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萊的到來,使本就熱鬧的屋子更加的喧鬧。


    鄧秀芬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先前陳芸會說她來了之後,會和自己成為好朋友。


    原來這個丫頭純淨的像張白紙,一犯錯誤或者是想偷懶時,就會用她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盯著你看,然後你就會不忍或心腸瞬間發軟,她就可以得到赦免,躲到小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可即使是她偶爾偷懶都沒人去責備她,反而是覺得一會沒看見她,像是少了個什麽似的。


    好在陳萊不是每天這樣,她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著她姐,有時候還會去廚房露上兩小手,做的幾個精致的湖北小菜,讓張全他們幾個是吃得精光。惹得鄧秀芬使勁兇他們:“姑奶奶我天天辛辛苦苦地做好飯菜,從來也沒有見過你們吃的那麽香。”


    張全他們自然不會反駁,畢竟天天做飯的還是鄧秀芬,如果惹毛了她,估計得挨兩天餓。


    自陳萊住進來以後,張全他們幾個每天都有一個必修項目:猜她!


    什麽叫“猜她”呢?四個大老粗能有什麽花樣。不過是每天起床後都在猜她什麽時候起床;吃不吃早餐;穿什麽衣服;紮什麽頭發等等,好幾次爭論間,被鄧秀芬聽見,惹得她拿著雞毛撣子滿屋子追打這幾個不上進的貨。


    日子就在這紛擾和喧鬧中慢慢地渡過,轉眼間就到了六月底,本來快樂美好的日子突然出現了危機。


    來到上海這麽久,因為要陪著姐姐,陳萊還沒有出去玩過。麵對著花花世界的誘惑,泄世未深的小姑娘哪裏能經得住誘惑,可她又知道,身在這亂世,像她這種漂亮的女孩,誰敢單獨出門。於是就一直纏著張全他們帶她出去玩,張全哪裏能拒絕,雖然很想帶她出去走走玩玩,可是陳芸不同意,誰敢點這個頭,隻得讓她征求她姐姐的同意。


    陳芸今天從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消息,讓她懸在心口的巨石終於放了下來。中央日報上刊載老蔣去武漢軍醫院探望受傷的官兵,照片上和老蔣握手的赫然是孫玉民,雖然還躺在床上,可是看起來精神還好,應當不會有性命之虞了。孫玉民的無恙讓她很高興,其實她更高興的是,照片上隻看到了小丫頭,而沒有發現陸曼。她哪裏知道,拍照時陸曼是刻意躲開的,就是擔心陳芸會看到報紙。


    人在高興之餘,自然會掉以輕心,所以當陳萊一來相求,她就欣然應允了,甚至沒有提醒要她換上男裝。


    陳萊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怎麽會不打扮自己。她換了一一身衣服,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碎花中袖上衣,外麵還罩著一件淡黃色的緊身小馬夾,把她傲人的高聳襯托得那麽突出和明顯;下身穿著和上衣同樣質地的白色碎花齊膝短裙,腳下穿著一雙半高跟黃色小皮鞋,把她一雙白晰修長的美腿完美地展露出來;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被一根淡黃色的綢帶隨意地紮在腦後,顯得整個人都特別的精神和調皮;手腕上一串杏黃色的琥珀珠子,和手上拿著的一個鑲著許多透明珠子的金黃色小手袋,完美的融合進她的這一身裝扮中;未施粉黛,未經妝容,這張精致的臉蛋,這副曼妙的身材,可以說是無數女人的夢想。


    張全本來隻打算一個人陪他出去玩,見了他這一身打扮,不由得叫苦不迭,就這樣子出門,自己哪有把握把她帶迴來。


    “小萊姑娘,要不我們改天再出去玩吧,我突然有點不舒服。”麵前站著這樣一個可人兒,他心中莫名的犯虛,打起了退堂鼓。


    “張全哥,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姐姐同意我出去玩,你若不去,她肯定會變卦的,求求你嘛。”陳萊兩個大眼睛撲閃撲閃著,帶著些哀求的語氣,直聽得張全骨頭都酥了。


    “可是你打扮得這麽漂亮,我哪敢帶你出去呀,上海灘這麽亂,萬一出事了我怎麽交待?”張全還是有些理智的,沒有被陳萊的幾句張全哥給腐蝕掉。


    “唉呀,我已經沒打扮了,這樣還不行,那我幹脆天天窩在家好了,連樓都不下來。”她見張全還在堅持,有點生氣了,腮幫子鼓得圓圓的,故意把唿吸弄得很重。


    張全見這個小家夥真要生氣,隻得屈服於她的“威脅”,說道:“我的姑奶奶,我怕你了,你去把二狗、東海、大壯他們全叫上,我們五個人一起出去吧。”


    “那麽多人不好玩,你陪我就好了。”她又嘟起了嘴。


    張全拿這個小家夥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得同意,他說道:“小萊,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問下秀芬和二狗他們要幫著帶什麽迴來不。”既然這個小家夥硬要出去,而自己又沒有護,隻得偷偷地讓二狗他們去找鄧秀芬要武器,遠遠地跟著自己和這個小祖宗,以防萬一。


    一出門,陳萊就像被放飛的小鳥,怎麽都不聽話。


    原本張全隻想隨便帶她在租界這一塊隨便走走逛逛,可是作為一個新派學生,作為一個知識青年,她才不是那麽好糊弄,一開口就要去外灘,去十裏洋場。


    這可把張全可愁死了。光在租界這一塊,治安環境相對來說比較好的地方,這個小家夥都已經惹得好多人側目,更有一些登徒浪子想湊過來,都被自己打發了。這已經把自己累得夠戧,如果再去這些地方,還讓不讓人活。


    這個要求不能答應她,想到這裏,張全跑到了陳萊前麵,伸出雙手擋住了她,說道:“小萊姑娘,那可不行,我們今天隻能在這玩,外灘肯定不能去。”


    “你不去我去,反正都出來了,我是肯定不會這麽快迴去的。”陳萊才不管那麽多,直直往他手臂上撞去。


    雖然隔著衣裳,張全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柔軟,他一驚,手不由自主地縮了迴來,生怕再次唐突了這個小妮子。


    陳萊見一擊奏效,高興的蹦起了小碎步,嘴裏還哼起了小曲。


    張全被剛才那種從沒有過的感覺給震撼呆了,佇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迴頭望時,發現陳萊已經走出去好遠。他趕忙追了上去,又重新擋到了陳萊麵前,見這個小家夥又往自己撞來,趕緊往後退去。


    陳萊沒把身前的張全當做障礙物,她隻顧著往前走著,兩隻眼睛不住地打量街道兩旁的店鋪。


    張全隻得倒退著走著,邊走邊不停地苦苦相勸,走著走著發現這個小祖宗突然不動了,他心裏暗喜:終於把她給說動了。正要對她說話時,才一張口就發現這個小祖宗又往前邁了一步,自己連忙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呯!”


    後退的幅度太大,張全感覺到自己撞到了什麽,腦子“嗡”地一下,眼前冒出無數顆金星,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陳萊停住腳步本是好心,不想讓他撞到後麵的電線杆,可看到張全又要開口勸說自己,頓時生氣,童心未抿地她索性再往前走了一步,看著他撞到電線杆後摔倒在地,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她不知道,這一切早都進入了路邊一輛黑色小轎車後座上那個青年男子的視線內,他手指不顧煙頭的高溫,直接在手中掐滅了。


    副駕駛位上的一個黑衣人諂媚的說道:“申爺,要不要把妞弄來,這種貨色現在很少見哦。”


    後座上的那個青年男子正是戴笠手下的四大金剛之一,極為好色的申追1。


    說起申追這個人,其實他算是軍統四大金剛手上染上gc黨人鮮血最少的一個,暗地裏還幫過不少gc黨人,不能說他是好人,其實隻是人家看得廣,提早為自己鋪上一條路而已。


    坐在副駕駛位的黑衣人,如果讓張全看到,絕對不會陌生,甚至二狗和大壯、東海他們都會認識。赫然是南京城旅館中要非禮陳芸鄧秀芬她們的那個沈發藻的外甥,大名叫王金平,外號金牙子的家夥。他見申追沒有下定決心,便添油加醋地說道:“申爺,如果你不下手,就讓別人捷足先登了。”金牙子邊說邊朝一個方向指去。


    申追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幾個穿著青色汗褂的人聚在一間藥鋪下麵,正盯著陳萊在品頭論足呢。


    申追早就發現了這幾個人,還有街對麵另外幾個聚在一起的家夥,雖然著裝沒像對麵那幾個家夥一樣那般統一,但幹這一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某個組織的,甚至是遠遠地跟著陳萊和張全的二狗他們三個人都讓他發現了。


    頭兩撥人申追都知道來路,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是後麵遠遠地跟著的,三個分散的人,和那個女孩身邊的,那個看似傻傻的隨從,自己卻是沒有半點把握能對付得了。就算依著金牙子的建議,把四個“保鏢”全部擋住了,可萬一女孩身後的勢力非自己能配敵的,別羊肉沒吃著,反而弄得一身騷就太不劃算了。


    別看申追年紀輕輕,可他得到了其姐夫餘樂醒的親傳,是戴笠眼中的紅人。能夠站到這個位置上,自然有他獨特的地方。申追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把要做的事,徹徹底底都看清楚了才會下手,否則他寧願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都不會去吃剛從油鍋撈起的熱豆腐。


    “申爺,那幾個家夥要動手了。”金牙子看到別人要行動,心癢得不行。自南京讓孫玉民兩槍打掉蛋蛋以後,他雖然失掉了生育能力,但某些功能還是在的。人就是這樣,你失去了什麽,就會越想得到什麽。金牙子傷勢複原後,就變本加利的禍害良家婦女,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和申追成為一丘之貉。


    “讓他們動手,我們看著就好。”


    “為什麽?申爺。”


    申追又點上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裏打了個轉的濃煙被他吐了出來,隨著濃煙而出的還有五個字:“坐山觀虎鬥。”


    金牙子雖然不聰明,但也不傻,聽到這句話後,便不再吭聲,看著那幾個穿青色汗褂的人往“獵物”那邊而去。


    一絲秀發淩亂地拂到了眼睛前,陳萊伸手縷了下,然後走到了坐在地上的張全身前,笑嘻嘻地問道:“沒事吧?誰讓你不聽我話了。”


    張全還在揉被撞得生疼的後腦勺,看樣子撞的不輕。


    陳萊見他沒有搭理她,以為他生氣了,忙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嗎?”


    “小心,有壞人。”張全看似還在揉頭,其實他早已經發現往這邊而來的幾個青衫人。


    陳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警惕起來,趕緊往四周看去。剛扭頭,就發現了五六個穿著青色汗褂的漢子,成一個半圓向自己走來。


    一般的女孩子見到這番場景,必定會驚恐萬分,不說尖叫發抖,躲起來肯定是必然的。可陳萊沒有這樣做,她反而大模大樣地迎了上去。


    張全嚇了一跳,趕緊爬了起來,跑到了她身後。見過不怕虎的初生牛犢,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膽大的姑娘。


    那幾個青衣人也沒有料到她會主動迎過來,一時被驚得立在了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們什麽人?有什麽事嗎?”陳萊站在一個看似為首的人麵前,嬌叱道。她的眉頭微鎖,眼裏麵透著一股殺氣,雖然是個姑娘家,所表現出來的神態,還是讓人有種心虛膽怯、不敢麵對她的感覺。


    為首的那個灰衣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隻是資曆老點,才被安排為這幾個人的頭領。這種從來沒有碰到過的情況,一時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他身邊稍瘋弱的人嘴裏戲謔道:“唉喲,小娘子還是朵帶刺的玫瑰,紮手呀!”


    “玫瑰談不上,隻是個小女子。怎麽,你們有事找?”


    張全見到陳萊沒有絲毫畏怯,反而大大方方地說話,心中不由得再次改變了對她的印象。


    “豹哥,這麽嫩的小娘子,今晚咱們得好好盡盡興。”另一個灰衣人哈哈笑道。


    在這人說話的當口,最先開口的那個灰衣人伸手就往陳萊臉上摸去。


    這張全圓能答應,如果讓這個家夥碰到了陳萊一根汗毛,自己如何抬起頭來!在那家夥出手的瞬間就捏住了他的手腕,沒怎麽用力地一掰,就將這人的手反了過來,一聲清脆的“啪”聲,連陳萊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看見了白色的骨刺已經穿透了皮肉,那個人的手被折斷了。


    金牙子看到了這一幕,不僅心驚膽戰,拍了拍胸口,歎道:“先前還以為這個跟班是個窩囊廢,沒料到如此厲害。”


    “不隻他一個,還有三個遠遠地跟著的。這個女人不簡單,可能你我惹不起。”


    金牙子聽到申追的這番話,點了點頭。有件事情他沒說出來,那個跟班他總有種在哪見過的感覺,但怎麽都想不起來,隻得搖了搖頭,繼續看著電線杆邊上的那一幕。


    1申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故取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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