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日那天過後,賀聽總忘記吃治療抑鬱症的藥。


    最開始會頭暈想吐,時間久了,發現跟以前也沒什麽區別,失眠仍舊是整夜整夜的,頭發還是大把大把地掉,索性就直接停了藥。


    停藥的第一周他跟葉知明見了麵,葉知明問他最近和許銘還有沒有聯係。


    賀聽說:“上次見麵還是一年前,他來紐約,送了我一件他自己設計的衣服,有模有樣的。”


    “還是做了他想做的事,”葉知明笑笑,“他還是……一個人嗎?”


    賀聽咬著煙杆點頭,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是陸續交過幾個男朋友吧,沒什麽定性。”


    他沒說出口的,是那些個男朋友照片裏看起來都跟你挺像。


    隻是許銘死活不承認這點。


    所以賀聽選擇不說,這幾年的經驗告訴他,不確定有結果的事,就不要瞎給人希望。


    陽台上的風把煙灰吹了起來,透過細碎飄散的白色煙瓣,他清晰看到葉知明眼裏的笑意僵住了。


    莫名地,他感到難過,並且發現自己越來越不願意迴憶過去了。


    有喜歡人陪伴過的高中時代,當時總以為是緩慢悠長的,諸不知一迴首早已草草收場。


    那個十七八歲的明媚夏天,他們都隻是匆匆過客。


    留不住的,也終究會過去的。


    賀辰星進行了兩次化療,效果並不理想,沒有找到更匹配的骨髓,醫生要賀聽做好準備。


    作息向來紊亂的賀聽在醫生建議下開始每天長跑,鍛煉身體,按時睡覺,確保做骨髓移植時身體在最好的狀態。


    剃光頭後賀辰星就不太喜歡照鏡子了,賀聽給他買了各種各樣的帽子和假發,因為最近他好像喜歡上了同院的一個女孩子,每次下樓見麵都會仔細打扮。


    賀聽對那個女孩了解的不多,隻知道她叫倪夢,是因為出了車禍右腿截肢才住的院。


    女孩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十四五歲左右,比賀辰星稍長一些。


    有時候賀辰星會拿著水果甜點去分給她吃,有時候兩個小孩就坐在院子裏看平板電腦,邊看邊笑。


    賀聽遠遠望著,偶爾腦海裏也會忽然冒出薑信冬的臉,還有四年前的點點滴滴。說一點不難過是騙人的,隻不過情緒不再劇烈波動了,更像是一種淡淡的抽絲剝繭的痛。


    近來他對很多事情失去了興趣,唯一在乎的就是賀辰星的病情。


    有天下班到醫院,碰到醫生在給賀辰星做骨髓穿刺,看到約麽手掌般長度的針插進他的細皮嫩肉裏,賀聽眼裏忽然湧起一股酸意,忍不住別開頭,正好憋見了在角落偷偷抹眼淚的李曼。


    那個瞬間賀聽禁不住想,要是能拿他的命來換賀辰星的好了,反正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太多眷念,恰好這個世界也不太需要他。


    皆大歡喜。


    醫院裏的護士都說羨慕賀辰星,有一個把他寵上天的親哥。


    李曼看在眼裏,每次去醫院都會帶兩份飯,一份給賀辰星,一份給賀聽。


    賀文濱送給賀聽一輛價值不菲的代步車。每天來往於醫院和公司很麻煩,賀聽圖個方便,也沒拒絕。


    隻是開著這輛明顯超過當前收入的車去公司,某種程度上坐實了自己是富二代的傳言。


    不過他也不在乎,因為他已經計劃好了,等賀辰星病情好轉他就迴紐約。


    有次在電話裏談起這事,賀文濱難得苦口婆心地勸他:“一家人還是聚在一起好,隻要你好好找個女孩子結婚……”


    賀聽垂下眼,稍抬手指頭就把手機掛了。


    夏天是b市的旅遊旺季,到了晚上燈火通明,車流不息。


    賀聽有段時間沒登微博了,一是忙,二是不想。


    今天天氣不錯,他迴到家才八點,就打開微博隨便看看。


    kdfskswibb這個賬號下囤積了幾千條信息,私信大多是催他發與薑信冬有關的作品。


    也正常,這個賬號本來是為薑信冬建的,粉絲也都是為了薑信冬而來。


    即便賀聽和薑信冬在三次元玩完了,也不妨礙他想在二次元有始有終。


    他打開電腦,導出了存儲在雲端的薑信冬畫像,全部十來張。都是在美國的這四年自己拿著平板電腦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抑鬱發作的時候,忙於實習工作的時候,從曾想過要停止。


    畫畫和想念,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賴以生存的習慣。


    賀聽打開ps,小心把這些畫右下角的名字縮寫“ht”抹掉,然後一張一張發到微博上。


    有許多憋了四年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但這些費盡心力畫出來的畫還能有人欣賞,也算不幸中的幸運。


    發完這些畫,已經將近午夜。賀聽開了瓶啤酒,坐在陽台上吹風,手機提示音就在旁邊不斷地響。


    不到十分鍾,kdfskswibb這個賬號發出的圖片被瘋狂點讚轉發。數據最好的那幅畫薑信冬站在樹陰下迴眸,立體五官上印著點點光斑,盛夏在他身上罩了一道朦朧暈影,整個人好像從時光之外走來。


    賀聽無限唏噓,這幅畫原本是張照片,那年夏天去易凡家燒烤時他偷偷拍下的,當時他和薑信冬還沒確定關係,沒想到兜兜轉轉天意弄人,現在他們倆連朋友都不是了。


    他盯著畫看了幾秒,忽然察覺到什麽,心口一緊——這張照片他從沒有在公共平台發過,但是薑信冬看過。


    假如薑信冬記憶足夠好,那麽是不是會想起那張照片,從而推斷出畫這幅畫的人?


    但是很快賀聽就推翻了這種想法——更有可能別人根本什麽都不記得,就算記得也不在乎,畢竟時過境遷,身邊已有新人,誰還要去計較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


    他覺得自己的緊張很可笑,稍作猶豫,還是把那副畫從微博裏刪了。


    這時微博私信裏頻頻跳出一個兔子頭像。


    賀聽今天已經第三次注意到這個頭像置頂,出於好奇點開看了一眼。


    兔子:“太太,我每次看你的畫都會被驚豔到!實在太喜歡了!我知道你隻喜歡冬冬,但是如果你願意,可不可以麻煩從我發的照片裏選一張畫成畫,卑微的cp黨,求求了!”


    私信很有禮貌,賀聽目光下移,心髒的位置卻冷不防被刺痛了一下。


    兔子發來的圖全是薑信冬跟戴若池的合照,有在頒獎禮後台的留念,也有兩人在機場的抓拍。最新一張是薑信冬從車上下來,戴若池站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鏡頭拉到正前方,恰到好處地略過了周圍不重要的工作人員。照片裏光影曖昧,兩人四目相對,嘴角似有笑意。


    任誰看了不說一句好般配。


    賀聽一口氣把酒幹到了底,臉上血色褪得十分幹淨。


    他鬼使神差上微博逛了一圈,發覺自己真的是太久不關心娛樂圈了,錯過了好多有趣的新聞。


    比如最近薑信冬和戴若池共同參加了一個音樂綜藝,戴若池寫了一首歌,歌名就赤裸裸透著炫耀的甜蜜——this is time to love.


    又比如這兩人現在已經有了數量可觀的cp粉,粉絲給他們取的cp名叫“癡人信白頭”,寓意癡心愛人,直到白頭。


    賀聽邊看邊笑,其實早就清楚的事,也沒什麽大不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體內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擠得隱隱作痛。


    半分鍾後,他發了kdfskswibb這個賬號的最後一條微博:


    畫就這些了,以後不會發了,私信不看,今天起此號作廢。祝你們磕的cp都能到白頭。


    按下發送鍵後,他退出來在手機主菜單上長按微博圖標,在彈窗跳出來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刪除此app。


    作者有話說:


    重要的事情說一下:要是真的得了抑鬱症,切記謹遵醫囑,不要隨便停藥,否則可能會造成很嚴重並且無法挽迴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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