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芸依然收集著報紙,她發現自五月開始,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關注著一場大戰,所有的焦點都在一座城市:徐州。


    來之前就知道徐州在打仗,也清楚孫玉民他的部隊要開赴前線,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她雖然不明白戰場上的艱苦和兇險,但是作為從南京城下來的幸存兒,戰爭意味著什麽,還是能夠理解的。


    她對徐州、對台兒莊都不感興趣,隻想從無數的消息中找到豫東那一塊的消息,找到哪怕隻有孫玉民的隻言片字。


    到了五月下旬,報紙上的消息又轉向了另一個戰場,轉向了另一個地點:蘭封!


    慢慢的,報紙上看到二十師,看到孫玉民名字的頻率多了起來。起先報紙上都在鼓吹鼓擂國軍,把這些不足一提的小勝小利寫成通天大功,這其中當然會有二十師。可是形勢突轉急下,先前的大好局麵被一則消息全部葬送:商丘失守。


    雖然報紙上寫著黃傑所部拚死抵抗,後奉命撤退,但是連陳芸這個不懂軍事的人都能看出來,日軍進攻商丘,從開始到結束都沒用得了半天,黃部幾萬士兵,就算都是豬,鬼子半天也宰不完吧。


    陳芸開始擔心起來,雖然她並不知道孫玉民現在的具體位置,但是她知道,這些gm黨的喉舌們肯定會是隻報喜不報憂,當報紙上都是情勢嚴峻時,那就表明事情已經極度惡化。


    果然,六月初五的申報頭版上赫赫然刊登了蘭封戰敗的消息。或許是真的是預感的作用,陳芸看這篇報道時手不停地發抖,當最後那行字顯現在自己眼前時,她一下子後腿了好幾步,連腳邊的板凳被她碰倒在地,她都沒反應。


    租住的這間房子是兩層,陳芸和鄧秀芬倆住在樓上的兩個房間,樓下住的是張全和另外三個早已成忠誠革命戰士的原二營老兵。因為陳芸有孕在身,所以大家對她都特別留心。板凳倒在木製樓板上,響亮的聲音驚得鄧秀芬和張全他們都跑了過來。


    他們進到房間裏來時,陳芸手上拿著一張報紙,正佇立在窗口,雖然是背對著眾人,但從她微微聳動的肩膀上,大家都能看得出她在哭泣。


    “芸姐,你沒事吧?”


    鄧秀芬開口問道,見她沒反應,便走到了窗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冰冷!


    這是鄧秀芬握住她手後的第一感覺。這種冰冷的感覺已經很久沒在她身上出現了,陳芸的體質並不偏寒,隻是有時一激動,或者是心裏藏事時,她的手腳就會莫名其妙的冰冷。


    “芸姐,你別嚇我好嗎?”鄧秀芬有點緊張了,她擔心因為大人的情緒影響到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事情,有什麽為難處你和大家講好嗎?”


    張全見鄧秀芬的話並沒有起到作用,他也走了過來,隻是他是個粗人,哪裏會哄人,情急之下一把搶過了陳芸手上的報紙,大聲怨道:“讓你不要那麽辛勞去整這些廢報紙,你偏不聽。現在倒好,把自己整成這副狼狽樣。”


    鄧秀芬見張全有點微怒,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正想使眼色讓他別說話,卻猛地想起,陳芸情緒激動,肯定會和報紙有關,說不定是從上麵看到了什麽消息,才讓她如此傷心。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如此失魂落魄,讓她如此傷心不已的,除了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還能有誰呢!


    想到這裏,鄧秀芬從張全手中拿過來報紙,翻閱起來。


    “賣報!賣報!”窗戶外傳來了一個清脆的童聲,這個小報童因為這段時間陳芸一直是照顧他生意的老客戶,他索性每天都跑到屋前吆喝,然後等著陳芸來買報紙,誰知今天陳芸已經在街上先買了一份。“號外,國軍豫東大撤退,二十師師長孫玉民將軍身負重傷,戰神之光即將熄滅。”


    這一句從報童口中喊出來的話讓鄧秀芬停止了翻閱的動作,她不用找報紙都已經知道陳芸傷心欲絕的原因。此時此刻,鄧秀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勸慰她,雖然上次在許昌,這個刀疤臉深深地傷害了陳芸,也讓自己看不起他,但憑心而論,孫玉民這個人還是很優秀的,不僅僅因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因為這個人在戰場上每次都是竭盡全力去和鬼子血戰,而不像某些國軍將領,見到膏藥旗就望風而逃。近段時間的勝利,除了台兒莊戰役的大勝外,基本上都是他所打的。台兒莊戰役的大勝,其實也有他不少功勞,如果不是二十師死死扼守兗州、濟寧幾城,日軍華北方麵軍的援兵早就蜂擁而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台兒莊一戰的結局怎樣,無人能知。


    要知道一段時間裏,孫玉民的名字幾乎是響徹大江南北,光是繳獲鬼子聯隊旗這一功勞就已經罄竹難書,更不用說重創瀨穀旅團、磯穀師團和蘭封一戰血拚土肥原師團。這些血性之戰,一般的國軍將領也隻能想想,不敢真的去和鬼子真槍實刀的幹。加上初露鋒芒的八角橋一戰,還有南京城光華門和日軍第九師團的那場血仗,幫他在民間搏得了一個“戰神”的稱號。


    現在“戰神”要隕落了,各大報紙豈會不出號外來報道。


    張全是老二營出來的,對於這個老營長是有很深厚感情的,聽到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後,也一下子懵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報紙上隻是說他重傷,並沒有說他死了呀,想到了這點,他趕緊說道:“芸姐,營長隻是負傷,他又沒死,你哭什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不僅鄧秀芬他們幾個一起附和,陳芸也緩過神來。


    “營長從南京下來時負了那麽重的傷,照樣在臨江劉家村殺了那麽多鬼子,休養過後照舊生龍活虎,他有九條命,小鬼子想要殺死營長,那是不可能的事。”張全為了哄陳芸,說了一些他以前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的話來。


    是啊,他沒有那麽容易死的。他還沒見過他的親生骨肉,怎麽會就這樣舍得離開我們。陳芸有了這樣的想法後,情緒自然好了很多,對鄧秀芬她們幾個說道:“謝謝你們。”


    接連幾天,陳芸都想從報紙上再次找到關於孫玉民的一點消息,可自他受傷後,報紙上就再也沒有他的任何音訊,唯一和他有關的就是二十師被任命了個新師長,雖然是代理師長,這無疑不讓陳芸的心理蒙上了層陰影。


    好在沒過幾天就收到了武漢的電報,陳萊將於六月十一日隨同幾個同鎮鄰居一起乘火輪來滬。


    這個好消息終於讓已愁眉苦臉好幾日的陳芸高興起來,也開始行動起來,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新置了一張小床,又購置了全套嶄新的生活用品,甚至連貼身內衣和睡衣都準備得妥妥當當。好幾年不見,不知道這個妹妹現在是什麽樣子,離家前美若天仙的一個女孩,現今應該更加的與眾不同了吧。


    張全他們四個人也聽說了陳芸的妹妹要來,特別是聽到鄧秀芬說她這個妹妹比陳芸還漂亮時,個個都興奮起來,盼望著一睹芳容。不能說他們幾個膚淺,要知道懷孕前的陳芸在他們心目中就驚為天人,現在竟然聽到她自己說,這個妹妹高她一個檔次,這樣說來,得美成什麽樣子啊!


    一屋子的人都懷著想看到陳萊的心思,等到了六月十一日這一天。早早地張全就叫了兩輛黃包車等在門口,待她們吃過早飯就陪著二女去碼頭接人。


    “芸姐,張全有多久沒這麽積極了呀?”看著忙前忙後的張全,鄧秀芬故意打趣他。


    “好像有一段時間了,手中沒了‘燒火棍’,他不自在呢。”陳芸是不知道內幕的,前些日子看到張全他們無精打彩的樣子,還以為是因為槍被收集起來藏好後,不適應才會有點頹廢。


    “芸姐,你看他們像是不高興的樣嗎?”


    “是哦。他今天怎麽了?像打了雞血一樣。”


    “因為陳萊妹妹要來了。他們著急忙慌去看美女妹妹唄。”


    “哦。”陳芸似是恍然大悟,然後又笑著對鄧秀芬說道:“肯定是你添油加醋說了些什麽,他們才會這樣的吧!”


    “這不能怨我,是你自己說的。陳萊妹妹真的有那麽好看嗎?比你還美?”鄧秀芬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等會兒你就看見了。”陳芸抿嘴一笑,上了黃包車。


    上海碼頭。


    當一行扛著大包小包,扶老攜幼的旅客們從出口魚貫而出時,陳芸就在鄧秀芬和張全他們的照護下擠在接般的人堆裏,瞪著眼睛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乘客,生怕把陳萊給漏過去。張全很機靈,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了一張紅紙,上麵歪七八扭地寫著陳萊兩個大字,即使是看到鄧秀芬不停地取笑他,也雙手高高地舉著這張紙。


    這條魚貫而出的人龍很快就要見底,可是還沒有發現陳萊的身影,這讓陳萊開始擔心起來。


    電報上明明說著她會乘這艘火輪來滬,可是怎麽會沒有呢?


    正焦急時,輪船到岸邊的踏板上又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幾個穿長衫提箱子的中年人,簇擁著一個個子高挑瘦弱,一身土裏土氣的男孩走了出來。


    看到了那個男孩,陳芸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懸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她不顧自己有孕在身,使勁地朝那幾個人揮手,邊揮手還邊對身邊的鄧秀芬說道:“他們來了。”


    鄧秀芬也已經看到了那幾個人,隻是四處尋找,也沒有看到她先前所說的妹妹在哪,難道是這幾個人中間的那個土頭土臉,麵黃肌瘦的大男孩,不會吧,什麽情況,這麽熱的天,這個男孩居然還戴著一頂狗皮帽子。


    正往外走的那幾個人顯然已經看到了陳芸他們,張全手中的紅紙太顯眼了,看不見就有問題了。幾個人都加快了步伐,特別是中間的那個大男孩,更是顯得特別興奮。


    “芸姐,你不是說來的是妹妹嗎?怎麽是個弟弟呀。”張全顯得很失落,高高舉著的紅紙也被他放了下來。


    “瞎嚷嚷什麽?弟弟不好嗎?”鄧秀芬雖然沒搞清狀況,但是她還是在維護著陳芸。其實鄧秀芬比張全他們更覺得奇怪,陳芸可是把安排她們兩姐妹一起住的,如果真是弟弟那也有點不方便吧。還有,先前幫買的那些床上用品可都是粉紅色的,按照女孩子的習性買的,一個男孩用也不是太好吧。更加奇怪的是,陳芸買的睡衣和內衣,那可是完完全全買給女孩的,弟弟是不可能用得上的。


    陳芸看到鄧秀芬還在胡思亂想,湊到她耳邊說道:“女孩子這麽遠的路途不大方便,她女扮男裝來的。”


    聽到了這句話,鄧秀芬如夢初醒,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嘴裏說道:“我怎麽會這麽笨呢,早就應該想到了。”


    幾個鄰居把大男孩交給了陳芸後就要離開,她死活不樂意,先前就讓鄧秀芬準備了一些禮物,非得給每個人都送上一份,感謝把他們陳萊完完整整地帶過來。


    看著麵前這個麵黃肌瘦的,大熱天還戴著頂狗皮帽子的大男孩,張全他們是愁眉苦臉的,先前所說的大美女沒看到,還得幫這個臭小子提行李,真是不甘心。


    迴到住處後,張全他們把行李提到陳芸房間裏後,便下了樓。他們幾個才不關心什麽男女有別,姐弟倆怎麽能住一個房間的世俗問題,連鄧秀芬讓他們去準備點飯菜的叫喊聲都沒有理會。


    “累了吧?”陳芸拉住大男孩的手,仔細觀察著他的麵色。


    “嗯,是有點累。船上就像個大搖椅,我骨頭都快搖散了。”大男孩說出的是一串銀鈴般的女聲,他從陳芸那把手抽了迴來,一下子就去掀她的上衣,伸手去扶摸那鼓得圓圓的肚子,邊摸還邊笑問:“姐,你肚子裏的就是我的小外甥吧?我要當小姨了呀。”


    “是呀,好快呀,我的小公主都要當小姨了。”陳芸打趣她道,邊說邊去擦她的臉,問道:“你臉上塗的什麽?怎麽會這麽黃?”


    “這是胡大叔的主意,他說我一個女孩子,如果真被人盯上了,他們也護不了我周全,就讓我換上了男裝。還給我臉上抹了層黃泥,這還不算,他們還在我臉上塗了層蠟,這些天可難受死我了。”陳萊有點小不高興,她撒嬌道:“姐,我要洗澡,身上快臭死了。”


    “好,好,好!你秀芬姐已經在幫你燒洗澡水了,你就再忍一下下吧,我的小公主。”陳芸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張全他們四個人永遠都不會想到,這個讓他們置之不理的大男孩會是如此的讓他們目瞪口呆,驚豔得不似人間女子。


    午飯桌上,鄧秀芬準備的一桌豐盛的飯菜,張全他們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看見陳芸帶著那個“大男孩”下來,不免心中開始不太樂意,甚至開始發起小牢騷。


    樓梯上傳來了三個人的輕盈腳步聲,在張全他們的注視下,大著肚子的陳芸在鄧秀芬和另一名白衣女孩的攙扶下,緩緩走了下來。


    張全他們四個人的目光都呆泄了,死死地盯著白衣女子看著。


    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女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大家好,我是陳萊,是她的妹妹。”她手指向陳芸。


    張全聽她吐語如珠,聲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動聽之極,向她細望了幾眼,見她神態天真、嬌憨頑皮、雙頰暈紅,年紀雖幼,卻又容色清麗、氣度高雅,當真比畫裏走下來的還要好看。


    這個女孩大概是不小心墜落凡間的天使吧!張全心中如此猜想:她眉宇之間透著的,是與凡塵女子不同的靈氣。她就像空中的羽毛,你很想觸碰,卻始終不忍心打擾她的安靜。倒不如就把她當作一幅畫,永遠地守護著凝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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