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故冷冷打量他:“字麵意思。”


    薑信冬僵住,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


    宗故走到座椅上拿起自己的礦泉水,皺著眉頭擰開喝了一口:“不然我叫你大老遠過來幹嘛,坐飛機好玩?”


    “如果不是出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去找你的,”他坐迴椅子上,抹幹淨嘴角殘留的水漬說,“賀聽出國前你們就分手了?”


    薑信冬想了想,點頭。


    宗故繼續說:“他出國後情緒down到了穀底,不過當時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失戀嘛,正常。我也曾經以為他好了,該玩玩,該吃吃,沒事人一樣。直到後來我在他手上看到一些刀痕,他自己劃的,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薑信冬漆黑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隨即湧上複雜的情緒。


    “你在他那兒好像長成了一根刺,就過不去了,真諷刺,你當時是為了前途跟他分的手吧?”宗故說著說著氣笑了,“這幾年你倒是活得人模狗樣,他呢?也不知道在那些個沒人看得見的地方想死過幾次。到現在你朋友,可能包括你在內,你們還要用最齷齪的心思去揣度他。真的,我太他媽替他不值了,太不值了……”


    夜晚的冷風從各個角度吹到薑信冬的皮膚上,他打了個寒顫,宗故的每一句話都像鋒利的刀片,硬生生刮在他心尖上,酸澀疼痛。


    耳邊開始出現各種密密麻麻的聲音,萬千思緒猛烈地翻滾出來,像一出畫質低劣又龐雜的刑偵電影,而他需要在裏麵找到線索和證據。


    腦子混亂得快要炸掉,到後麵他幾乎聽不見宗故在說話了。


    半分鍾過去,薑信冬始終沒有反應,宗故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也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他透過玻璃窗戶注視著在icu裏麵容蒼白的賀聽,又看了看神色難辨的薑信冬,眼神逐漸冷了下來:“算了,反正你來過了,也沒什麽用。你明天迴國吧,我不會再找你了。”


    薑信冬卻像是沒聽到一般,久久站著,目光凝在某個虛空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差不多過了五分鍾,他才揚起顫抖的聲線問道:“為什麽他會抑鬱?難道後來你們沒在一起?”


    “??”這迴輪到宗故愣住了,他瞠目結舌:“為什麽我要跟他在一起?”


    薑信冬轉過頭看他,一字一頓道:“當初是他要跟我分手的,說因為喜歡的是你。”


    “什麽玩意兒?”宗故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當時是這麽跟你說的?”


    薑信冬點頭。


    “操,這什麽傻逼理由?!”宗故把手裏的礦泉水瓶扔了,又氣又無語,“拜托你們兩的事不要扯上我。”


    薑信冬臉上血色褪了一半,眯起眼睛將信將疑地問:“那你們兩個……”


    “操,”宗故快瘋了,“我們兩就是發小!!一直都是且隻是朋友!!!”


    刹那間,薑信冬感覺埋在潛意識裏的某顆炸彈被引爆了,有些東西順帶著崩塌了,被炸得四分五裂。


    耳邊隻剩嗡嗡的轟鳴聲,他不得不閉上眼緩了會兒。


    許多零散的情節洶湧地閃現在眼前,他驟然從前塵往事中琢磨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是關於賀聽與他分手的原因,是某個他曾有過預感,卻從來不敢細想的可能性。


    他實在不敢往下想,如果那個可能性是真的,那麽這些年賀聽是怎麽過來的。


    幾分鍾後,宗故收到李曼的短信,說一會賀文濱的人要來換班,讓薑信冬早點走。


    已經過了探望病房時間,今晚誰都不能再進去了,呆著也沒什麽用。宗故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薑信冬說:“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這次宗故沒讓司機送,自己上了駕駛座。


    路上薑信冬很沉默,宗故見他一副受了刺激的樣子,沒再多言。


    車駛在曼哈頓交錯的街頭,遇到了很多個紅燈,停停走走。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薑信冬突然啞著嗓子問他:“賀聽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怎麽過的?”宗故冷笑道,“一邊上課一邊吃藥,一邊在自己身上劃刀子一邊看心理醫生,就那麽過。”


    薑信冬的瞳孔暗得看不到光亮:“沒有人照顧他嗎?”


    “有個屁的別人,”宗故譏諷地輕嗤一聲,“他跟你分手後就沒談過。追他的人也不少,男男女女都有,但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我後來算是看明白了,”他頓了頓,歎氣道,“因為他從來沒放下過你。”


    車行駛在城市明明滅滅地燈光裏,薑信冬重重地閉上眼睛。一瞬間血液仿佛被抽幹了,分手這麽多年後,那種久違的劇烈疼痛再次蔓延全身,像被輪胎狠狠碾過,一寸寸紮進他的血肉和骨髓裏。


    隱藏在餘年韻事裏的線索終於在滾滾洪流中顯露了出來,可他沒想到底下埋著的會是這種荒唐的真相。


    這幾年仿佛黃粱一夢,他努力往上走,費盡力氣想要逃離與賀聽有關的一切,以為終於要掙脫了,可是猝不及防一轉頭,發現哪裏還有什麽人,賀聽早就不在了。


    在他飛黃騰達的時候,賀聽獨自墜入了廣漠黑暗的深淵。


    宗故帶薑信冬去的地方是他家,曼哈頓中心,一開窗就能將大半個中央公園盡收眼底的地方。


    淩晨二點半,阿姨開門的時候小聲說宗倪在樓上,應該已經睡了。


    宗故帶薑信冬進了一樓的儲物間。


    房間不算大,窗戶旁是兩個櫃子,櫃子右邊的木質地板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東西,被白色帆布蓋著,上麵落了許多灰。


    “這些是賀聽去年迴國前留在我家的。”宗故走過去揭開了帆布,露出一排木框的畫,大小不一,有水彩也有素描,唯一相同的是,這裏麵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這是他這幾年最寶貝的東西,”宗故拍拍手上的灰,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煙,兩個指頭夾著,“我數過了,一共三十九幅,他從大一畫到大四,平均一年十幅吧,每幅畫上寫著完畫時間,他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也沒停過。”


    “我希望他能醒過來,但是萬一,”宗故點燃了煙,轉過頭看了薑信冬一眼,啞聲道,“我是說萬一,他要是真的再也起不來了,我覺得他這幾年的真心該被看到。”


    四年時間,三十九幅畫,畫裏全是薑信冬。


    帆布上的塵粒還有些飄在空中,薑信冬站在陰影裏,隻覺得喉頭發哽,眼睛酸澀。


    他想要看走上前把那些畫看清楚些,眼眶卻忽然模糊得什麽都看不見。


    恍惚中,他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指縫間全是水光。


    作者有話說:


    短小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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