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黃少天送我迴房間。


    “紅葉,你怎麽啦?”我們一離開其他人的視線,他就擔心地問道,“我怎麽感覺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有什麽新稿子很棘手嗎?”


    我搖搖頭,答道:“不是,我是在想……”我頓了頓,然後伸手狠狠捏了一下黃少天的臉頰,“話說迴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季林的身份啊!”


    “身份?什麽身份?”黃少天疑惑地揉了揉臉,“他是外國間諜?”


    我抽了抽嘴角,無語地看著他。


    “哦!”他恍然大悟地左拳擊向右掌,“你是說他是左宸銳嘛?這個我知道的。”


    “嗯?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什麽時候知道的…”黃少天迴憶了一下,“就過來蘇黎世的第二天吧,他專門找了我和隊長,說想再要一份簽名。我們就問他不是要過了嗎是不是要給別人帶,他說不是,是給他的另一個名字寫一句祝福,然後他就告訴我們他是左宸銳了。”


    “我看他就是想在你們倆麵前刷個存在。”我吐槽。


    “刷個存在?”


    “他就是想讓你們兩個知道他是左宸銳,藍雨忠實粉絲,高水準的榮耀評論員,讓你們對他好感度瞬間提高。”


    “哈哈哈,真的假的,這麽幼稚的嗎哈哈哈哈……”


    “呃…”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太厚道,“不…這隻是我猜的……不過你居然給他瞞得這麽好,連我都沒發現你知道他有別的身份…我還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才聽他說的。”


    “啊?”黃少天無辜臉,“你居然不知道?我以為你知道的,因為他不是你實習導師嗎?”


    “……”我竟無言以對。


    “而且你用詞好好笑啊哈哈哈,乍一聽你說什麽他的「身份」,我還以為你說他有什麽政治背景哈哈哈哈…”


    “……”


    “不過他確實跟我們說不要告訴別人。這是為什麽,好奇怪啊。”黃少天疑惑,“左宸銳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了,正常人不都挺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名人嗎?”


    “人家光是季林的名字就夠有名啦……”


    “真的嗎?可我隻聽說過左宸銳沒聽說過季林啊。”


    “……”我再次無語,“先不說他在我們這些做新聞的人眼中是多厲害的人物……s市去年高考現代文考了一篇報告文學,就是他的文章,全市高中生都認得他了。可你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不玩網遊的人問問,誰知道左宸銳是誰啊。”


    “好像很有道理…”黃少天摸摸下巴,“可是還是不能解釋他為什麽不讓我們告訴別人啊。雖然他已經很有名了,不在乎「左宸銳」這個身份…呃我怎麽也被你帶跑了…我是說,雖然他不在乎「左宸銳」這個名頭帶來的名氣,但也不至於瞞著不讓人知道吧……”


    “我還沒說完嘛……”我歎了口氣,“其實我之前在想的就是這個事情。左宸銳的評論風格你也知道是出了名的犀利……說難聽點就叫招人恨……”


    黃少天瞪大眼睛:“難道他怕微草粉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之後來暗殺他?難怪他從來不在公眾麵前出現,跟葉修在嘉世的時候似的。”


    “照你這麽說葉神現在不也得提心吊膽地防止自己被霸圖的人暗殺啊?哦…或許不止霸圖的…不對,怎麽不知不覺吐起槽來了。”我輕咳兩聲繼續解釋,“但是「季林」卻不是一個被允許在文章中寫出這種低級「偏心」內容的角色……他在公眾眼中,或者說在多數對新聞界有所了解的人眼中,是央視最重視的電視記者之一,同時又在文字新聞上造詣頗深,是十項全能的青年才俊。他是第一個到達非洲安貝藍疫區的中國記者,他是22年央視派到冬奧會的記者領隊,他被評過好幾次中國年度風雲記者,文章上過高考卷,而且還老被語文老師拿來當作文素材——這個是我表妹告訴我的……”


    “可是。”黃少天皺眉,“為什麽記者就不能偏心?那些電競刊物上的記者不是照樣有各自捧的戰隊嗎?而且一般不也說要有想法有觀點才叫好記者嗎……”


    “首先,「偏心」和有想法有觀點是兩迴事啦。而且你說的那種有各自捧的戰隊的記者一般都是地區性刊物的記者…比如s市一家電競雜誌的記者就次次說輪迴好話……但是你看,全國性的刊物上就很少有記者特別偏向某個戰隊,否則不是討打嗎,讓敵對戰隊的粉絲全體抵製這個報紙?那說不定一下子就能失去好幾個城市的讀者。但是評論員就無所謂了,雖然左宸銳的文章的確是g市的刊物上登的比較多,但全國性刊物也會登他的文章,畢竟他的文章確實很受歡迎,哪怕微草粉都會忍不住買來看然後各種吐槽他。即使說話再腦殘粉腦殘黑,也是他個人行為,不能代表刊物。但如果是某刊物的記者自己寫了那麽偏激的文章,恐怕就要被讀者抵製了。再說迴「偏心」和「有觀點」的區別,廣義上講都是有觀點,但是就和寫作文一樣,對於同一個題目,三類卷和一類卷都有各自的觀點但就是有高下之分……”


    “等等等等……”黃少天揉了揉額角,“我有點暈了,讓我理一下思路啊,就是說記者雖然可以有自己的觀點,但這個觀點是指高大上的對於某個社會問題的觀點,比如對環境汙染的,對國家領土問題的,而且這個觀點還要符合社會道德標準……而支持某個戰隊這種事情是屬於比較低層次的觀點,而且季林是央視這種全國性媒體的記者,如果被傳統媒體界的人知道季林就是左宸銳的話就會拉低季林在他們心中的逼格?”


    “差不多吧……而且,季林畢竟年輕,多少人盯著他等著他出錯拉他下馬呢。做社會和政治新聞的人本來就有些看不起做娛樂和體育的,何況是電競呢,所以即使左宸銳支持藍雨支持得並不低端,也還是會被人當成低端的,到時候說不定就要出現一則新聞叫什麽「揭秘年輕的中國年度風雲記者——青年才俊真麵目竟是這等低級偏激?」之類的了。”


    “怎麽有種娛樂圈小說即視感。”黃少天死魚眼。


    “你居然會看那種文。”我也死魚眼,“總之,季林沒有辦法把自己這個身份公之於眾——雖然不一定會有我所想的那麽嚴重的後果,但總歸是保密的好。”


    “唔……”黃少天點點頭,“好吧,大概明白了。可是你為什麽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呢?”


    “我本來是想到,季林在新聞界已經有那麽高的地位了,但即使是他也還是要慎之又慎,不能用真名說出自己的心裏話、表達自己對戰隊和榮耀的愛,以保住他在傳統媒體界的名聲……好像挺可悲的。本來想做記者是因為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給大眾聽,現在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其實記者才是最不能暢所欲言的人啊……”我垂頭歎了口氣,“然後就有點惆悵。但是已經被你打岔打沒了,現在我沒什麽事了。”


    “……”


    “……你怎麽不說話了?”我抬頭瞄了眼黃少天。


    “之前沒聽你說過太多你工作上的事,現在聽你說做社會新聞的人好像要比坐體育和電競新聞的人高端一點……那你現在做這個實習,真的不會對以後的前途有影響嗎?”黃少天有些擔心。


    我愣了愣,然後笑道:“當然不會。我也不是僅僅憑喜好就盲目地選擇實習的,當然也考慮過將來發展的事情,和導師好好交流過了。央視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正麵表達過對電競的認可了,不然這次中央5台也不會安排榮耀世邀賽的直播,更不會讓季林過來當隨隊記者了。”


    黃少天摸摸下巴:“這麽說,原來你是在央視實習啊!好厲害!怎麽之前都沒聽你說?”


    “不算啦。”我訕笑,“我主要是跟著季林,說是實習不如說是打零工,隻不過有個前輩幫我安排工作和預先審稿,然後幫我投到報社。而且我也隻是做文字新聞方麵的事情,這麽重大的場合,哪會讓我這種菜鳥上電視直播,我主要就是采訪和寫稿,拿的是《體育周報》的稿費。”


    就算我們走路再磨蹭,聊了這麽久之後也已經到了房間門口了。


    黃少天揉揉我的腦袋:“你說得我都糊塗了,反正不管是央視還是《體育周報》都很厲害。你也不要再為季林的事情糾結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等到電競真的與其他體育平起平坐之後,季林一定可以放下左宸銳這個筆名,用自己的真名說出心裏話的。”


    “……”我懷疑地看著他,“不太像你會說的話啊……”


    “主要是你老想著那個家夥的話我會吃醋的……”黃少天小聲快速地嘟噥著,“而且啊,聽你這麽說你都和他不算一個單位的,他卻還對你的實習挺負責的樣子,該不會是喜歡你吧……我的紅葉那麽好看,肯定很多人喜歡,這麽一想好有危機感啊……”


    我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麽啊,季林比我大了有七八歲吧,而且人家那種成功人士說不定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也不好看沒幾個人給我表過白……”


    看著黃少天依然委屈的小眼神,我補上一句:“而且我也不喜歡他那個類型的,我、我就喜歡你。”


    他的表情瞬間就亮了起來。


    “紅葉。”他認真地說,“真的,我相信總有一天電競可以成為能讓中國人榮耀的一項體育……或許現在已經是了,葉修那家夥不就是「為國爭光」來的麽……”


    他微笑:“所以,我會努力,拿下世界冠軍,證明榮耀的未來,為了電子競技的未來,也為了你的未來。”


    我愣愣地看著黃少天,覺得他仿佛連長相變帥了,也變成熟了。


    然後他眨了兩下眼,“嘻嘻”兩聲:“是不是特別感動?感動就來親我一下,uma~”


    “算了吧。”我瞪著死魚眼,一巴掌拍在他撅起的嘴上,“完全不感動了。”


    最後拗不過黃少天還是給他親了一下,然後他去訓練,我進房間休息。打開微信,我讀完了季林給我的稿件修改意見,又工作了一會兒,就癱在床上閉目養神。王冬兒也在房間,她見我停了工作開始休息,就過來找我聊天。


    “米琪米琪,你這兩天是不是都挺忙的啊。”她撓了撓臉,“我感覺我都要閑得發慌了。”的確,目前隊員們都已經入住完畢,諸項事宜交接完畢,進入了正常的訓練日程,對翻譯的硬性需求已經幾乎沒有了。


    “嗯……是啊。”我把臉埋在枕頭裏,“累死了……你和梁菲今天去哪兒玩了?”


    “找了附近的一家商場去逛街了。”她也躺到床上懶洋洋地說,“真想有點事情做啊……”


    我想了想,提議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采訪外國的選手吧,幫我翻譯一下。”


    “可以嗎?”她坐起身來,“太好啦!我就是有工作的時候嫌麻煩,沒有工作的時候想著要工作……總之能夠有事情做真是太好了,感謝!”


    我沒想到她一下子就同意了,愣了一下才說:“嗯……讓我問問季林前輩的意見,說實話現在這個時間我也不知道能采訪外國選手什麽,總不能問人家覺得自己能不能打贏中國隊,也不能說到人家訓練室裏參觀吧……”


    “嗯嗯。”


    “說起來,你都會哪些語言?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在瑞士要跟人講哪國語言……”


    王冬兒想了想:“瑞士德語、法語、意大利語都是官方語言,地區不同主要語言也不同,蘇黎世主要是講德語。我的話,德語、法語都熟,英語也沒問題。而且我的學校外語學院要求學生必須選滿除本專業語言之外的八學分語言公共課,所以我還學了日語和意大利語……但就隻是日常對話水平了……”


    我聽著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胸中充滿了吐槽的欲望,最後憋出一句感歎:“好厲害啊……”


    “啊…我同學裏麵好多會六七國語言的呢。還好啦。”她嘿嘿笑著。


    “其實我會八種語言哦。”我開玩笑道,“白話文,文言文,上海話,粵語,英語,日語括號看番水平,還有vb和c++。”


    我們又聊了些別的,然後在酒店電視上點了部美食電影一起看。


    其實我應該先把明天的采訪提綱想好,發給采訪對象季林大大,不過人總有怠惰的時候。我一邊看著男主角切三文魚,一邊窩在被子裏心不在焉地構思采訪。


    但實際上電影也沒好好看,采訪也沒好好想,反而因為黃少天今天的吃醋發言,想著“我現在又開始想季林的采訪了被黃少天知道了怕不是又要吃醋哈哈哈哈”之類的事。


    等到男主角挺進世界美食大賽決賽要與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對決的時候,王冬兒就已經忍不住睡著了。我看到決賽的題目是泰國菜之後就果斷關掉了電視,歎了口氣,打開電腦打算認認真真擬個采訪提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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