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書影在那潭水裏又耗了幾天療傷,功效卻始終不大。外傷早已沒有大礙,內力卻始終無法完全恢複,甚至有時還會削減。他掛心著教內之事,這山洞裏的一切又時時提醒著他此處發生過的荒唐之事,君書影終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君書影離了這山洞之後,想把這帶著他惡劣迴憶的地方給毀了,卻又思及日後可能會再用到。畢竟那潭水的確是得之不易的好物。便讓高放派人把這洞給堵住,眼不見心不煩,直當它毀了不存在了。高放雖然有些莫明其妙,還是聽令而行,把那洞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君書影迴到教中之時正是天一教最亂的時候。他消失這許多天已經讓一些教眾起了疑,教內什麽傳言都有,傳得最多的就是他被青狼重傷,命不久矣。心存反意之人怎忍錯失良機,都再也等不急地露出了尾巴。君書影迴到教中,立即以雷霆之勢掃清敵對勢力,把幾個帶頭的堂主當眾施以酷刑,折磨至死。血腥的場麵讓人不寒而栗,一時間教中上上下下無一不對君書影更加唯唯諾諾,惟命是從。


    天近正午,陽光明媚。偏廳內寬大明亮,窗外樹影扶疏。處處飄蕩著甜膩的桂花香氣。這樣安寧慵懶的氣息提醒著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蒼狼山上也有春天這個美好的季節。


    “教主,這是近幾個月來各分堂的帳目,你過目。各處進帳都多了起來。前些日子殺了幾個不安分的堂主,現在這些都老實多了。”高放將一本帳冊放在君書影麵前。


    君書影拿起胡亂翻了一下,便合上推到一邊。“你做這些我放心。以後不用拿給我看了。”說著揉了揉眉頭,一副懶散樣子。


    高放手撐上木桌湊近來看,皺眉道:“雖然你說相信我讓我很高興,但是,這不像你。”


    “哦?!那怎樣才像我?”天一教內亂漸平,君書影似乎興致不錯,淡淡笑著反問道。


    “教主你生性多疑,以前任何事都不會假手他人,非要自己親曆親為才放心。最近幾天……好像懶了很多。”


    君書影笑容驟斂,臉色變了變,冷哼一聲:“高放,你越來越大膽了。”


    高放抱起帳冊走離幾步,嗬嗬笑道:“因為教主最近沒有動不動就把人吸成幹屍,沒有那麽可怕了。”說完輕盈地離開,叮叮當當的悅耳鈴音漸行漸遠。


    君書影沈下臉來,放在桌上的雙手慢慢握緊,不知在沈思著什麽。片刻後又站起身,打開牆上的暗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暗門之後,那門又刷地合上,隻留滿室寂靜香氣。


    每月十五是各堂堂主覲見教主之日,這規定從天一教創建之始就定下了,如今雖幾經內亂,這條規定竟然從來沒有廢棄過。此刻大廳內各堂堂主正襟危坐,逐個匯報過來。君書影靠坐在軟榻上聽著,或淡淡讚揚幾句,或沈聲指責幾句再溫言安撫稍許。


    這些堂主在外麵也都是唿風喚雨作威作福慣了的人,在這裏竟然像是貓嘴下的老鼠,戰戰兢兢。每個堂主匯報完後,都是滿頭細汗,竟像是經曆了一場惡戰一般。好在君書影雖然陰晴不定,總不至於不講道理刻意為難,對每個人都隻是簡短下了命令便輕輕點頭放過了,可憐那些堂主卻總少不得要心驚膽戰一番。


    最後到了赤焰堂的堂主這裏,君書影卻沒有搭理。赤焰堂主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便恭敬地垂首候著。隨著時間的過去,赤焰堂主額上已開始出現鬥大的汗珠,順著暴出青筋的額角下滑,滑至下巴,再滴落到衣衫上。他卻不敢稍動一動去擦。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君書影仍是沒有出聲。赤焰堂主偷偷抬眼去看,隻看到他們的教主單手撐額斜倚在榻上,卻看不見那低在衣袖下的臉上的表情。周圍的其他堂主仍是正襟危坐,人人自危,自然誰也不會為他出聲。


    赤焰堂主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開口道:“不知教主對赤焰堂有何指示?”


    君書影卻仍是沒有理睬。滿廳是可怕而壓抑的靜寂。


    赤焰堂主終是忍受不住,從椅子上滑下,兩股戰戰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頭,聲音有些發顫:“教主,赤焰堂雖然無功,但亦無過,對教主更是忠心耿耿可鑒日月,若有什麽地方讓教主您不滿意,屬下自願領罰,懇請教主開恩饒命!”說完又是重重的一磕,用力之大,砰地一聲,額上已是鮮血淋漓。


    君書影這次總算是出了聲。他抬起頭,頗有些茫然地說道:“你這是做甚?你又沒有犯錯,要開什麽恩饒什麽命?”


    赤焰堂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頂著滿腦袋血愣愣地跪著。君書影懶懶地擺了擺手:“都說完了吧?說完就下去吧。”


    底下的各堂堂主急忙站起身來,恭敬告退。那赤焰堂主經過這一遭,竟像是平白撿了一條命一樣歡喜,哪裏還顧得上計較君書影有些反常的反應,又是重重的一磕頭,站起身來迅速離去了。


    待到堂主們全都離開,君書影從榻上起身,皺眉扶了下額頭。高放湊上前來,關切問道:“教主,可是有哪裏不適?”


    君書影搖了搖頭,走進內室。高放在後頭看著,眼中露出些擔憂神色。


    高放總覺得君書影這幾天不太對勁。也許是天一教叛亂平定,內敵肅清,不需像從前那樣步步為營處心積慮,君書影如今似是鬆了勁頭。從前那幾乎無時無刻不精光閃爍充滿算計的眼,現在卻是無時無刻都懶懶散散昏昏欲睡,一副隨時都準備閉上的架勢。


    剛才那些堂主個個噤若寒蟬,連頭也不敢抬,自然沒有看到君書影的神色。他就坐在君書影的身邊,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君書影的沈默把那些堂主嚇得夠戧,實際上他分明隻是睡著了。


    高放走至窗前看看天色,不過剛過酉時而已。一個練武之人如此嗜睡,絕非正常。但是君書影不說讓他診脈,他自然不敢隨便碰他脈門,否則以君書影的脾氣,他就這麽冤死了也是可能的。


    空氣中暗香浮動,晚風和煦。高放輕歎口氣:“但願隻是春氣抬人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揚書魅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風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風歌並收藏揚書魅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