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聽一夜沒睡好。


    一閉上眼就想起薑信冬抵著他在角落裏親吻的畫麵。到了淩晨三四點,半夢半醒,唇邊似乎還殘留著薑信冬嘴裏的酒味。


    昨晚他們吻了兩次。


    第一次薑信冬按著他的下顎,毫無預兆地吻了過來。這個吻粗率又激烈,帶著沉重的壓迫感,仿佛在宣泄一種急切的情緒。


    賀聽懷疑薑信冬認錯了人,又或者隻是酒精上頭神誌不清。


    所以等他反應過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盡力氣把薑信冬推開。


    他喘著氣,大聲罵道:“你他媽瘋了?!”


    薑信冬似乎被這個“瘋”字敲中了神經,身體輕微顫了一下,眼睛在某個瞬間失了神,卻又在不到兩秒的時間裏恢複了平靜。


    他斂了斂唇,卻沒有迴話,隻是專注地盯著賀聽,若有所思。


    “操!”賀聽急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知道。”這迴薑信冬倒是很痛快地承認,用毋庸置疑的語氣,更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架勢。


    賀聽呆愣住,在極其有限的時間裏,翻來覆去地想你到底知道什麽了。


    淡色窗簾隨著夜風上下飄動,冷色月光在簾子上渡了一層清霜。賀聽因為詫異而微微張開雙唇,薑信冬目光落在上麵,不自覺地拾起大拇指,指腹在這泛著水光的嘴角反複摩挲了幾下。


    這個動作的曖昧程度甚至超過上一個意味不明的吻,賀聽血液嘩地往上湧,耳朵連著脖頸的肌膚刹那間就紅了一片,漆黑的睫毛接連眨了好幾下,仿佛受了驚的動物,有點不知所措。


    薑信冬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賀聽,唿吸節奏似乎也跟著對方亂了拍,眼波流轉間,他再次低頭吻了下去。


    唇瓣再次傳來濕熱的觸感,連著酸苦的酒味也被牽扯入口,唇齒相交,再迴味隻剩清爽的甜意。


    這次的吻明顯更溫柔、更篤定。


    賀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像驚濤拍岸,聲勢浩大,不可阻擋。


    他記得他在慌亂中拽住了薑信冬的手腕,對方並不像眼神裏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竟也是發顫的。


    九月初秋,空氣清涼,兩個人的手卻都在發燙,他們牽手相吻,意亂情迷,忘乎所以。


    再醒來,天已經大亮,賀聽一把扯開窗簾,刺眼的光線毫不客氣地擠入房間,也照得他晃了晃神。


    家裏沒有別人。


    打開手機,薑信冬仍舊安靜地躺在聯係人列表裏,沒有通話記錄,沒有聊天記錄,找不到任何關於昨晚的蛛絲馬跡。


    賀聽胡亂塞了些早餐,每隔幾分鍾就要神經質般地刷一遍手機,確保自己沒有錯過任何也許那個人會發來的信息。


    然而一直等到下午,隻等來了一條中國移動的短信,通知他繳費。


    他開始質疑自己的記憶,也許薑信冬並沒有來過,也許一切都是幻想。


    又或許人確實來過,親也的確親了,不過人家今天酒醒後,再想起昨晚的事,隻覺得後悔和惡心。


    賀聽還是不敢妄想薑信冬會屬於他,並決定不做煩人的追求者。


    於是他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打開電腦一頭紮進了網遊世界。


    遊戲結束後天已經快黑了,他餓得頭昏眼花,摸過手機準備點外賣,驀地看到屏幕上四個未接來電和兩條未讀微信,全部來自於同一個人。


    掃到那三個字時,他心尖猛地跳了一下,人瞬間就清醒了。


    打開微信,薑信冬三個小時前問他在幹什麽,兩個小時前又說,記得把作業寫了,下次他要檢查,接著便是四個未接來電。


    賀聽先是有些懵逼,細細迴想,才隱約記起上一次補課薑信冬好像是給他留了不少作業。


    不過……


    昨天他們是真的親了吧?是真的牽手了吧?


    他昨晚那一通不留退路的發言,本著要嚇走對方從此不相往來的意圖,沒想到卻換來劈頭蓋臉一通吻。


    一個直男比他主動,吻技還比他好,這特麽……就離譜!


    正想著,薑信冬的第五個電話打了過來,賀聽一個激靈,慌慌張張差點按了掛斷鍵,好在手機屏幕被砸壞過,反應不靈敏,並不能識別它主人點來點去到底想幹啥。


    他接起來,故作鎮定地“喂”了一聲。


    薑信冬那邊很快問:“你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賀聽說。


    薑信冬咳了一下:“信息不迴,電話不接……”


    賀聽打斷他:“在玩遊戲,沒聽到。”


    “……”薑信冬霎時無語,“你今年真的上高三?”


    “周末嘛,”賀聽不太有底氣地說,“總要休息。”


    雖然他平時也沒少休息。


    薑信冬選擇性忽視他的迴答,繼續問:“吃飯了嗎?”


    “還沒……”賀聽轉頭看了眼窗外,城市燈火已經陸續亮了起來。


    “我在你家附近。”薑信冬說。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一起吃頓晚飯。


    “哦,”賀聽頓了頓,好像明白了對方話中的意思,試探性地提出建議,“那……一起吃?”


    “嗯。”薑信冬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猶豫、糾結,更像是早就在等這句話。


    掛了電話,賀聽手忙腳亂地洗臉換衣服,鏡子裏的黑眼圈明顯,不夠帥氣。他突然就有些後悔昨晚沒睡好今兒還打了半天遊戲。


    他們決定去旁邊的一家川菜館,薑信冬今天穿了件純白色的衛衣,站在路口等他,身型筆挺,整個人走在路燈下像會發光。


    賀聽每次轉頭都覺得很難從他身上挪開目光。


    經過昨晚,事情的發展好像失了控,兩人打了個照麵,都沒再說話,氣氛略顯尷尬。


    賀聽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跑這邊來了?”


    a大離他家還挺遠的,不堵車的情況也要開半小時,坐地鐵應該會更久。


    薑信冬想了想:“隨便逛逛。”


    賀聽歪了一下頭,很是疑惑:“這片有什麽好逛的?”


    這一水的居民樓,除了超市就是飯館,連個賣衣服的店都難找。


    而且您像是這麽閑的人麽?


    薑信冬沉吟片刻,才語氣淡淡地說:“逛博物館。”


    好一個博物館,走過來不要一小時也要四十分鍾。


    賀聽放緩了步伐,望著對方不大自然的表情,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難道薑信冬從a大跑過來就為了等他迴電話一起吃個飯?


    但他很快又否決了,因為覺得不真實。


    從昨晚的吻到今天的見麵,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快得像是幻境,隨便一碰就能讓它支離破碎。


    他甚至都拿不準薑信冬今天叫他出來的意圖。


    街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偶爾有車輛駛過。他們緩緩在路上走著,踩到黃色的落葉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時薑信冬轉過頭問他:“你在家玩什麽遊戲?”


    “dota,”賀聽歎了口氣,“但是隊友太菜,一直送一直輸。”


    薑信冬笑笑:“組隊唄,幫你贏迴來。”


    賀聽一整天的忐忑和焦慮,緊張和猜測,在見到薑信冬這個笑容時全都消散了。


    明明薑信冬隻是朝他笑了一下,他卻莫名其妙的,好像抓住了什麽實在的東西,沒有道理地覺得安穩。


    忽然心裏就有了確鑿感,相信昨晚的吻是真的、薑信冬主動來找他也是真的。


    路燈一排排亮了起來,路邊有幾個年輕人在玩滑板,也有牽著小孩迴家的父母,這樣常見的平凡的場景,卻讓賀聽莫名感到舒適和眷念。


    在確認薑信冬的心意前,他甚至想就一直這麽走下去。


    又走了好幾步,薑信冬見他半天不吭聲,停下來問:“怎麽不說話了?”


    賀聽迴過神來,好奇道:“你也玩?”


    薑信冬隨口道:“玩得少,但還行。”


    賀聽想起在密室逃脫裏頻頻開鎖的薑信冬,覺得他大概玩什麽遊戲都不會太菜。


    完了又默默感慨上帝不公平,有些人不僅天生長得帥,還特麽智商高。


    但是輸什麽不能輸氣勢,他一本正經:“別托我後腿。”


    薑信冬眉心一跳:“萬一是你拖我後腿呢?”


    “不可能!”


    ……


    川菜館裏的女服務員跟薑信冬對視時好像紅了臉,薑信冬毫無察覺地囑咐她不要加香菜,賀聽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有一種奇異的隱秘的喜悅感。


    他喜歡的人現在和他坐在一起吃飯,還記得他的喜好。


    薑信冬倒好茶遞給他問:“笑什麽?”


    賀聽答非所問:“想喝酒。”


    於是他們又點了酒。


    幾杯下肚,快樂的感官好像被無限放大,兩人都沒了剛見麵時的拘束,自然隨意地聊起了稀疏日常,隻是關於昨晚的話題都被雙方很默契地繞開。


    賀聽不知道薑信冬是怎麽想的,他不提起是因為不夠自信。


    害怕把一切搬到台麵上後,薑信冬會猶豫。


    他想過,薑信冬至少談過兩個女朋友,前二十多年大概率都是直男一枚,要他忽然接受跟同性接吻這件事,或許需要很多時間。


    而且就像現在這樣,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曖昧狀態已經遠遠超出賀聽的期盼。


    他知道自己想要更多,但不一定非得是今天。


    薑信冬說話算話,吃完飯陪他迴家遛狗玩dota,連著贏了三局,時間一晃就到了晚上12點。


    他收起電腦,說不玩了,要走。


    賀聽猶猶豫豫,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約定,沒說過下次什麽時候見,他不知道要過多久、或者還能不能像這樣的……見麵。


    薑信冬仿佛看破了他的想法,主動解釋:“下周我會很忙,如果你周五晚上有空……”


    “有空!”賀聽搶迫不及待地搶答。說完又感覺自己太過於主動,垂下眼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幾下。


    薑信冬笑了一下,抬手彈了彈賀聽腦門:“好好學習,別一整天就想著玩遊戲。”


    賀聽盯著他的手不太爽地問:“你怎麽總彈我腦門?”


    學習的事先不說,他一個將近一米八的酷boy,總被人彈腦門十分、特別地影響形象。


    但這個人是薑信冬,所以這件事有商量的餘地。


    薑信冬低頭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他幾乎是下意識做出這個動作的,至於理由麽,因為賀聽皮膚過於白皙,每次彈上去都會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這樣的顏色對比會讓他心頭生出一種奇怪的爽感。


    就是很想,欺負賀聽。


    “好玩。”說完薑信冬又彈了一次。


    賀聽:“……”


    他決定不和這雙能彈出悅耳音符的手計較,起身去玄關換鞋送人。


    本來說好隻送到電梯門口的,但電梯到了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到了樓下,還是不舍得,又默默跟著走到了大道上。


    薑信冬頭一迴發覺,原來賀聽還挺……粘人的。


    好像他們下一次見麵不是下周,而是一億年以後。


    “迴去吧,”薑信冬在十字路口站住,雙手插兜,眼角微挑:“再跟下去想和我迴寢室睡覺?”


    寢室床就那麽大,兩個男人睡在上麵……賀聽瞬間有了畫麵感,耳根一麻,血氣上湧。


    甭管薑信冬說這話是有意無意,反正他著實被撩了一撥。


    於是故意岔開話題:“什麽學校宿舍這麽晚還開門?夜校嗎?”


    薑信冬說:“我跟宿管大爺關係比較好。而且學校迴不去我還可以迴家。”


    “哦,”賀聽敷衍地點頭,仍舊執拗地站在原地,“車來我就走。”


    夜風灌進他的衣領裏,吹亂了他細碎的劉海,有幾縷發絲粘在他白淨的額頭上,在昏暗的路燈下,淩亂卻令人心動。


    賀聽理了理發絲,抬頭時發現薑信冬正安靜地凝視他,漆黑的眼眸間流淌著某種濃鬱的複雜的情緒。


    他不解道:“我臉怎麽了?”


    “沒什麽,”薑信冬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是突然想起你昨晚問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賀聽自己都不記得了。


    “你問我是不是瘋了?”薑信冬逆光站在路燈下,歪了歪頭,英俊的輪廓立刻被照得分明。


    遠處有車輛喇叭鳴響的聲音,還有幾個路人忽遠忽近的笑聲,賀聽靜靜望著他,分不清唿唿而過的是風聲,還是他自己的心跳。


    “是,我瘋了,”薑信冬連著點了兩下頭,目光微微閃爍,用磁性又低沉的聲音說,“看到你就瘋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更新太慢了,慢得我都快忘了。


    寫完應該會從頭到尾修一遍。


    今天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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