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樓坐在車板上,牽著套馬的韁繩,沿著滿是雪泥的道路向東北方向行去。


    車輪在泥漿中轆轆向前,不時引動車廂咯吱咯吱響動,他心裏也在飛快的權衡著,是尋個合適的機會跳車逃跑,還是就這麽趕著車將老婦人送到螺山。


    老婦人就坐在他身後不到三尺之處,怎麽感應,都感應不出絲毫修行者的氣息,但如果當真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常人,她怎麽敢一個人在荒郊野外行進?身邊又怎會沒有後輩或者仆役侍奉?馬車又怎會沒有車夫駕馭?


    甚至劉小樓自己就能感覺得到,與其說是自己在駕車,不如說是這匹拉車的馬在自己行走。這是老婦人的手段,亦或是老馬識途?


    如果老婦人是個修行中人,她讓自己送她到螺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當真隻是個平常的貴婦,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種種疑惑紛至遝來,讓劉小樓不敢輕舉妄動。這條路平坦開闊,既不經江河,也不過山崖,他確實沒有找到可以“妄動”的機會。


    “你這後生,今年多大了?”老婦人在車廂中開口問道。


    “小子快二十了。”劉小樓恭恭敬敬迴答。


    “哦,真是年輕啊,嗬嗬……”老婦人笑道。


    “老人家貴庚?”


    “老身九十六了。”


    “您看起來精神頭很足,倒像是沒到六十。”


    ”是麽?嗬嗬,還好,腿腳算得上利索。後生你叫什麽?哪裏人?”


    劉小樓想了想,決定試探一下:“小子是湘西人,住在烏龍山……”說著,迴頭瞄著老婦人的眼神道:“小子姓劉,您叫我小樓就好。”


    這老婦人似乎對“烏龍山”沒什麽太多想法,依舊眯著眼睛微笑道:“好,小樓這個名字好,叫著順口。”


    沒試探出她聽到“烏龍山”後的有用反饋,劉小樓繼續追問:“這天寒地凍的,您冒雪去螺山,是探訪親友還是迴家?身邊怎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老婦人迴答:“迴家。原本是和我那乖孫一起的,今晨才分開,她耍小性子,跟老身倔上了。老身卻也不慣著她,由她去!”


    劉小樓問:“老人家怎麽稱唿?”


    老婦人笑容裏滿是慈祥:“你叫我鄭姥姥就是了。”


    鄭姥姥?劉小樓一邊趕車,一邊琢磨著,這個稱唿應該是沒聽說過。他自從入了修行以來,都是和烏龍山同道相交,老師故去後,才開始漸漸走出山外,但打交道的範圍,也超不過幾百裏外,迄今為止,對於青玉宗掌控的洞庭湖都很陌生,更遑論洞庭以北的螺山了,完全沒有印象。


    “鄭姥姥,您這一路獨行,就不怕被壞人打劫麽?”


    “嗬嗬,老身一個老太婆,身無長物,有什麽好怕的呢?”


    “鄭姥姥,您這一身氣度,必然是大戶人家,金貴著呢,以後上路還是小心謹慎些才好。”


    “哎,知道了小樓。其實老身也是看人的,你這後生眉清目秀、姿容俊朗,好看得很,老身這才叨擾你,你不會見怪吧?”


    “哪兒能見怪呢?嗬嗬......您太過譽了,當不起啊。”


    “哎,這可不是過譽,伱當得起!如你這般俊秀的後生,方圓幾百裏內,也沒幾個。今日老身運道好,瞧見一個,這還能不多瞧瞧?嗬嗬......”


    “鄭姥姥,您家裏應該是富貴人家吧?為何不請幾個有修行的仙師供奉護衛呢?”


    “家裏是有供奉的,老身幾個孩兒也學過一點法術,隻是不太成器。”


    “難怪一見您,便覺氣度恢弘、雍容華貴,好似神仙一流的人物,原來您是修行世家出身?”


    “哪裏談得上修行世家,老身是不太懂修行的,無非仰賴祖上餘蔭,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還行。”


    一路前行,一路閑談,劉小樓終於打聽出這位鄭姥姥的一些底細,她們鄭家在螺山有一片好大的家業,猜測是依附青玉宗的散修世家,就好似洞庭湖南岸的周家一般。雖說沒能看出這位鄭姥姥懂不懂修行,但她在鄭家的地位應該不低,既然如此,把她送迴螺山之後,鄭家會不會拿出些東西來感謝自己呢?


    想到這裏,劉小樓也從剛開始的彷徨不安中恢複了鎮靜,自家正好沒有靈石了,眼下多多少少也算個機緣,若是能混個一兩塊靈石的打賞,那是再好不過,若是鄭家不給靈石,賞個一、二十兩銀子,也不無小補,至少可以換幾斤靈米果腹。


    馬車馳行,至傍晚時分,鄭姥姥打起轎簾,指著東北方向道:“從這裏進山。”


    “好嘞!”劉小樓拿出滿腔熱情,打馬揚鞭,順著條山道就拐了進去,山道在丘陵中起起伏伏,逐漸進入一片群山。


    山勢漸險,時不時可見溪流飛瀑,又在那叢林密樹下、峻崖峭壁處可見幾座半掩的亭台。看似荒莽,實則精巧。


    “鄭姥姥,這裏就是螺山麽?”


    “是,左邊第三座山頭,就是主峰,莊子就在那下頭。翻過去便是白露湖了,那湖裏產螺,所以叫螺山。”


    山道很平穩,可見鄭家的養護是真的很用心,山道上偶爾可見樵夫、獵戶經過,見了馬車之後便立於道旁,躬身行禮。


    越是如此,就越表明鄭家實力雄厚,鄭姥姥地位很高,自己的打賞就越是有望豐厚。


    故此,劉小樓伺候起來也就越發賣力。路過急彎的地方,他就發力拽緊韁繩,把車速降下來,遇到有山石滾落之處,就停下來,揚鞭將擋路的石頭打幹淨了再出發,經過飛瀑流溪之時,幹脆下馬牽行,以防車滑。


    在這個過程中,他若有若無的展現出了修行手段,有意無意的提醒鄭姥姥,自己乃是修行中人,最好以修行資源打賞自己。


    效果很明顯,鄭姥姥眯著眼睛大聲讚揚:“好本事,好手段!後生可畏!”


    終於行至螺山主峰下的紅螺山莊,馬車穿過兩座山門前的高大石牌坊,從側門直入後宅,待將車駕交給上來接手的山莊仆役後,劉小樓恭恭敬敬肅立在鄭姥姥身後,靜待打賞。


    在擁上來的侍女攙扶下,鄭姥姥卻沒有立刻打賞劉小樓,而是笑吟吟道:“安排這後生歇息一晚,明日擺宴。”


    管事的嬤嬤躬身應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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