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民的爽快應承,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連老蔣都沒想到,居然會如此的容易,他還想著要多花點口舌來安撫呢。


    “孫將軍識大體顧大局,倒是何某讓你見笑了。”把眼中釘肉中刺拉下馬,讓何應欽很是得意,這會兒也放下了姿態,假惺惺地誇讚起來。


    “玉民哪敢笑話何部長,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不知道何部長有沒有考慮好,安排誰來接任十二軍軍長的位置?”孫玉民看到他這假惺惺的笑,像吞了隻蒼蠅般惡心,心中雖然是對他極度的惡心,起他還是強忍著這種不舒服,問出了這句話。


    孫玉民之所以會當著老蔣的麵問詢,目的就是要給姓何的挖個坑。十二軍是老蔣極為看重的部隊,像軍長任免這種大事,自然不會讓何應欽去插手,孫玉民這樣一說,就像是在暗示自己下野是他何應欽處心積慮所遭成,而且還在提醒老蔣,何應欽有千方百計想把十二軍收為己方陣容的意思。


    何應欽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也清楚老蔣同樣能聽出這話所指何意,內心唾罵的同時,嘴上忙著辯解:“孫將軍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國軍將領的任免,一直是由委座決定,委座無暇顧及時,才會由軍政部研究決定,從來都不是說何某想讓誰任職,就能讓誰任職,十二軍軍長一職牽涉重大,更加不是何某所能左右的,希望孫將軍明白。”


    “哦,原來如此。”孫玉民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拉何應欽跳坑的機會,又說道:“那不知道何部長心目中最理君的接任人選是誰?”


    “這暫時不在我操心的範圍之內,何某無法迴答這個問題。”這是赤裸裸的“栽贓嫁禍”的手段,何應欽雖惱怒,卻又不敢當麵發作,一邊迴答著,一麵惡狠狠地瞪了孫玉民兩眼。


    “玉民,你有什麽好推薦的嗎?”老蔣的開口,這才讓孫玉民停止了對何應欽的言語攻擊,他的目地也是在此,十二軍絕不能讓何應欽這一派係的人接手,雖然說就算他派人來也未必指揮掌控得動,但是多了個外人在這個位置上,終究是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其實根本就用不上孫玉民的提醒,老蔣心裏清楚得很,十二軍戰功顯著,誰不想這樣一支部隊在自己的帳下。解決了十二軍有可能“叛逃”的隱患,他當然不願意看到,為了爭奪這支戰功著著的部隊,手底下的兩個心腹何應欽和陳誠鬥得死去活來,這次將孫玉民調離,還得知會陳誠一下,否則依他個性,肯定會去針對何應欽這邊。唯一能夠平息雙方的,當然是親自出麵,把十二軍納入到自己直接管理的範籌,可一時半會又想不到由誰去接管,這才出聲詢問孫玉民的意見。


    “委座,如果能讓良楨兄代領的話,十二軍的穩定可確保無虞。”國軍內部和孫玉民關係較好的人不多,俞濟時算得上是一個,其他的諸如羅卓英、桂永清等人,此刻都已經是位高權重,推薦人家再來當個軍長也確實不合適,而俞濟時現在雖然也已經進了總統府,可他倒底是老蔣的外甥,說讓他兼管,實際上也隻是掛個職務,他不可能跑到湖南來坐管的,所以說不管從哪個方麵來比較,讓他暫領十二軍軍長,都是最佳的選擇。


    老蔣想過很多人,可又一一給他自己否定了,單單沒有往俞濟時身上想,聽到孫玉民這樣一說,立刻就感覺到眼前一亮,這個難題豁然開朗起來。由俞濟時兼任十二軍軍長,絕對可以平息掉何陳二人之間的怨氣和明爭暗鬥,而且老蔣也知道,俞濟時和孫玉民的關係不錯,別人去上任,十二軍的那些師旅長肯定會鬧騰,可若是他去,這些問題基本上就可以迎刃而解,就算也會有些小麻煩你,孫玉民再開下口,那還叫麻煩嗎?


    “敬之,你以為如何?”老蔣顯然對於孫玉民的提議很是滿意,何應欽不會看不出來,他是抱有安插自己人上任的想法,可是又擔心觸了老蔣的黴頭,當即笑嗬嗬地說道:“這個安排甚好,隻是讓良楨來當個軍長,有些委屈他了。”何應欽還是有些不甘心,還想著最後在爭一爭,後半句話看似在替俞濟時不值,實則是變相的否定這個提議。


    何應欽和陳誠雖然各領一派係,倆人之間鬥得是不亦樂乎,但卻都是極度忠誠於老蔣,這算得上是民國的一大奇景,也正是因為如此,老蔣並沒有去刻意製衡他們,但現在因為孫玉民,倆人顯然有撕破臉皮的跡象,雖然陳誠並沒有什麽表麵上的行動,可誰能知道他暗地裏有沒有在籌劃報複。既要平息二人的爭執,端平這碗水,又要安撫住孫玉民,安撫這支國軍的精英部隊,老蔣可畏真是費盡了心思,他從何應欽的話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可卻故意裝糊塗,說道:“你覺得好就好,良楨那邊我說就好,為黨國效勞,哪有那麽多的委屈,再委屈誰又能比玉民更委屈呢?”


    “委座說的是。”老蔣都這樣說了,何應欽哪還敢再多言。


    “蔚文,你以我的名義,給陳誠發封電報,告訴他,十二軍即將由良楨接掌,玉民調任的事一並告知他。”


    “是,委座,我這就去擬電文。”林蔚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過,何應欽和戴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動得了孫玉民分毫,卻被自己三言兩語給拉下了馬,這讓他難免不得意,至於誰去接掌十二軍,那就不屬於他操心的範圍了,而且也確實起不到什麽作用,老蔣一發話,他立刻就迴應了。


    “另外,你再擬個軍內通電,把對玉民的懲處,還有良楨的任命一並發出去。”


    “委座,您還沒有告知俞將軍,就這樣通電了,會不會?”同為浙江同鄉,林蔚“好心”地替俞濟時“婉拒”了一把。


    “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按我的意思去辦吧!”老蔣說這話的時候稍許有些不悅。


    林蔚出去以後,老蔣又對著屋子裏的何應欽和孫玉民等人講了一段大道理,都是些為黨為公、拋棄前嫌、通力合作之類的,然後才放大家離開。


    何應欽和戴笠倆人走在最前麵,理都沒理薛嶽和孫玉民,倒是吳逸誌得到了薛嶽的示意,追了上去,畢竟姓何的是上司,而薛嶽算得上是地主,再怎麽有相逆的意見,他都得招唿到位。


    薛嶽很夠意思,知道他心情苦悶,特意陪了他一下午,開導勸慰了他一下午,直到晚飯前才走。孫玉民有幾分歉意,來時還在誤會人家,結果幫自己的卻是自己誤會的人,他本來用不著勸撫,可就是因為抱著愧疚的心理,和薛嶽瞎扯了一個下午。


    晚飯前,薛嶽又遣人來請,說老蔣要孫玉民去陪他吃飯,但卻被孫玉民以身體不適給婉拒了。


    原本生病隻是個借口,可沒想到第二天清晨時,他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還不輕,全身滾燙,嘴唇上起滿了泡,人都燒得有些糊塗,說著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話。


    還好薛嶽派來的勤務兵發現得及時,第一時間請來了軍醫診治,並且報給了薛嶽。


    老蔣本來和何應欽、林蔚在交談,聽聞孫玉民病倒的消息後,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心裏本來還對孫玉民有些許懷疑和防備,這個消息讓他徹底的消除了對孫玉民的這一丁點警惕和疑心。他也是人,自然能理解孫玉民因何會突然間病倒,當自己的一番心血被強行奪走時,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這種打擊。


    “委座,孫玉民這是在裝病,我想他這是不想跟隨您迴重慶呢。”何應欽一副看穿孫玉民把戲的樣子,言語中盡是輕蔑。


    “何長官,你能否見過之後再下定論,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以為的那個樣子。”薛嶽很是惱怒,可他說的話還算是溫婉,並沒有像昨日那樣針鋒相對。


    “他人現在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老蔣問道。


    “委座,軍醫暫時還未查明是何原因,不過玉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高燒不退,人在半昏迷狀態,時而胡言亂語,時而又平靜如水。”薛嶽迴答道,見何應欽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他又補充了一句:“委座,您看要不要過去探望他一下?”


    “走,去看看。”老蔣站起了身,對著何應欽和林蔚說道:“你們一起去。”他雖沒明說讓二人跟人去的原因,可何應欽和林蔚怎麽會不知道,這是老蔣在怨責他們二人把孫玉民給逼病了。


    迷糊之中,孫玉民的腦子裏閃過的全是些亂七八糟的畫麵,有著周海南,有著周洪,有著陳芸,當然也有著陸曼,可不知道怎麽地,在他腦海裏,出現最多的居然會是小丫頭,她存續的時間竟然會超過了初九和陳萊。從南京城郊劉家村救下她開始,這些年她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點點滴滴都一鼓腦地湧了出來。


    他人是處於半昏迷狀態,不知道自己的嘴裏不停地在說著和小丫頭有關的話,斷斷續續,雜七雜八,旁人壓根就聽不明白他講的是些什麽。


    看著頭上敷著冷毛巾仍是滿臉通紅,嘴唇上既長著泡,又翻著許多嘴皮,口中亂七八糟說著話,時而還會蹬腿拍床的孫玉民,老蔣心裏都產生了幾分憐惜,而何應欽似乎還是不怎麽相信,甚至還親手去摸孫玉民的麵頰,直到確實燙手時,才終於不再言語,站到了老蔣的身後。


    “玉民這是什麽病?怎麽會來得這麽急,來得這麽突然?”何應欽不再冷言冷語,老蔣也沒有去追究他的這個打算,直接詢問垂手站在一旁的軍醫。


    “報告委座,孫將軍以前受過重傷,肺部一直存有隱患,本來就不再適宜繼續待在軍中。雖然說休養一段時間以後,好了很多,可是這兩三年又帶領著部隊到處征戰,身體一直處於高負荷狀態,臨近崩潰的邊緣。別看孫將軍平時並沒有什麽症狀,可一旦急火攻心,他就會很快倒下,就像現在這個樣子。”軍醫解釋了一番,末了還說了一句:“委座應當聽過‘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句話,放在孫將軍身上最為合適不過,以往他身體沒有異樣,是因為他精神上的強大,可一旦這口精氣神掉了,他人也就倒下了。”


    軍醫的話,徹底的讓老蔣震撼了,他從來不知道,孫玉民的身體實際上已經差得不能再差,可就是這樣的一個身體,這樣的一個人,硬是憑著自己的精神意誌,頂到了現在。更可笑的是,本來這口氣,本來這股意誌還在支撐著他,可親手把他這口氣給放掉,把他這股意誌給摧殘掉的人是老蔣自己。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也不管你用什麽藥,花多少錢,我隻想看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治好他。”老蔣的話透著讓人膽怯的威嚴,可在薛嶽和何應欽的耳中,卻是明顯感覺到了自責,連聲音中的哽咽,都像是對於孫玉民的愧疚。


    “委座,我已經試過所有的方法,想要把孫將軍的燒退下去,但效果都微乎其微,如果推斷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孫將軍的肺部出了問題,舊傷極有可能已經複發,因此才會高燒不退。”


    軍醫的話讓薛嶽心都懸了起來,他急切地問道:“昨日白天人都還好好的,怎麽一下會如此之嚴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他清楚麵前的軍醫是九戰區軍醫院內首屈一指的,如果他都束手無策,那麽換其他醫生來也是徒勞無用。


    “長官,我不知道孫將軍倒底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突然病倒。這個病來勢雖兇猛,但治愈也不是不可能,這得需要孫將軍自己的意誌。”軍醫又解釋道:“據我的觀察,孫將軍現在的求生意誌似乎不是很強烈,他的囈語中全是往事的迴憶,似乎是已經自我放棄了,肺部舊傷有辦法治愈,可……”軍醫的話沒有說完,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話不明說,比明說出來效果會更好一些。


    “何長官,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嗎?”薛嶽雙眼都要噴出火來。


    “這和我有什麽幹係?你找錯對象了吧。”何應欽還嘴硬著,可語氣明顯不像先前那麽霸道。


    “你們別再糾結在這件事情上了。”林蔚出聲道:“委座,孫將軍病得這麽嚴重,現在擺在我們麵前有兩件事情得馬上去辦,若是晚了說不準真的會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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