無比配合地在戴嵐迴國那天放了晴。


    天空就如同剛開窯的青花瓷一般,藍白相間地勾勒著大自然最和諧的線條。


    宋意穿了一件天青色漸變的針織短袖,素淨得淹沒在接機的人潮中,但戴嵐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久別重逢的感覺很奇怪。


    那顆一直在跳躍的心髒倏地就變成了酥餅,撲通撲通,轉眼便酥成一片綿綿密密的粉末,而後又被足足加上兩倍的糖,糅合成喜歡的形狀,在興奮、激動和甜蜜的氛圍下,繼續歡快地躍動著。


    戴嵐以為自己在見到宋意的那一刹那,會不顧一切地把他拉到懷裏,全然無視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天地間安靜得隻容得下他們兩個。


    而等真正看到他時,戴嵐才發現,自己連靠近對方的腳步都走得極為緩慢,遲鈍得就如同算法不精的送餐機器人一般,不停地對左右兩邊過往的人,用著既禮貌又客氣的聲音,機械地重複道:“抱歉,借過一下。”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艱難得堪比西天取經。


    難以言表的情緒就像黏稠的蜂蜜,怎麽化都化不開,害得兩個人就這樣甜蜜僵硬地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戴嵐盯著宋意看了一會,總覺得不真實,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驚詫和不安。他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下意識地伸手揉了一把宋意的頭發。


    太久沒聊天了,心裏想說的話太多,可等到了嘴邊,又是柴米油鹽的一句:“吃過午飯了嗎?”


    “吃過了。”


    “好吃嗎?”


    “不好吃,沒你做的好吃。”


    聞言,戴嵐笑了笑,搭在宋意頭上的那隻手,緩緩地移到對方臉頰附近,直至食指指關節抵住顴骨,他才感受到剛剛從心底萌生出的踏實。


    想碰又不敢碰,分開的四百多天就像做夢一樣,再遇見時,仍舊忍不住去想,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從自己思念的幻想中跳出來的一個虛影?


    宋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戴嵐,他微微挪了一下位置,把自己往戴嵐手心的方向湊了湊,輕聲喚了一句:“嵐哥?”


    “嗯。”


    “你好像比之前更白了?”


    戴嵐把手掌貼實了,解釋說:“沒辦法,冬天太長了,捂得嚴實。”


    宋意沒有點頭,反而是代替性地眨了眨眼,然後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戴嵐看。


    往來的行人喧鬧嘈雜,唯獨流動在他們之間的空氣是靜止的。


    安靜,就像是一層無形的保護膜,籠罩在周圍,小心謹慎地嗬護著他們二人在心底剛點燃的激情。


    再也沒有人會去在意時間的流速。戴嵐盯著宋意看了半晌,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想知道。現如今,他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人,迫切地想要將對方的模樣和自己記憶中的畫麵一點點地重合。


    他早已把思緒拋到了九霄雲外,連同掌管語言的大腦神經也一並丟棄掉,直到聽見宋意又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才急切地給了一句迴應:“唉。”


    “你現在這個發型……好像,確實比之前醜了點。”宋意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啊,是。”戴嵐也覺得自己現在的頭發醜得離譜,他懊惱地把宋意攬到自己的懷裏,無奈地說,“趕時間,急著迴來,沒去剪頭發,蔣新明拿著剪子自由發揮的。明明之前剪得都挺好的,就這次,臭丫頭沒安好心。宋醫生,你不許嫌棄我。”


    “不嫌棄。”宋意抬手迴抱住戴嵐,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嵐哥,我們迴家吧。”


    “好。”


    從機場迴家不遠,開車半小時就到了。


    雖說就半小時,但這一路上,戴嵐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宋意,滴溜溜地盯著他轉。


    等進了家門便更過分了,無論是洗澡、換衣服還是躺在床上,戴嵐都不會讓宋意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他霸道蠻橫地把人圈在懷裏,緊緊相依,卻又像第一天談戀愛一樣,慌慌張張,不知所措——擁抱時嫌棄看不到臉,剛抱上就要鬆開;親吻時嫌棄說不了話,剛親上又要暫停;什麽都不做就這麽互相望著,又覺得不夠親密,隻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鑲嵌到自己身上。


    他雖堅信著來日方長,但又惦記著分秒必爭,以至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樣都不滿意。


    直到宋意抬起手,撓了撓他的下巴,笑著問了句“做嗎”,戴嵐才迴過魂來。


    想做又不想做,想做到天荒地老,又隻想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


    戴嵐糾結地笑了,欲壑難填,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貪婪到如此地步,“既要又要”的心理已經誇張得有些過頭了。


    戴嵐把落在宋意眼下的拇指微微收了收,用指腹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睫毛,惹得宋意上下眼皮不自覺地跟著跳了好幾次。


    這是一雙比貝加爾湖的湖水還要清澈的眼睛,每一次開闔都像是在戴嵐心裏種下一個安靜恬適的夢。


    夢境不停地堆疊,直到壘出一個嶄新的世界——它書寫著渺小又強大的理想主義,每一個不起眼的細節,都詮釋著現實世界裏稀缺的溫柔與浪漫。


    在宋意閉上眼的那一刻,戴嵐親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起身下床,把人給抱了起來,邊走邊說:“走吧,我們還是去客廳。”


    在做|愛這件事上,戴嵐總是執著於讓宋意緊貼著冰涼的地板,即便客廳和臥室都鋪著地毯,他還是會想辦法移動到地麵上。他喜歡把心落在地上的這種踏實感,就像他喜歡將宋意弄哭,讓那一向穩定的情緒,在自己的牽引下,走向另一個極端。


    而宋意在這方麵又一向慣著戴嵐,無論多麽暴戾和失控的行為,他都能體貼地將其收納好,甚至給出足以引得對方做出更瘋狂舉動的迴應。


    一個在發瘋,一個就縱著發瘋。


    一個試圖掌控對方的一切,一個就把自己身上一切的控製權,毫無保留地交到對方手裏。


    當頻率一致的心跳變得像鍾聲一樣,敲打在已經被捂熱的地板上;當兩隻無名指均戴著戒指的左手,交錯著並攏到一起;當愛|欲交替著融入瘋癲,悲傷被浸透在汗水裏,連同突如其來的夜雨一起,淅淅瀝瀝地將夜色溶解……被迫波瀾起伏的時間與空間,這才恢複平靜。


    宋意大口喘著氣,艱難地讓心跳平緩下來。他不自在地縮了下脖子,感受著戴嵐咬在自己後頸的力|道,疲憊地喚了一聲:“嵐哥。”


    “嗯?”戴嵐依舊咬著宋意,沒鬆勁。


    宋意勾了勾左手無名指,困惑地說:“我怎麽感覺,你變得比以前更瘋了?”


    “是嗎?這才哪到哪。”戴嵐收起牙齒,用鼻尖在自己剛剛咬過的位置滑了滑。


    他輕輕笑了一聲,笑得有點陰險,也有點狡猾,還有那麽點得逞的幼稚。他像宣誓主權一般,輕著聲卻又極盡張揚地在宋意耳邊威脅道:“所以說,小意,你最好是真的愛上了一個瘋子。”


    愛上了一個瘋子嗎?


    宋意笑著閉上了眼睛,覺得戴嵐又像個笨蛋一樣,淨說一些已經是共識的廢話。


    但廢話歸廢話,此時此刻,宋意能夠明確地感知到,戴嵐再也不會對自己的欲望進行克製了。這麽一看,笨蛋好像又沒有那麽笨。


    大抵是太困了,宋意開始有一種恍惚,就感覺四百多天前的那次溫存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戴嵐隻是去市場買了趟菜,等他不緊不慢地走迴家後,又開始和自己進行不分白天黑夜的親密。


    臨睡前,宋意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嵐哥,你要賠我1460個小時才行。”


    “嗯……”


    戴嵐今晚總是忍不住把鼻子抵在宋意後頸的位置上。


    唿吸愛人脖頸間的空氣,是哈勒米諾人獨特的表達愛意的方式。參與式觀察一年多,戴嵐還沒有完全把自己從中抽離出來,他總想模仿這種最原始、最直接的行為去展露自己的內心。


    “你想怎麽賠呢?”


    “像剛剛那樣就行。”


    “可以分期付款嗎?”


    “勉強可以吧。”


    宋意已經要睡著了,卻還是伸出左手小指吵著說要拉過勾才算數。


    戴嵐笑了一聲,勾住宋意的小指就不鬆開了,手牽著手把他抱到浴室洗澡。


    宋意喜歡在夏天的時候把空調的溫度開得很低,然後蓋著厚厚的被子睡覺。他覺得這樣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安全感,像小動物冬眠似的,一醒來,就會看到生機盎然的世界。


    但每次洗完澡,他又會被空調風凍得發抖,隻好瑟縮成一個團,牢牢地把自己埋在被裏。


    前幾天下雨,本來就在降溫,但宋意依然不願意把空調溫度調高。


    宋意想習慣這個溫度,這樣,便可以在戴嵐迴來後,無所顧忌地把後背靠在他的懷裏,享受著源源不斷的溫暖。


    戴嵐躺在床上,舟車勞頓的疲倦現在才湧上來。


    戴嵐抱著宋意,小聲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撥了一下他額前的劉海,而後又看了眼窗外的天,發現雨早就停了,就連太陽也要升起來了。


    天快亮了,已經沒什麽睡意了。


    但等戴嵐低下頭,聞著宋意身上佛手柑的味道,還是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在全部意識都被大腦收走前,戴嵐忽然清醒了一秒——還沒和宋意說“晚安”呢。


    他剛張開嘴,卻又疲倦地合上了。混沌的大腦轉了一圈,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畢竟,等醒來之後再去說“早安”也不錯。隻不過,以宋意愛睡懶覺的習慣來看,這句“早安”多半是要換成“午安”了。


    睡夢中,戴嵐笑著把宋意往自己懷裏攬了攬。


    幸福的感覺來得如此具體,仿佛它從來都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鹹魚定理


    正文到這裏就全部完結啦,辛苦大家這段日子的陪伴,感謝每一個讀者對這篇小說的喜歡,鞠躬——


    番外會寫,但掉落日期不定,熬不動夜啦,讓我好好歇一段時間叭


    全文的參考文獻我放到完結感言的免費章裏啦,感興趣的寶貝可以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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