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八角橋


    天色剛發亮,營部通訊員便跑來傳達命令:接班三營,繼續把守陣地。


    孫玉民讓劉文智集合起一連,吃過營部炊事班準備好的熱粥和饅頭後,便又整隊前往陣地。


    昨日的雨讓整個防禦陣地變得異常泥濘。來的時候,孫玉民讓全連每人都帶了些門板和稻草,路過兩個藏兵洞時便把門板和稻草鋪在裏麵。


    孫玉民知道今日金山衛就要失守,淞滬戰場上的各個陣地都會受到前所未有的炮火攻擊。自己穿越而來,明知道結果卻束手無策,隻能盡自己的努力,讓身邊的人盡量活下去。


    他再次把全連防禦的這段戰壕巡視了一遍,在機槍手的位置邊上挖了幾個能藏一兩個人的小洞,方便彈藥手裝填彈鏈和彈夾。又讓每個射擊位往前挖一米,機槍位則是兩個身位往前挖一米,這樣看起來整個一連的戰壕像個鋸齒似的。


    嗖……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音。


    孫玉民心道:終於來了。


    “二班留陣地上當觀察哨,其他人全部退到昨天挖的那兩個洞裏,把重機槍放機槍位旁邊的洞裏,快退,防炮。”


    轟隆!


    孫玉民話音剛落,一聲巨大的爆炸從附近二連的陣地上傳來,估計這顆炮彈帶走了二連不下十數條人命。


    孫玉民知道這還是第一發試射,再過一兩分鍾,這塊地方會變成人間煉獄,留在陣地上的二班不知道還能剩幾個人。隔壁的二連三連沒有防炮措施,這一陣炮火下去,二個連二百多號人還能留下幾個人。


    孫玉民帶著一連進了藏兵洞,點起了一根香煙,問身邊的劉文智:“昨天讓你統計全連人員的籍貫和姓名,你弄好了嗎?”


    “統計好了連長。”劉文智從胸口拿了本小冊出來。說道:“全連還有一百一十二人,包括您在內。”


    孫玉民點了點頭,對著洞內所有士兵說道:“全連自我而下,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戰場,哪怕全連覆滅了,隻要還有一個人,這本全連花名冊都要保存好,送上去。聽到了嗎?”


    “聽到了!”全連異口同聲。


    嗖、嗖、嗖……


    無數尖銳的破空聲由遠而近。


    轟隆轟隆


    大地都轟鳴著,劇烈的抖動,八角橋二團陣地頓時陷入火海中,爆炸聲夾雜著哀嚎聲,一團團火光下飛起的斷肢殘臂,連空中的硝煙都滲著濃濃的血腥味。


    一連眾人昨天已嚐試過艦炮的威力,但是也隻挨了幾發炮彈,這都傷亡了幾十人,連長孫玉民都被炸的暈死過去。而現在感受到的炮火威力估計得有幾十門巨型艦炮才能出現的效果。如果人在陣地上經受如此高密度的炮擊,怕是早已讓撕成碎片了。


    一連眾人望著孫玉民,眼裏全是滿滿的感激。


    孫玉民手拿著手表,目不斜視地死死盯著秒針,看著它走了四圈半。


    “準備進陣地,聽我槍聲才開槍。”孫玉民扯著嗓子喊,又推了下劉文智,吼道:“告訴對麵洞裏的兄弟,聽我的槍聲。”


    話音剛落,二班長歪歪扭扭地衝了進來,邊喊邊叫:“鬼子上來了!”


    孫玉民明顯感覺到炮火已經開始延伸,手一揮喊道:“迴陣地!”


    一連眾人有序地從兩個藏兵洞迴到陣地,孫玉民放眼望去,河麵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橡皮艇和鐵甲衝鋒船。


    二連三連的陣地上機槍已經吼了起來,隻不過步槍聲音卻是稀稀拉拉的,估計傷亡不小。


    孫玉民取過一支中正式步槍,瞄了一眼又放了下來,對全連喊道:“把手榴彈都準備好。”


    一連眾士兵都把手榴彈取出來,擰下蓋子,扯順導火索,放在麵前。大家夥都靜靜地看著河邊的日本兵下船,趟水衝向灘塗。


    孫玉民心中默算著距離,死盯著跑在最前麵的幾個日本兵。


    戰壕裏跑來了營部通信員,見人就問:“孫連長呢?”


    孫玉民沒搭理他。


    二連陣地上和遠處三連陣地上的重機槍和輕機槍都在歡快地吐著火舌,在強大火力的打擊下,衝上灘塗的日本兵都往一槍未發的一連陣地前聚集衝鋒。


    孫玉民端著中正式,三點一線瞄著舉著刀指揮衝鋒的日軍中尉,心中計算著距離。


    八十米……


    六十米……


    五十米……


    孫玉民扣動了扳機,中正式步槍憤怒的吐出了第一顆子彈,真真的從那日軍中尉眉心射入,又從後腦穿過,鮮紅的血液和乳白的腦汁從創口中噴出,令人作嘔。


    “什麽事?”孫玉民開完槍才轉身問營部通信員。


    “營長讓我過來看看一連,問怎麽還不開槍。我以為……”營部通信員吞吞吐吐的說道。


    “以為一連死絕了對嗎?”孫玉民接嘴。


    營部通信員滿臉尷尬。


    聽到孫玉民的槍聲,一連官兵紛紛開槍射擊。


    一連的輕重機槍早已按賴不住,瘋狂的吼叫起來,加上一百多支步槍組成的彈網撕向聚集在一連陣地前沿的日軍。就似割麥子似的收割著日軍士兵的生命。


    衝上灘塗的日軍被一連這一下給打蒙了,幾乎全倒在灘塗上。沒有衝上來的日軍紛紛臥倒,借助鐵甲船和陣亡士兵的屍體就地組織火力反擊。幾挺三年式重機槍和十一年式輕機槍在日軍軍曹的組織下開始吐露火舌。


    一連這邊馬上就有了傷亡。日軍士兵的軍事水平和單兵素質真心高出一連戰士不少。


    望著蘇州河裏密密麻麻的橡皮舟和鐵甲衝鋒船母雞下蛋似的往外冒著士兵,孫玉民是多麽的渴望著能有炮火的支援。可是作為全德械裝備的教導總隊也隻有一個炮營,是總隊長桂永清心中的寶貝疙瘩,哪裏會輕易拿出手。


    孫玉民眼看著日軍的機槍防線就要建立完成,口中高喊:“重機槍給我壓製敵人機槍,槍法好的弟兄們給我打射手。”


    俗話說:亂刀剁死老師傅。雖然一連眾人槍法不如小日本,但經不住亂槍群射,對麵的重火力立馬啞火。日本兵也怕死,見中國部隊的火力大都在機槍上,沒有人敢去操作機槍。


    一連陣地開槍很晚,所以這個方向聚集的日軍是最多的,但沒想到一連這邊的國軍基本上沒受到炮擊影響,火力明顯要比二連三連陣地密集,剛才一個衝鋒日軍便在灘塗上留下了一兩百具屍體,還被死死地壓製在河邊。


    孫玉民見情勢稍微好轉,便問營部通信員張小虎:“二連三連那邊傷亡怎麽樣?”


    “很大,”張小虎迴答:“剛剛的炮擊,二連三連已經傷亡得差不多了,二個連加起來恐怕都不到五十人了。”


    孫玉民從剛剛二連三連陣地上的槍聲都已經聽出來,隻是心存僥幸,一問之下心裏頓時瓦涼瓦涼地。


    “那麽長的一段防線就他們幾十個傷兵怎麽守得住?”孫玉民自言自語。


    張小虎衝他打了個敬禮,說道:“孫連長,我去把一連的情況報告給營長。”


    孫玉民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啾……


    幾聲破空聲傳來,空中幾個黑影朝一連陣地落下,都炸在陣地前沿。


    孫玉民發現在一艘鐵甲衝鋒船旁幾名鬼子軍曹帶著幾名鬼子兵已經架起三具擲彈筒,剛那幾枚榴彈便是他們急匆匆所發射。連忙對邊上的戰士喊道:“集中火力給我打掉他們。”


    馬克沁重機槍已經連續射擊不短時間,副機槍手正在加水,沒有馬克沁的壓製,讓那些受軍國主義荼毒的日軍士兵哇哇地往前衝,速度奇快。


    孫玉民取過一枚手榴彈,一拉導火索,奮力朝前甩去,邊扔邊喊:“投彈!給我炸!”


    一連眾士兵除了機槍手,每人瞬間投出去三四枚手榴彈,陣地前沿下起手榴彈雨,放鞭炮似的爆炸聲過後,留下一地的日軍屍體。


    可是日軍還是不要命一樣往陣地攻來,河麵又密密麻麻地劃來許多橡皮艇和鐵皮衝鋒舟,不斷地從上麵下來端著三八步槍,刺刀上挑著膏藥旗的日軍士兵。


    孫玉民心裏非常清楚,這是二戰時期日軍威名遠揚的豬突戰術。以人命換對手重火力的耐久度。


    一連捷克式機槍的槍管都已經發紅,備用槍管全都已經換上了,還是把槍管都打紅了。機槍手急的當場脫下褲子往槍管上灑尿。


    馬克沁因為是水冷式散熱,加完水後,又把剩餘的水全潑在槍管上,開始繼續瘋狂的噴吐火舌。


    有了重機槍這絞肉機的壓製,一連陣地壓力驟降。在飽嚐一連一輪高飽和度攻擊後,日軍發現這邊陣地攻下的可能性基本上很小。


    指揮進攻的日軍軍官立即調整主攻方向,二連三連陣地馬上岌岌可危。


    孫玉民不知道團裏有沒有派上援軍,如果二連三連陣地被突破,那麽一連陣地也會馬上失守。心裏沒有絲毫猶豫,叫過來劉文智,對他道:“帶你們排去協助二連,等援軍到了再撤迴來。”


    劉文智帶著二十多號三排戰士,扛著幾箱手榴彈和兩挺捷克式往二連三連陣地奔去。


    這一輪進攻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在三營的支援下,二連三連陣地總算沒有丟失。


    三排支援二連三連時去了二十多人,迴來卻隻剩下八個人,劉文智左臂都受了槍傷。


    這還不算什麽,營部通信員張小虎過來報告時更讓孫玉民震驚,鄧營副戰死,營長吳幼元身負重傷1,已送下陣地,暫時生死不明。二連長昨日就已殉國,前陣的炮擊又讓三連長和他大半個三連葬身於陣地上。整個二團二營現在最高的軍事長官赫然變成了自己。


    “孫連長,接團長命令,二連三連陣地由三營接手,二營由您暫代營長,二連三連剩下的士兵軍官協助一連守這塊陣地。”張小虎說道。


    孫玉民望著跟著張小虎過來一連陣地的二三十號傷兵殘兵,心中倍感淒涼。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卻開不出口,隻默默地點了幾下頭,對劉文智說道:“把傷員帶到藏兵洞裏休息,其他人全劃到你們排去。”


    目送這些傷員退下戰場,又對身邊的張小虎說:“去清點下人數,包括傷員。”


    張小虎奉命而去。


    孫玉民從襯衣口袋裏拿出來香煙,叼到嘴上,顫抖的雙手怎麽也點不著火柴。連劃了十多根,還是沒戰著,邊上一個戰士見狀,拿起一個燃著的木材幫忙點著了香煙。


    孫玉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濃煙在他肺裏打了個轉,又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哪裏經過這樣的場麵,深深地恐懼環繞在他心頭,對於他來說是無比的怨恨這個戰場,恨不得馬上逃離這裏。


    雖然是恐懼,他卻不能表現在戰士們的麵前,麵對著百十號人那種期盼的眼神,孫玉民感到身上的責任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他還是不能輕言放棄,他要帶著這些人好好活下去。


    停在水中的橡皮艇無人操控,夾雜著一些日軍屍體往下遊漂去,河水又被染的血紅,空氣中的硝煙久久不能消散。


    幾日以來最為猛烈的攻擊終於被打退,站著爬著躺著坐著的國軍士兵都呆呆地傻傻的互相對望著,一言不發,陣地上顯得格外沉寂。


    日軍在上波攻擊未能奏效後,一


    個上午再也沒有發動進攻,似乎也元氣大傷。


    一直到中飯過後,團裏才收到撤退命令。


    金山衛還是失守了。


    此役一連陣亡六十四人,輕重傷四十多人,完好無缺的士兵加軍官不到五十人。而整個二營已被完全打殘,二連三連剩下了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中還有十一名傷員。


    當張小虎把名單交到孫玉民手上時,他腦子裏嗡嗡作響,心中莫名的傷痛不已,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1注:吳幼元是在南京保衛戰中身負重傷。但為了本書劇情需要,故設定成在此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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