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都紛紛找借口散去的時候, 顧南衣仍然有些耿耿於懷,她邊吃著早飯邊問秦朗, “邵公子怎麽突然哭成那樣了呢,是我說的話哪裏不對?”


    秦朗麵無表情道,“你說得很對。”


    薛振就是從小被顧南衣給慣壞了,是時候打幾巴掌讓他清醒一下。


    “等兩天後顧川來過,我有東西給你看。”秦朗道。


    “什麽好東西?”顧南衣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正坐在秋千架上, 雙腳離地兩寸多的距離前後輕晃,聞言停住了動作朝秦朗傾身,道, “能不能現在就看?”


    秦朗:“……”他憑借意誌力略顯艱難地扭開臉, 硬邦邦地迴絕, “不能。”


    顧南衣撇撇嘴, 又問,“那你知不知道我從前每天起床是不是都要做什麽事兒?我總覺得忘了點什麽, 卻又迴憶不起來。”


    秦朗一猜就知道顧南衣這突然忘記的是什麽。


    她大約每日早上起來都會翻翻那冊子看自己需不需要對記憶查漏補缺。


    “等顧川來後你就知道了。”他搪塞。


    顧南衣鼓起了臉,“那得要兩天,不如我讓顧川現在就掉頭迴來,他不是說自己是我的晚輩?這點話總該聽。”


    秦朗:“……”他發現自己不太會應付眼下這個顧南衣。


    於是秦朗想了一會兒, 祭出了屢試不爽的大招, “馬上中午了,今天吃什麽?”


    往日裏這招對付顧南衣簡直是百發百中,隻要秦朗挖了這個坑, 顧南衣立刻就跟在後麵掉進去。


    可這次秦朗問完後,顧南衣眨眨眼道,“都行呀,你是不是想扯開話題?”


    秦朗絕望地捂住了額頭。


    ——難不成從前幾年顧南衣都是在哄他好玩的?


    顧川臨走時說自己需要兩天時間準備,眾人便約定後日再見,即是說,秦朗還嘚用盡洪荒之力應付半失憶的顧南衣至少兩天的時間。


    可別說兩天,兩個時辰都讓他有點手忙腳亂了。


    從前對付顧南衣的套路全都不頂用。


    最後那條耍流氓的手段,秦朗又不敢立時用在顧南衣身上。


    ……當然從前不頂用的,現在還是不頂用。


    秦朗恍惚覺得自己迴到了剛到栗山村的時候,日日對著顧南衣和新生活都是無言以對、無所適從。


    他花了三年才摸索出一條路來,現在想要再來一次,想想就有點焦頭爛額。


    好在秦朗估摸了一下,顧南衣的心智頂多等同十五六歲,而不是五六歲。


    十五六歲的顧南衣好歹還是講道理的,若是五六歲光景的顧南衣,秦朗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一日在秦朗的狼狽應對當中過去,等顧南衣終於打著哈欠迴去睡下之後,秦朗居然不自覺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晚上睡過去,隨後也就還剩一日功夫了,他想。


    翌日,像是老天要幫秦朗似的,顧南衣剛用完早飯便有人來敲了門。


    秦朗聽出對方是個不通武藝的,也並非常來長安巷的人,抱著或許能給顧南衣打發點時間的念頭去開了門。


    自從兩人搬到長安巷,秦朗還是第一次這麽迫不及待應門。


    打開門後,秦朗才發現門外站著的其實也不是陌生人,是有兩麵之緣的沈家家仆。


    沈其昌那日服毒之後當場暴斃,秦北淵李承淮走時將他的屍身帶走,並未聲張。


    看薛振的態度,應當是不打算真治沈其昌的罪,而是悄悄發喪讓他能全屍迴到通寶去安葬。


    秦朗想到這裏,長相忠厚的沈家家仆果然低頭朝他一禮,恭敬道,“小人是代老爺來向顧姑娘辭行……並請罪的。”


    考慮到沈其昌同顧南衣的關係,秦朗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預備讓沈家家仆進去一遭。


    雖說沈其昌給顧南衣下了藥,但到底以死謝罪,藥也並非致命之用。


    再者,家仆說了請罪,定然也知道沈其昌的目的、以及他究竟做了什麽。


    在側開身之前,秦朗叮囑沈家家仆道,“她已經不記得了。”


    沈家家仆露出兩分驚訝之色,但很快又低下頭去,低低應了一聲是。


    精力過剩的顧南衣正拿著剪子禍害秦朗種的花,聽見響動立刻轉頭笑道,“來的是誰呀?”


    沈家家仆行了個禮,說自己是沈家的下人,然後便跪下為沈其昌請罪。


    顧南衣正拿著剪子蹲在地上,見到沈家家仆朝自己跪下,卻沒同常人一樣立刻起身避開,而是偏頭思索了下,問,“大家都說我失憶了,難道就是因為你家主人?”


    沈家家仆磕了個頭稱是。


    “那他人呢?”顧南衣問道。


    “目的已達,當場自盡了。”秦朗道。


    顧南衣略顯訝然地朝秦朗看了一眼,才對沈家家仆道,“那已抵他的罪了,至少在我這處是如此,你不必向我請罪,起來吧。”


    沈家家仆唯唯諾諾地磕三個響頭道了謝,卻沒立刻起聲,而是說手中有沈其昌的遺物,想要交給顧南衣。


    顧南衣雖然不記得沈其昌是誰,但對遺物倒是挺感興趣,把剪子往旁邊小凳上隨手一放,拍了拍手上沾的泥土便起身道,“那我看看。”


    秦朗看著那擺得一半露在外麵搖搖欲墜的剪子:“……”


    然而顧南衣已經開開心心地走了,秦朗隻好自己上前去把剪子提起來放好。


    沈家家仆不過是個腳步虛浮的普通人,甚至年紀也不大了,隻這幾步的距離,若是他有什麽歹意,秦朗根本不怕來不及攔下對方。


    可他偏偏疏漏了一點——若是這人拚了性命不要,還不是直接對顧南衣出手時,目的是有可能達成的。


    沈家家仆將懷中之物取出時,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秦朗的方向與距離,接著猛地將藏了許久的東西抽出,卻不是朝著顧南衣扔去,而是一轉頭便掄圓了胳膊扔向秦朗的屋子。


    秦朗的反應迅疾,迴頭的同時已經將剪子向著沈家家仆的方向擲出,根本不確認這一擊的結果便上前將顧南衣搶了迴來。


    顧南衣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什麽聲音,人就已經在秦朗的懷裏了。


    她根本沒受到什麽傷害,因為沈家家仆這一下驚人之舉根本不是衝著她去的。


    秦朗如同一枚暗器一般擲出的剪子深深沒入沈家家仆的肩膀,沒入一寸多,紮得鮮血直流。


    顧南衣記得自己從未見過這般血腥場景,合該是被嚇到的,可心中卻十分平靜,好像早就見識過就更為兇險的境遇似的。


    站定之後,她甚至有空拍了拍秦朗圈在她腰上的手臂,道,“我沒事。”


    最後一個字音剛落下的時候,顧南衣覺得麵前不遠處炸起一聲轟鳴。


    她的眼睫被這巨響震得下意識合了一下,還來不及去看前頭發生了什麽,就被秦朗扣住腰肢轉了個身麵朝了後方。


    整個院子都隨著這一聲驚雷震動起來,腳底的地麵仿佛活了過來,顧南衣根本站不穩腳跟,更何況後頭擊來一股巨力,像是無形的滔天浪波一般將顧南衣拍在了地上。


    ——還是連著背後的秦朗和她一起跌倒了。


    顧南衣幾乎是臉朝下摔在地上——若不是秦朗提前一步預知般地扣住她的雙手,又用另一隻手替她護住了額頭的話。


    饒是前後雙方的衝擊力都讓秦朗擋住,顧南衣這一下也被摔得七葷八素,耳邊陣陣尖銳的鳴響不止。


    爆裂的瓦礫、石塊、樹枝等等紛紛從背後砸來,顧南衣卻隻能聽見它們劈裏啪啦砸在地麵上的聲響,其餘的不用想也是被秦朗給全部擋住了。


    轟鳴隻這麽一聲便沒了動靜,顧南衣來不及等耳鳴消退便掙紮著要翻身去看秦朗的狀況,便伸手去掰秦朗的手,誰想居然一下子就拉開了。


    不僅如此,顧南衣甚至還覺得秦朗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稍稍輕了一些,好像他撐起身體、不想讓她覺得難受似的。


    “秦朗?”顧南衣抓住這個機會狼狽地在逼仄窄小的空間裏翻了個身,塵土飛揚中去找秦朗的雙眼,邊咳嗽邊急促地問他,“你傷得怎麽樣?”


    “無礙。”秦朗惜字如金地說。


    顧南衣哪能相信,周圍全是被爆炸掀起的灰塵,她看不真切秦朗的傷勢,隻能小心地用雙手去確認,先是找到了秦朗的臉,然後順著去撫他的脖頸,按了一圈確認脖子上沒有什麽大的傷口,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往背後探去。


    ——她摸到了一大塊濕潤黏糊之處,想也不可能是被水打濕的,而是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砸傷了。


    顧南衣有些慌神,但又咬著自己舌尖很快冷靜下來,道,“坐不坐得起來?讓我看看你的後背。”


    秦朗含糊地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行動,而是過了片刻才向後緩緩退去,撐著身體坐在了地上。


    顧南衣立刻手腳並用地上前去檢查秦朗的傷勢,好在身前除了狼狽些並沒有傷口。


    正當顧南衣要轉向秦朗後背時,從幾乎迷了人雙眼的飛沙走石之間,她居然有如神助地瞧見了一隻正向著他們這邊的鞋尖。


    ——那個沈家家仆還沒死!


    這念頭劃過腦海的一瞬間,顧南衣汗毛倒立,她幾乎沒作思考,竭盡全力地扳住秦朗的肩膀,借助自己整個身體的力道拽著秦朗向後倒了下去。


    幾乎就是同時,一抹刀鋒從秦朗的後腦勺旁砍了過去。哪怕隻慢上一刹那,這刀也是直接砍在秦朗後頸上的。


    顧南衣尚未跌到地麵,冷厲的視線在下墜中同握著一把刀子、自塵土間隱隱約約現出身形的沈家家仆對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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