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存祥一夜沒睡著,昨日孫玉民的那一席話讓自己興奮了一整夜,讓讓自己思考了一整夜。


    從東家的話中,戴存祥能清楚地感受到,東家並不是那種為一己安寧而棄同胞於水深火熱中不顧的人。其實,他為什麽帶著大家隅居於這個偏僻所在,戴存祥也很明白,如果不是國軍內部的排己和勾心鬥角,甚至是出賣、背後捅刀,如果不是實在無法堅持,孫玉民肯定不會像個逃兵一般地扔下二十師,躲到這窮鄉僻壤裏來。


    在戴存祥期盼的眼神中,孫玉民終於出來了,身穿著那身青色長衫,後麵跟著扭扭捏捏,極不情願的小丫頭,他手上沒拿拐杖,或許這是小丫頭和他兩個人間爭執後的妥協。


    一屋子的人都在和他打招唿,孫玉民卻沒有像平時那般還禮,臉上很凝重,走到眾人的中間,掃視了一圈,對正在吃著早飯的眾兄弟說道:“昨兒我和存祥談了一會,後來又和文智聊了一會。”看到眾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專心聽他說話後,又講道:“他們的話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警醒,所以我想了一晚,考慮了一晚。俗話說得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身處這個大環境下,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就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不得不為整個楊樹鋪的鄉親們想想。雖然楊樹鋪很偏僻,但是一到征糧季節,六安的鬼子、霍山的鬼子說不定哪天就會到這邊來。”


    “以我們現在的樣子和狀態,鬼子來了的話,怎麽自保都是個問題,更不用提和之抗衡,所以在這裏想和大家夥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麽好建議沒有。”孫玉民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但常年的軍旅生涯使得這幫子兄弟都養成聽從命令的習慣,突然間說和他們商量,個個都不怎麽適應,全場啞雀無聲,連先前還能聽見的咀嚼和吞咽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怕個球,鬼子敢來,剛好讓我的大刀片子開開齋。”這種時候,隻有傻熊會說話,也隻有這個傻熊會在這種場合毫無顧忌地說傻話。


    “你去吃你的早餐。”孫玉民不用看都知道是這個活寶,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就說出了這句話。如果換作旁人,或許是會認為他有點苛刻,傻熊卻不會這樣想,反正他讓孫玉民說習慣了,也讓小丫頭欺負慣了。


    孫玉民不說傻熊還好,說了以後更加沒人說話了。看到這寂靜的場麵,他又生氣又好笑,還好劉文智出來解圍,總算沒有讓場麵繼續冷場。


    “我昨晚和老大商量了一下,想把楊樹鋪所有的房子規劃一下後重建,這可能要花費一筆不少的費用,我們目前的資金雖然能承擔起這筆錢,但是我卻不讚同動用。”


    劉文智的這句話一說出來,大家夥便立刻開始了交頭接耳,議論從先前的很小聲,變成了大聲的爭執。


    大家的情緒一被調動起來,劉文智又接著說道:“我雖然不讚成動用這筆錢,但是不代表我不同意重建楊樹鋪村。”


    “文智哥,你這話說的前後矛盾啊,既然不舍得花錢,又要重新建房,難道你讓我們、讓楊樹鋪村的鄉親用口水去建嗎?”


    “稍安勿躁,”劉文智沒有因為大家七嘴八舌地調侃他而生氣,反而笑著說道:“我知道在場的各位中有很多高人,現在有一件事情需要幾個人去做,完成了以後,絕對能夠解決重建的資金問題。”


    孫玉民借著劉文智的話說道:“有沒有人主動請纓啊,沒有的話我可要點將了。”


    本來有人打算出來領受這個任務,見孫玉民這樣一說,便立刻明白了,這肯定不是個好差使,而且他已經挑好人選了。


    孫玉民急著說話,就是不想有自己不願意讓去的人站出來,辟如說他話音還未落下就跳出來的兩個家夥:傻熊和小丫頭。


    “你們不行,這個任務不適合你倆,哪涼快哪呆著去。”孫玉民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


    “憑什麽,你任務都還沒說出來,就說我不合適,講不講理啊。”小丫頭的聲音,她從來不會害怕孫玉民,也從不分場合,隻要自己認為是對的,她會得理不饒人,徹底追究到底。


    “男人的事,丫頭片子一邊去。”傻熊又狠狠地往她心裏插一把刀子,他以為這個任務隻需要一個人執行,所以不惜“出賣”自己的戰友,即使是發現小丫頭鼓著大大的眼睛瞪著他,也沒有像以前那般害怕。


    “老大,什麽任務?我保證完成。”


    “你也不行,帶丫頭去幫鄉親秋收還行,這就是你倆的任務。”


    “啊……”小丫頭愁眉苦臉。“我還是去攆狗玩去。”她知道孫玉民說了不讓她去,就肯定不會改變主意,與其在這不痛快,還不如去玩。當下就沒顧一群人的目光注視著,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徑直走了出去,甚至是忘了吃點早飯再走。


    “啥東西我就不行了?老大,你這就不厚道了,在場的人除了你和那個變態周善軍外,其他人我都敢比比,除了讀書寫字,隻要是身體和軍事這一塊的,誰要是能把我比下去,以後我見著他就喊師父。”傻熊沒有像小丫頭那抽身而去,反而是較起真來。


    “這句話你自己先記著,等我安排好了以後,再找個人和你比。”孫玉民沒有理會傻熊的霸蠻,甩下了一句話,讓他等著。


    “存祥,我覺得這件事就交給你帶隊,帶上周善軍和劉小山,再挑幾個兄弟去幫手。”孫玉民說道。


    “老大,你和文智哥說了半天,都還沒有告訴我們,任務是什麽呢!”戴存祥站了出來,把眾人最為關心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哈哈,這個任務不能在這說。”孫玉民笑了,看到大家又開始交頭接耳,他忙解釋道:“不是要對大家保密,隻是這種事情,我有點說不出口。”


    “好了,好了,既然咱們東家說不出口,那這個壞人就交給我來做吧。”劉文智出來解圍。“其實這個主意也原本是我出的,隻是老大沒有反對而已。”


    “唉呀,老劉,你就別賣關子了,可把我給急死了。”傻熊在一邊催促道。


    “昨晚老大說想重建楊樹鋪,要把錢進準備的那些錢花掉,我當時就反對了,因為那些錢要留著以後用在刀刃上。但是楊樹鋪的重建勢在必行,因為以後這也是我們生活的家園,不能沒有防守和反抗能力。既不能花手上的錢,又要重建村子,怎麽辦呢?我出的主意就是讓一些兄弟當當綠林好漢。”


    “當土匪打家劫舍啊?老劉,你出得什麽餿主意啊!”傻熊又在邊上叫嚷。


    “你再吵,我把你趕出去。”孫玉民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作勢要敲他頭。


    傻熊立刻用手把嘴捂上,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


    劉文智見這家夥吃了憋,強忍住笑意,繼續說道:“前些天我和村子裏的鄉親們聊天時,聽到了有關一個人的傳聞。後來專門去找老村長打聽了一下,證實了這個人在這一片橫行鄉鄰、魚肉百姓多年。”劉文智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離這幾十公裏外,有一個叫佛子嶺的地方,那裏淠河是輝陽河的交界處,這個鎮的名字來源於附近的一個湖。鎮子裏有叫王得貴的人,年輕時是一個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的地痞,某一天因為對一個年輕寡婦動手動腳,被族人逐出了鎮子。十多年後,他突然迴來了,還帶來了上百號扛槍的大兵。這一下子佛子嶺立刻就變了天,原本和他有仇有怨的鄉親,不是遠走他鄉,就是慘死在他的淫威之下。又過了這麽些年,這個王得貴已經成了方圓幾百裏首屈一指的大財主,強娶了五房老婆,生下了七個兒子。他當年帶迴來的那些大兵走了一些,也還留存了一些,經過這麽多年,他慢慢組成了一支近千號人的民團。就憑著手上的這些杆槍,縣裏、省裏、甚至是一些小軍閥都在拉攏他,這讓周邊的普通百姓如何敢去反抗?。”


    劉文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惹來了大家很多的議論,原來近些日子兄弟們或多或少都聽過這個王得貴的惡行劣跡。


    “既然沒有人敢惹,他又那麽有錢,恰恰我們重建又缺錢,那隻好去找他拿點花一花。”劉文智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老大,人家可是有一千人馬的槍,就派幾個人去,恐怕有去無迴哦。”有人疑問道。


    “我們又不是去明搶,再多人和槍也是他的事,有什麽好畏怯的。我們要去智取,讓這個王得貴自己乖乖地把錢拿出來,然後還不會前來報複。所以說鐵膽不適合去,他太紮眼,也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去了反而壞事。”


    “誰也不可能會乖乖的拿出那麽多錢出來,這姓王的一聽就知道不是個善茬,哪會輕易這麽做。”戴存祥說道。


    “王得貴膝下雖有七子,但卻隻生了一個女兒。他這個女兒今年有十七八歲,據說生得漂漂亮亮,此刻正在省城合肥上學。王得貴很疼愛這個女兒,把她當成掌心寶,無所無依無所不從。如果我們把她劫為人質,要點小錢花花,那豈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嗎?”


    劉文智把綁架小女孩這種事情說出來後,鄧東平和傻熊臉都綠了,雖然說這個女孩的爹不是好人,但她隻是個小女生,完全無辜的。現在要劫持人家為人質,勒索贖金,這種事情他們是幹不出來。兩個人聽完之後,趕緊推開身邊的人,走了出去。


    “鐵膽,你不是搶著去嗎?這會就慫了呀。”一個兄弟在人群中叫嚷,弄得傻熊臉一下就紅了,屁都沒放一個,小跑著朝村東頭而去。


    戴存祥也有點不想去幹這種不屑的事,剛想拒絕這個差使,孫玉民卻先說道:“你別小瞧了這個小姑娘,她身邊王得貴派了不少人保護,有明有暗,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幹成這件事。”


    “可是,這樣的事終究不光彩呀!實在不行我們去綁架姓王的兒子,他不是有七個兒子嗎?總比讓我去對付個小姑娘強點。”戴存祥有點不願意,好歹也曾經是一個團副,做這種他認為的“下三濫”事情,還是有點心理障礙。


    “不行,為了保險起見,為了楊樹鋪重建計劃萬無一失,你必須要這樣做。”孫玉民顯得很嚴肅,說完這些話後,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太於嚴苛,便繼續說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去,那麽我就親自去,你嫌丟人,我不怕。”


    “別,別,別!”戴存祥見他已經這樣說了,隻得答應。“你若親自去了,那讓我們這些兄弟們臉往哪擱?”


    孫玉民聽到了他這樣表態,才露出了笑臉,說道:“辦成這件事後,我讓你好好休息休息。你吃完早飯後就去準備,走時再過來找我,還有些話要交待你們。”


    “行!”戴存祥點頭答應。


    “存祥做的是第一件任務,還有第二個任務誰來做?”


    “老大,我吧!”董文彬站了出來。他很敬重孫玉民的,也深受孫的賞識,屋子裏眾人見他出來領命,便沒有人再去相搶。


    “行,這個任務確實是要個細心的人來做,錢進不在,隻得你來了。”


    孫玉民像是自問自答一樣,完全沒有注意到董文彬聽到這些話後,臉色已經開始微變。


    他了解孫玉民,是崇拜和敬重之後開始的深入骨子裏頭的,不像有些人說是了解,其實隻是表麵上的文章。聽到他說起錢進,便立刻明白了,這是要讓他去管重建這一攤子事。


    “老大,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從江西帶來的那個步話機還要研究,恐怕不能再接受任務了,要不讓別的兄弟上吧。”


    董文彬的快速反悔,出乎了孫玉民的意料,他先是懵了一下,隨即快速反應過來,直接拒絕道:“不行,軍無戲言,你已經接受任務,豈能隨意反悔。”


    一句話就就迴絕了董文彬的小聰明,他隻得無奈地攤開了手。


    “等會兒你帶著小宋他們五個人,找丫頭拿錢,去附近鎮子,特別是佛子嶺和霍山縣城,大肆采購建築材料和糧食。最好是放出風去,我們楊樹鋪要重建。”


    “老大,買東西我能理解,可是這種事情不是越悄悄摸摸地越好嗎?為什麽反而還要大舉張揚?”


    “你不用問這麽多,照我的話做就行。”孫玉民沒有迴答董文彬的疑問,反而直接對劉文智說道:“等會你去把老村長還有幾個長輩請來,重建這麽大的事,怎麽也得請人家來主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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