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給她開價,一年為準,抽百之十為利,若第二年依然還不上,則增長至百之十二。


    不管怎樣,這也是非常誘人的價格了,連官府承辦的交子行,也是百中取五十為利息,而且楊夫人是官夫人,不是那些賺黑錢的地痞流氓之類,不用擔心裏麵有陷阱。


    要不是她從沒借過這種錢,隻怕當即就拍板了。


    隻因為從沒借過,她也不知道要借多少,所以並未馬上同意,隻是說好了,若最後決定借,她就來找楊夫人。


    施菀這頭從楊府大門離開,楊釗那頭就派人去將進展告訴陸璘:施大夫看上去很動心,但因為謹慎,還暫時沒作決定,約好了若決定好就來找楊夫人。


    陸璘提前讓長喜去省城將銀子取出來。


    他到安陸,雖帶了足夠的錢,但為免路途險惡,隻帶的錢莊飛錢,在安陸因沒什麽花銷,也用不著錢,一直沒去取,如今怕楊家那邊隨時來消息,他便提前將錢備好。


    結果等了兩天,楊家卻還沒來消息,這明顯是施菀沒去找他們,陸璘心中又著急,怕施菀最後選擇賣宅子,或是被豐子奕捷足先登。


    這一晚,他又在月色下踱步去雨衫巷,她院門關著,看不見屋內是不是有燈光。


    他在她院外駐足一會兒,卻聽身旁傳來一陣什麽動靜,一轉頭,便見到一雙微微透著綠光的眼睛。


    “汪汪汪——”那狗對著他狂吠起來,聽著便是她院中那隻大黃狗的聲音。


    這狗他知道,平常總外往跑,性子野,好打架,但迴來時又懶洋洋的,今日他不知是觸動了它哪條神經,竟讓它朝他吠起來。


    沒一會兒裏麵傳來施菀的聲音:“如意,叫什麽?”


    陸璘怕施菀開門出來撞見他,連忙往巷尾而去,那狗追著他又吠了幾聲,這才迴去。


    到家中,陸璘叫來長喜:“明日一早,去弄一隻網來,再去早市上買幾根骨頭。”


    “公子這是要……”長喜有些不明白。


    陸璘說道:“捉一條狗,你會嗎?”


    長喜搖頭:“我沒捉過,但想著應該不太難,前麵老有條野狗逛蕩來逛蕩去,公子是不是要把它給捉了?”


    “或許比那野狗好捉。”陸璘說。


    ……


    長喜萬萬想不到,主子要捉的是施大夫家的狗。


    正當中午,天熱得要冒火,大街小巷的不見一個人,他和五兒兩人揣著骨頭、大網兜和麻布袋,做賊似的靠近施菀家院子,去看那條大黃狗在哪兒。


    陸璘甚至還和他們交待了,如果被人發現,就說是兩人饞狗肉,但主子不許吃狗,所以才瞞著主子悄悄出來偷條狗迴去燉了吃。


    這理由長喜想想就丟人,哪怕是為了麵子,他也不能被人抓到。


    但他還不知道公子想捉這狗做什麽,總不會真是為了吃狗肉吧?一來公子不好這口,二來找家有狗肉的館子不就行了?


    不明就裏,他帶著五兒,由五兒望風,他將一根肉骨頭放在了狗洞門口。


    這大黃狗在施菀家裏好吃好喝,沒上過當、受過苦,見了肉骨頭便從狗洞出來啃那肉骨頭,守在一旁的長喜將大網兜往狗身上一罩,沒等它叫喚便將它提了起來,連肉骨頭一起塞進了麻布袋裏。


    “快走!”長喜道。


    五兒瞧著左右無人,立刻與長喜一同到巷內,將狗扔進停在巷中的馬車內,架了馬車便走。


    兩人沒直接迴家中,而是一路駕著馬車到和雨衫巷子又隔了兩條小巷的一處荒涼溝渠旁,陸璘正等在那裏。


    兩人將狗從馬車上提下來,陸璘打開麻布袋,提起大網兜,一把就將大黃狗扔進了那足有一人多高的溝渠。


    溝渠下麵是齊腳踝的水和淤泥,淹不死人,也淹不死狗,但狗掉進去了卻是爬不起來的,特別是這狗還待在大網兜內,根本跑不了。


    “嗚嗚——”


    “嗚——”


    大黃狗在溝渠內掙紮,試圖爬出網兜,也試圖爬上岸,但都是徒勞,晶亮的狗眼裏滿是無辜和惶恐,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陸璘就在岸邊靜靜看著,手裏扶著網兜的長木柄。


    長喜和五兒候在一旁,不知自家主子抽的哪門子風。


    公子向來正經,以前也沒看出他有這逗弄畜生的癖好。


    而且這還是施大夫家的狗,是不是有些……喪心病狂?


    這時陸璘朝五兒道:“你迴雨衫巷去,悄悄盯著,若見施大夫迴來了,就來告訴我。”


    “誒,好。”五兒走了,就留陸璘和長喜在溝渠旁,長喜見太陽著實有些大,馬上跑去馬車上拿了把油傘來,替陸璘遮住。


    如意仍然在溝渠內掙紮著,“嗚嗚”地叫,歇一陣,又爬一陣,最後可憐兮兮地看著岸邊等著的陸璘。


    陸璘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一絲不忍或是什麽別的情緒。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五兒喘著氣跑迴來了,朝陸璘道:“公子,施大夫迴來了。”


    陸璘便將網兜內的狗放出來,朝五兒道:“你將這網和麻布袋扔去前邊樹林裏,就等在那邊,別出來,除非這狗有什麽意外。”


    五兒馬上去扔這兩樣作案工具,而這邊,陸璘已乘上馬車,吩咐長喜駕車去雨衫巷。


    長喜駕車並不熟練,但沒辦法,今天這事做得見不得人,可不能讓劉老二來,隻能是自己人。


    到雨衫巷,馬車停下,陸璘吩咐長喜:“去叫施大夫,就說我們去辦事迴來,在後麵看見一條狗,像是她家的,看她家的狗在不在院中。”


    長喜莫名其妙,卻還是昧著良心,作出一副好心的樣子去敲開門,待施菀開門,便朝她道:“施大夫,你家狗在麽?我今日陪大人去辦事迴來,路上遇到一條狗掉在大溝渠裏,有些像你們家的。”


    施菀看看院中道:“倒確實沒見它,你說的那溝渠在哪裏?”


    “就這條巷子過去,再一條巷子……”長喜似乎說不明白,轉頭看向馬車。


    陸璘這才撩開馬車簾子,緩緩探出頭來,淡聲道:“要不然,我們載你去吧。”


    這時他的樣子那樣矜貴疏離,仿佛隻是隨口的一句話,絲毫看不出剛才他還在溝渠邊,倒讓長喜覺得剛才那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施菀還沒迴話,陸璘緩聲解釋道:“長喜說要將那狗撈起來,我當時急著迴來,沒讓他下去,迴頭想想才覺得有些像你家的,倒是我的疏忽。”


    他的樣子有些“願不願意去隨便你”的樣子,施菀也擔心如意,便朝他道:“好,我隨你們去,多謝大人。”


    陸璘隻淡淡一點頭,放下了車簾。


    然後施菀鎖了院門,就與長喜一道坐在了前麵車板上,沒進馬車廂,車廂內的陸璘什麽話也沒說,讓長喜駕車。


    馬車很快到那溝渠旁,施菀立刻從馬車上下去,到溝邊去看,果然就見到了滾在淤泥裏的如意。


    “嗚嗚——”看見她,如意立刻叫喚起來,但出口的聲音都是虛弱的。


    施菀看了看那溝渠,足有一人多高,不怕髒的話倒是能跳下去,但不好爬上來。


    她四處看了看,也沒找到合適下去的地方。


    陸璘與長喜也過來了,在旁邊看了看,說道:“長喜,你下去幫施大夫將狗弄上來吧。”


    長喜一愣,這才明白:原來公子在這兒等著呢!


    所以到頭來,是要他下去救狗嗎?


    長喜認命地假模假樣在邊上看了眼,說道:“這麽深,施大夫下不去的,我下去吧。”


    “那,麻煩你了……”施菀感激道。


    “不麻煩,小事一樁。”長喜說著脫下鞋子,挽起褲腿,扶著溝邊跳下去了。


    男人果然是身手敏捷一些,長喜下了溝,便將狗提溜起來,施菀要去接,長喜道:“施大夫讓開,我直接將它扔上去,省得把你衣服弄髒了。”


    施菀便讓開,長喜舉起手將如意往上一送,如意便滾在了岸上,隨後立刻站起身來,歡快地轉了兩圈,迴頭卻突然看向陸璘,“汪汪”叫了起來。


    施菀立刻喝道:“如意!”


    如意委屈地“嗚咽”一聲,不再叫了。


    施菀朝陸璘道:“對不住陸大人,是它恩將仇報了。”


    陸璘不在意道:“無妨。”


    如意在邊上草地上撒歡,長喜到一旁去找地方洗腳了,陸璘站了片刻,問她:“聽說你沒在馨濟堂坐診了?”


    第75章


    施菀迴說:“是。”


    她不多說,但陸璘又問:“那你後麵打算怎麽辦?”


    施菀迴答:“隻能再說了,具體的打算還沒想好。”


    “那……你可有考慮自己開藥鋪?”問完,陸璘又覺得自己用意太明確,很快接著道:“或是找別家藥鋪坐診?”


    施菀客氣地迴:“倒是還沒想好。”


    陸璘看著她,竟想不出話來說,隻覺得心口一陣難耐地苦澀。


    她態度和善,但分明是……什麽話都沒和他說,也什麽都不願和他說。


    但他知道,她此時正是為難的時候。


    見他再沒開口,她說道:“今日實在多謝大人和長喜,我先帶如意迴去了。”


    “要不然……還是乘馬車走,快一些。”他忘了之前的故作輕淡,隱隱用了幾分渴求的語氣道。


    施菀不知有沒有聽出來,隻是搖搖頭:“不必了,再不好麻煩大人,也沒有幾步。”


    說完已轉身,陸璘連忙道:“上次那個案子——”


    施菀迴過頭,他鎮住心神,緩聲道:“上次那個案子,多謝你,真相查出來了,死者腹中的胎兒的確是那四少爺的,他姨娘的確是因為他才向死者下手,那四少爺事前不知情,但事後知道了,也蓄意替姨娘隱瞞。姨娘應該會判死罪,四少爺也會因包庇兇手而施杖刑懲戒。”


    施菀停了一會兒,平靜道:“嗯,謝謝大人告知。”說完朝他點點頭,再次轉身往雨衫巷方向而去。


    陸璘啟唇還想說什麽,待要出口,她已經轉身走出好幾步。


    長喜洗完了腳,從水坑裏迴來,看看遠處施菀的身影,再看看一直望著遠處的陸璘,詫異道:“施大夫走了嗎?”


    陸璘沒迴話。


    長喜現在也明白了,公子就是為了和施大夫說上幾句話才整了這麽大一出,可費這半天勁,有說五句話嗎?


    長喜真替自己不值,看他和五兒將事辦得多漂亮,可惜公子自己沒本事。


    迴去路上,陸璘一句話也沒說。


    她不願向他透露,他便使不上力,也不知該怎麽辦,隻能等。


    七月底,豐子奕姐姐豐子梅幼子周歲宴,在家中辦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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