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麽?”


    陸自學死死的拉住了鳳凰自行車的後座,跟李野進行拉扯,短短的幾秒鍾,手心就沁出了汗水。


    他有種預感,現在隻要放手,這輛給他帶來無數羨慕和自信的自行車,就會永遠的離他而去。


    “你問我要幹什麽?”


    李野平靜的看著陸自學,道:“我當然是要拿迴我的車子,有問題?”


    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


    但是陸自學卻覺得有大問題,如果這輛車被李野拿走,他的同學怎麽看他?高小燕怎麽看他?學校的老師怎麽看他?


    “你不能......這是我的.......這是姐姐送給我的自行車。”


    陸自學焦急的思索,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在以前的時候,姐姐陸景瑤就是李野的女皇,不管說什麽話,李野都會無條件的服從,今天,他應該也會服從吧?


    可李野搖了搖頭,不悅的道:“這車是誰的?是你姐姐的嗎?”


    “.........”


    “既然不是你姐姐的,那她有什麽權利送給你?”


    這時候,周圍已經圍聚了很多的人,感受著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詫異目光,陸自學急的快要哭出聲來。


    “你爹說不要了的,當時你爹說不要了的。”


    陸自學使勁攥著車後座,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又好似有著天大的道理。


    沒錯,當初李野的父親李開建把彩禮扔出家門,確實是說出了“權當喂狗”的狠話。


    但這話,李野是不認的,尤其是在陸景瑤往縣二中寄錢之後。


    既然你是為了取消婚約而還錢,為什麽不寄給雙方家長呢?


    也許是陸景瑤認為,把錢寄給李野,可以免得讓陸父登門還錢,再次受到李家的羞辱。


    但在學校引起針對李野的流言,就不在她的考慮之中了。


    以前的李野也許會默默的忍下這個啞巴虧,但現在的李野.......


    嗬嗬,你不仁,我當然不義。


    不給你上上規矩,還沒完沒了了。


    李野冷冷的盯著陸自學,道:“我爹當時怎麽說的?這些東西權當喂狗,那麽你認為.......你是狗嗎?”


    “嗡~~”


    陸自學感覺自己的腦子炸了。


    他的自尊,他的自信,在頃刻間全部倒塌,耳朵裏不斷的迴蕩著“你是狗嗎?你是狗嗎?”的轟鳴迴響。


    但李野卻沒有準備就此罷休,而是鬆開了自行車的車把,再加一把勁的道:“如果你是狗的話,那就汪幾聲來聽聽,我就把這車給你。”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此刻的陸自學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隻覺得自己忍受了不可承受的奇恥大辱。


    他其實還是明白的,這輛鳳凰自行車是李家在跟陸景瑤訂婚時候送過來的,現在兩家已經解除了婚約,那這輛車當然就不再屬於陸景瑤,更不屬於他陸自學。


    但李野的當麵羞辱,還是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無辜可憐的受害者。


    “嗷~~~”


    十六七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終究有限,陸自學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同學本來就裏三層外三層,這會兒聽到有人大聲嚎哭,紛紛踮起腳尖往裏麵瞅,一時間把縣一中的門口擠了個水泄不通。


    “哥,老師來了......事兒鬧大了。”


    牛高馬大的李大勇看到遠處幾道擠過來的身影,趕忙拉扯李野的袖子。


    “沒事兒,咱不怕事兒大。”


    李野上輩子經曆過的各種場麵多了去了,這種狀況實在小兒科。


    他隨手一拉,就把自行車拉了過來,嚎哭中的陸自學已經沒臉跟他拉扯了。


    “怎麽迴事兒?你們在幹什麽?”


    一名老師板著臉擠到了人群中心,對著李野和李大勇嚴厲質問。


    這個時代的老師,對學生有著天然的血脈壓製,一米八多的李大勇麵對老師的質問,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跟逛不良場所的客人見了j察似的。


    但是李野卻毫無所覺,淡淡的道:“我們不幹什麽,隻是拿迴自己的東西而已。”


    “自己的東西?”


    嚴厲的老師看著李野,忽然道:“你......你是那個......李野吧?”


    “是的,又見麵了姚主任。”


    李野也認識這位老師,而且印象還不淺。


    當初陸景瑤的父親,說出了“如果李野能考上大學,我不反對”的話,李野就執意複讀。


    李家人雖然正在氣頭上,但還是托人找關係,聯係上了縣一中保衛科的科長,把李野送進縣一中的複讀班。


    縣一中的教學質量和升學率,在整個清水縣都是最高的,李家人為了李野也是盡心盡力。


    但就在李野到了學校即將入學的時候,眼前這位高中部教導處的姚主任,卻把李野擋在了外麵,理由是他不符合縣一中的入學標準。


    李野的成績確實不符合縣一中的標準,姚主任的行為也無可挑剔,但對正處於心思敏感時期的原主來說,無疑是個強烈的打擊。


    所以原主從開朗、陽光變得沉默寡言,跟這位姚主任也不無關係。


    姚主任眼睛一眯,對著李野嚴肅的問道:“你既然不是一中的學生,為什麽在這裏鬧事?”


    其實對於這時代的老師,李野還是很尊重的,他們在教育學生方麵,是真的盡心盡責。


    但是這個級部主任蔑視的眼神,就是讓李野不爽。


    所以他好沒來由的心頭火起,當即反懟道:“這位老師,我有沒有鬧事暫且不論,就算鬧事,你也沒資格管吧?”


    姚主任的眼睛頓時瞪了起來,嚴厲的道:“我怎麽沒資格管?這裏是縣一中........”


    “這裏是馬路,”李野指著腳下的路麵道:“你在學校裏麵愛怎麽管怎麽管,但學校外麵......你管不著。”


    李野在上輩子的時候,就很煩類似的現象。


    開車轉悠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個車位,結果被臨街的商鋪給擺上錐桶,甚至安上地鎖。


    花錢買了商鋪,或者租了商鋪,難道外麵的馬路你也買了?租了?


    真是豈有此理。


    但是此刻的李野心中有火,姚主任的火氣卻比他更大。


    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學生,必須得把他摁下去。


    周圍那麽多人看著呢,堂堂縣一中的教導主任,如果讓一個學生給懟住了,這以後的隊伍......還怎麽帶?


    “我是管不著馬路,但我管得著學生,你把我的學生弄哭了,我就管得著你。”


    姚主任淩厲的眼神掃了李野一眼,然後轉頭問陸自學:“說,他怎麽欺負你了,老師給你做主。”


    陸自學好似抓住了救星,一抽一抽的哭訴道:“他......搶我的.......自行車。”


    “好哇,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還搶到一中的頭上來了,今天不把你抓起來........”


    姚主任伸手就過來撕扯李野的衣袖,好似一隻張牙舞爪護犢子的老貓。


    學校裏就那麽一輛26鳳凰,陸自學整天騎著太顯眼了,所以這會兒他根本就沒懷疑陸自學的話。


    李野隨意的甩了甩胳膊,就把姚主任撇到一邊去了。


    “姚主任請你注意,如果老師能夠隨意抓人的話,還要j察做什麽?”


    “.........”


    姚主任又被懟住了,他是個很講道理的人,胡攪蠻纏不是他的作風。


    但是麵對不把他當迴事兒的李野,他又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去,把保衛科的人給我喊過來。”


    幾個學生紛紛往學校門口跑,去喊學校保衛科的人。


    這個年代的保衛科可不是“保安”,是有著相當威懾力的聯防機構,抓個犯罪分子不在話下。


    幾個學生還沒等擠到學校門口,保衛科的人已經擠過來了。


    姚主任一指李野,道:“這是個搶劫犯,把他給我抓起來。”


    但是保衛科的人瞅了瞅,卻笑著道:“不可能,這孩子我認識,他怎麽可能是搶劫犯?”


    “.........”


    這會兒姚主任才想起來,當初他就是駁了保衛科長的麵子,把李野拒之門外的。


    但姚主任從來不怕得罪人,他嚴肅的道:“馬科長,他在我們學校門口公然搶我們學生的自行車,你可不能徇私。”


    “搶自行車?”


    馬科長看了看李野,又看了看陸自學,擺手道:“姚主任,這事兒咱管不了。”


    姚主任氣道:“為什麽管不了?”


    馬科長耐心的解釋道:“因為咱們沒有自行車的落戶檔案,這事兒其實很好解決,往前走幾百米就是城北x出所,你們去那裏一查就知道這車是誰的。”


    八九十年代的自行車,有著完善的落戶製度,不但需要拿單位介紹信去x出所落戶、發牌照、自行車證,還年檢呢!


    姚主任聽了馬科長的話,稍一思索就道:“好,那我們就去x出所。”


    但是陸自學卻傻了,這車落在誰的名下他再清楚不過了。


    這要是去了x出所,真相大白之後姚主任還不把他給吃嘍!


    “我不去x出所,城北x出所的所長是他的親戚......老師,這自行車我天天騎.......”


    姚主任一愣,看著局促不安的陸自學,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一瞬間,他心裏感覺像吃了個蒼蠅一般膩味。


    一個講理的人,突然發覺自己才是理虧的那一個,這種心境有誰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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