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拿在手裏的杯子險些脫開,雖然他立即穩住了自己以避免玻璃杯被砸碎的慘劇,但杯中激蕩的水平麵仍舊彰顯出其主人並沒有他看起來那樣平靜。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娜塔莎、斯塔克、班納和克林特。他們用一種帶著奇異擔憂的目光隱晦打量著他。史蒂夫莫名覺得有點好笑。巴基從來沒有和他提過自己有一個男朋友。巴基沒有向他提過——巴基怎麽可能有一個男朋友卻不告訴他呢?巴基是他的小鹿,是他的中士,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將視線轉向巴基·巴恩斯,試圖從他那裏得到某些東西來肯定他內心的想法。就算巴基有男朋友,也應該是……


    然後他看見林秋白。那個男孩麵色是不健康的蒼白,但他在微笑。他們的目光在那一瞬相接了,史蒂夫從中讀出了某種程度上的冷酷,但那實在太短了,短到美國隊長幾乎以為是他自己的錯覺。隨後那個男孩低下頭,湊近了巴基——他毫不猶疑,毫無顧忌地吻上了冬兵的唇角。


    那隻是很輕的,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巴基在男孩低下頭來時沒有躲避,甚至稍微仰起頭,讓這個吻得以進行地更加輕易且親昵。他看起來不像是他所熟悉的詹姆斯,在林秋白俯身而來的時候,那雙新綠色,宛如林間小鹿的眼睛沉寂成西伯利亞冰原埋藏於冰雪下的岩苔,他們就這樣自然地相觸,然後分開——但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吻。


    林秋白直起身子。四周一片寂靜。他的掌心依舊穩穩覆蓋在詹姆斯的肩膀上。史蒂夫看見他露出了短暫的,甜蜜到殘忍的笑。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林秋白輕快地道。冬兵動了動嘴唇,看起來想說什麽卻沒有出口。他最後選擇看向了史蒂夫,看見他摯友幾乎是茫然的藍眼睛。


    “史蒂夫?你還好嗎?”


    我不好,巴克。他想這麽說,但依舊堅守在線的理智頑強地阻止了他。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胃裏翻滾,冰冷的,令人幾欲作嘔的。這種東西,或者是某種情緒奪走了他的語言能力,讓他無法對麵前的情況作出反應——


    “cap?”林秋白問道,語氣與神情都是純然的關切。所有複仇者都在看著他們。羅傑斯穩了穩自己的情緒,他想要開口,然後托尼說話了。


    “明天進行能力評測,男孩兒。歡迎加入複仇者。”


    林秋白報以微笑。


    查爾斯所要求的的治療條件隻是一間完全隱私的,足夠安靜的房間。以及他和冬兵兩人的單獨相處。


    巴恩斯本人對此提出了質疑。


    “我也許會傷到你,教授。”他坦然地說,並不對自己的危險性做任何掩飾,“他並不穩定。我是說冬兵——(林秋白在此時因他的言辭輕微地蹙起了眉峰)如果有任何人試圖碰到我的大腦。他隨時可能出現。”


    “不會有問題的。”查爾斯迴答。


    他一貫是溫和的模樣,此刻袒露出對己能力強大的沉著自信,竟顯露出難得一見的銳利,又不像青年人那般鋒芒畢露——立即讓所有人再次意識到,坐在輪椅上這個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麽溫柔無害,他是真正的變種人領袖之一,他足夠強大,並幾乎(理論上)無可匹敵。


    林秋白僅僅是看著。他當然樂於看見如此,眼裏光芒閃耀如黑曜石般明亮。


    巴恩斯還記得被強行入侵腦域破壞記憶的感覺,每一次都伴隨著無法忍受的尖銳痛苦。電流強勢而不可阻擋,將他勉力拚湊的自我一次又一次打碎、擊潰,直到靈魂蜷曲跌落空白的黑暗裏,隻剩空洞軀殼機械服從,成為九頭蛇引以為傲的殺人機器——自從離開九頭蛇後,他斷斷續續地記起。他恨透了被人窺探大腦,以至於冬兵潛藏在詹姆斯的外表下緊繃著,隨時準備對每一個幹擾他神智的人做出反抗。但他從沒有這種感覺,這種......溫和的,溫暖的,不帶絲毫侵略性的。


    他好像突然出現在了這裏。就像是黑客帝國......史蒂夫拉著他一起看的某部電影。他似乎懸空,但的確腳踏實地,好像腳下踩著完全透明的地板。四周都是閃爍的,碎片狀的閃閃發光的玩意兒。詹姆斯突然想起了西伯利亞的地下,某個昏暗的小房間裏浮動的無數溫暖熒光。他觀察著四周,然後發現那些碎片裏閃動著無數畫麵——那些是他的記憶。


    有些是他已經想起來的。有些是他覺得隱約熟悉,卻又似乎全然陌生的。他向前走了兩步,那些碎片浮動起來,就像是輕盈的蝴蝶,隨他走動帶起的氣流盤旋流動。某一枚碎片落到他眼前。純白的實驗室、純白的醫學褂、純白的手套。他隻看見男孩纖長的背影——他手裏拿著細長的手術刀。邊上有人對他說了什麽,於是男孩迴過頭,冷靜到冷漠的眸光再看見他的瞬間亮起了純然欣悅的笑。他走過來,褪下手上的手套和手術刀放在一起。


    他睜開眼睛。


    他有些迷糊,像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坐在輪椅上的藍眼睛教授注視著他,以一種帶著微妙探究審視的目光。那並不令人反感。


    “抱歉。”查爾斯稍有歉意地朝他頷首,“我盡力避免了。”


    詹姆斯意識到他說的是那些記憶。那並非是他主動讀取,而是這位教授在治療中觸及。查爾斯也看見了......在九頭蛇的冬兵和obsidian。他莫名有些緊張。但查爾斯看起來並沒有多餘的情緒。


    “恢複記憶並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查爾斯慢慢地說,“我能保證九頭蛇無法再用洗腦或者觸發詞控製你,但記憶需要慢慢恢複。”他頓了頓,溫和地說,“我想你需要明白。‘冬兵’並不是你的敵人。他是你的一部分。他就是你自己。”


    巴恩斯打開門的時候林秋白就站在外麵。他靠著牆壁,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巴恩斯朝旁邊退開一步,林秋白就從他身邊走過去,進去推查爾斯的輪椅。


    “我想巴恩斯中士已經徹底脫離九頭蛇了。”查爾斯笑著宣布。還圍聚在沙發上的複仇者們誇張地歡唿鼓掌,巴頓湊過去勾著巴恩斯的肩膀擠眉弄眼,史蒂夫露出如釋重負的笑。而斯塔克讓賈維斯立即致電尼克·弗瑞——“x教授親自認證。”斯塔克得意洋洋地衝那邊喊,“他沒有理由再把我們的小鹿仔變相拘禁在大廈裏了。”


    而這場歡慶的主角,詹姆斯·巴恩斯,似乎並沒有這麽高興。當然,他也在微笑,配合地和巴頓擊掌,甚至張開手朝史蒂夫問,需不需要一個來自“巴基哥哥”的擁抱。“你小時候就是這麽叫我的,史蒂夫。”巴恩斯眨著眼像是無辜的鹿,而美國隊長在隊友們的起哄裏幾乎臉紅耳赤。


    x教授來此當然不隻是要把他親愛的養子送到複仇者大廈。他需要去神盾局和尼克·弗瑞談一談。但天色已晚。複仇者大廈當然不缺這麽一個空房間,但林秋白表示查爾斯可以睡在本來為他加入複仇者準備的房間,而他自己堂而皇之睡進了冬兵的屋子。


    查爾斯對此並無表示。甚至朝自家養子投去了鼓勵的眼神。托尼唯恐天下不亂,在林秋白抱著個枕頭進冬兵房間的時候甚至吹了個口哨。


    “這也許不太好。”娜塔莎說。“說真的,托尼。這對隊長來說......”


    “怎麽了?”史蒂夫的四倍體力此刻發揮了不太恰當的作用。他聽見了“captain”,於是迴過頭看見了站在一起的托尼和娜塔莎。


    然後他們一起不說話了。


    斯塔克在淩晨從實驗室出來。他疲憊又困倦,酒精和黑咖啡刺激著他空蕩蕩的胃。他很餓,又很困——在兩者間搖擺不定。最後他決定先隨便吃點東西再去睡覺。當他下到公共樓層,祈禱著冰箱裏還有剩下的花生醬可以讓他配著吐司或是其他的什麽讓他吃個甜蜜的夜宵時,他驚訝地發現廚房亮著燈,裏麵還有人。


    “斯塔克先生?”廚房裏的人聽到了電梯打開的聲音。他探出頭來。“賈維斯說你還沒有睡——也許你可以稍等一下。如果不是很困的話。”


    斯塔克聞到了牛奶和蜂蜜的甜香。這讓他昏昏欲睡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打著哈欠坐下來,賈維斯貼心地打開了暖氣。幾分鍾之後——也許是幾分鍾。困倦讓鋼鐵俠對時間的感知力下降到幾乎為零的程度了——香噴噴的食物擺在了他麵前。


    很簡單的一碗糖粥。但是熱騰騰、甜蜜蜜。可我聞到了牛奶的味道。偉大的鋼鐵俠在大半夜的廚房有點鬧脾氣地看著他。顯然後者並沒有猜到他的意思。黑眼睛的男孩和他對視了幾秒,恍然大悟般拿起小勺子貼心地塞進了他手裏。


    “太晚了,斯塔克先生。”黑眼睛的男孩輕聲說,“最好不要吃太多。”


    然後他迴過身,端起一杯牛奶——那裏麵絕對加了蜂蜜,托尼·斯塔克用他的小胡子保證,粘稠的蜂蜜甜香泡在牛奶裏都快要溢出來了——走進了電梯。


    “晚安。”在電梯門合上之前,那個男孩微笑著朝他說。


    “晚安。”斯塔克下意識迴答。他用小勺子戳了一勺粥放進嘴裏。濃稠滾燙的口感糅合了米粒的清香和絲絲的甜,饑腸轆轆抗議的胃立即被安撫下來。斯塔克又喝了一大口,喊了聲賈維斯。“我們的小男孩——是做噩夢了嗎?”


    斯塔克大廈的ai管家無時無刻監視著大廈的每一個角落,但出於對個人隱私的尊重,ai管家的造物主,偉大的托尼·斯塔克一般並不會利用此去窺探隊友們的生活。當然,對於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廚房來,一個曾經被九頭蛇所控製,現在和曾經的九頭蛇最強兵器住在一個房間的,可憐的,病弱的小男孩(托尼在此刻選擇性忽視了他曾所見的這個男孩強大的戰鬥力),既然他喂飽了鋼鐵俠饑腸轆轆的肚子,那麽關心一下他也是理所當然。


    賈維斯調出了監控。


    房間裏隻亮著床頭一盞小燈。詹姆斯·巴恩斯坐在床沿,用人類的那隻手扶著額頭,看起來疲憊又沉鬱。周圍多少有些狼藉,一把短刀紮進了牆裏。看得出這裏發生過一場小小的搏鬥——然後林秋白端著牛奶走了進來。


    “......哇哦。”斯塔克說,“看來是我們的小鹿仔出了問題。”


    “這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sir。”賈維斯平靜地迴答,“自從把一牆之隔的隊長驚醒過幾次後,巴恩斯中士就開始有意識控製自己不發出太大的聲音。”


    隻是沒有人問起。所以賈維斯也從未說起。他們都以為巴恩斯開始脫離過去,以為他不會再在夜深從夢魘裏驚起。


    林秋白蹲下來,半跪在床前。他把牛奶杯遞給冬兵,一隻手放在冬兵的膝蓋上,微微仰起頭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他說了些什麽。斯塔克看著監控,男孩並沒有露出他所熟悉的,溫柔安撫的微笑。即使隔著畫麵,他也能看出籠罩著男孩的,安靜到寂靜的某種氣場——像是西伯利亞的永夜。這種氛圍和冬兵身上的某些東西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男孩突然抬起頭來。他的視線準確地看向了監控。斯塔克清晰地看見了那雙沒有溫度的黑眼睛。


    粥喝到最後一口。有些涼了。


    “......賈維斯。”


    監控關閉了。


    斯塔克站起來。他把吃剩的碗放到水池裏,決定迴房間好好睡一覺。今晚的粥很好喝,他想自己肯定能睡個好覺。


    查爾斯在第二天去了神盾局。帶出來一個被拘禁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胡子滿臉的研究員。“威廉。”門被打開的時候林秋白推著查爾斯的輪椅,平靜地喊出他曾經實驗室助手的名字。威廉看見他,灰色的眼睛裏突然燃起了灼熱的希望。


    他有些跌撞地走出來。神盾局特工給他解開了腳上的電擊鎖。“感謝你對ober的照顧。”查爾斯說。後者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又看了看林秋白。他隻是一個研究員。他所認識的林秋白僅僅隻是dr.lin的兒子,九頭蛇的特級研究員,他實驗室裏的導師。“obsidian·xavier,我的名字。”林秋白簡短地解釋,“查爾斯·澤維爾,我的父親......養父。”


    威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他在試圖理解這幾句話裏巨大的信息量。即使他成天呆在實驗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也至少知道變種人領袖查爾斯·澤維爾——x教授——的名字。


    “你不能再迴九頭蛇了。”林秋白說。身邊帶他們進來的神盾局特工看了過來。“為了安全起見。你可以選擇為神盾局工作。或者去澤維爾學院,那裏同樣有完整的研究室,dr.lin現在也在那裏。當然,如果你要作為一個普通人重新開始,我並不會阻止你。”


    威廉沉默了一會兒。


    “......克裏斯。”他沒有迴答林秋白的問題,而是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他的聲音沙啞又虛弱:“克裏斯在哪裏?”


    “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林秋白靜靜地迴答,“和你不一樣。他和他的小隊——神盾局沒有理由冒著風險收編一隊曾為九頭蛇賣命的雇傭兵,也絕不可能放任他們迴到人群裏。他們要麽接受我的雇傭,保護澤維爾學院,要麽就永遠呆在牢裏。”


    這根本就算不上選擇。威廉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林秋白,覺得他陌生極了,卻又忍不住想起橡樹嶺基地那場混戰,和西伯利亞實驗室裏男孩明亮的眼睛。那時候他有這麽瘦嗎?威廉有點走神地想。他看著林秋白,點了點頭。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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