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忠果然去與人深夜暗會, 秦朗一路不近不遠地綴在後麵, 大約跟了半個時辰, 途中繞開了七八支巡夜的官兵小隊, 可見肖忠對此也早做過了解。


    秦朗倒是不在意今天能不能抓住肖忠, 他在意的是能不能揪出肖忠去見那人的身份。


    因此當肖忠終於帶著人停下腳步的時候,秦朗也提起了神。


    他沒有貿然靠近,反倒停了下來看著肖忠往那處河邊的樹影下走, 樹冠底下最黑的地方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 隻是夜間昏暗,他又幾乎都被罩在樹的影子裏,秦朗眼神再好也看不清楚。


    肖忠帶來的兩人呈護衛的姿態在幾步外望風,肖忠則是站到樹下同陰影裏的人說起話來。


    隔的距離實在不短, 秦朗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他也不急,靜靜蟄伏在原地耐心等待著。


    ——這人都來了,他不怕今天見不到對方的真麵目。


    肖忠的藏身之地更是已經摸透,秦朗甚至有把握後半夜再悄悄殺過去一趟。


    肖忠與那人的交談看著並不順暢,說了幾句便情緒激動地揮舞起手臂來,看起來仿佛陷入了爭執當中。


    隨著他們聲音的抬高,秦朗聽見了被風送來的幾句隻言片語,先是“封城”, 然後又提到了“放火”。


    肖忠眼下暴露了行蹤,隻剩最後一條褲衩,想必也是急著脫身, 封城於他而言十分不利。


    而“放火”若也是肖忠做的話,隻能說明同他說話這人知道顧川入京的事情。


    ……這留下的可選人就很少了。


    秦朗眯起了眼。


    肖忠同那人的爭論很快告一段落,他重重揮舞了一下手臂,肢體語言看起來十分憤怒,隨後便迴頭去喊自己的兩名手下。


    ——翻臉了?秦朗這麽想著,剛翻轉手腕扣上一枚暗器的時候,突然又聽見了一人的腳步聲。


    又有人來了。


    秦朗停住動作循聲望去,發現這人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得極好,如果不是剛才唿吸驟變發出異動,秦朗幾乎也沒能注意到他。


    就就在秦朗的注意力被吸引的這瞬間,不遠處樹底下的情況突地發生了轉變。


    肖忠轉頭喊人的那一瞬間,原本站在樹影下一動不動的那人突然發難,猛地朝肖忠撲了過去,那架勢簡直兇悍得像要同歸於盡。


    肖忠猝不及防,他的兩名手下也離得好幾步遠,根本來不及上前施救。


    電光石火的刹那間,兩個人影交疊,肖忠發出一聲慘叫,顯然是被傷到了。


    秦朗隻遠遠地看動作,覺得肖忠大概是被人照著脖子捅了一刀。


    兩名手下急著去扶踉蹌倒地的肖忠,行兇那人卻飛快地轉身就沿著河道跑了。


    秦朗不太在意肖忠能不能活著,更何況這麽一聲淒厲的慘叫,巡夜官兵很快便會趕到,根本不怕肖忠這半條命能跑到什麽地方去。


    他隻是短暫做了一番衡量便決定去追已經跑出不少距離的行兇者,可剛要動手,在他不遠處的另一名圍觀者已經悄無聲息地現出身形追了上去。


    秦朗向來能按捺,他慢了一拍去看最後那名潛行者的身份,發現他竟沒有遮掩自己的麵容,還勉強算張熟麵孔。


    ——是本應該已經葬身於大火之中的顧川!


    秦朗立刻就改變了思路,他落地先去了肖忠身邊。


    兩名手下想也不想地朝秦朗攻去,被他三兩下製服敲暈扔到一旁。


    秦朗走到捂著自己脖子低聲急促喘息的肖忠身旁,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猜測沒錯,肖忠被一刀又準又狠地刺進了脖子裏,鮮血一股股地向外瘋狂噴濺,周圍又沒有願意救他的大夫,已經沒救了。


    秦朗蹲下身去,幹脆地掀了肖忠的帽子。


    果不其然,肖忠已經年輕了一些,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樣子,雖然同他的真實年齡還有差距,但比從前行將就木卻好了許多。


    若不是滿臉鮮血,倒也能看得出他從前儒雅俊美的模樣。


    秦朗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沒和肖忠說一個字便準備起身去追離開的顧川和神秘人。


    可肖忠卻猛地伸手抓住了秦朗的腳踝,用了十成十的勁道,壓根不像一個垂死之人。


    秦朗低頭看了一眼,神情十分冷漠。


    在秦朗踢開自己的手之前,肖忠艱難地發出了詭異的笑聲,因為脖子上被捅了個洞,笑聲聽起來從喉嚨裏漏了風,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


    “你需要證據。”他說。


    秦朗給了肖忠兩分耐心,“能讓你狗咬狗的證據藏在哪裏?”


    肖忠勾起了嘴角,扭曲地大聲笑了起來,他斷斷續續地道,“我在樹下……藏了……書信。”


    秦朗思索了一下。


    肖忠說的肯定是李承淮正在搜的那塊地方,但聽他提起的幾次,都沒說過院中的樹有什麽異樣,可能是錯過了。


    畢竟已經是個堆滿了重要情報文書的院子,誰能想到肖忠還特地將最重要的東西埋到了樹下?


    若是新埋的或許還能發現,幾年前的卻很難分辨出來那塊土地有什麽異樣了。


    隻秦朗擰眉思考的這短短幾個唿吸的時間裏,肖忠眼中的光彩便迅速委頓了下去,方才不知道怎麽爆發出來、拉住了秦朗的力道也消失不見。


    秦朗再低頭看去時,肖忠的手已經無力地垂到了地上。


    秦朗見過太多死人,不必去探鼻息便明白肖忠這得來不易的第二條命已經還迴去了。


    巡夜官兵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秦朗輕巧地擰身跳到河道旁的商鋪頂上,往顧川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是決定先去肖忠的密室。


    肖忠顯然是猝不及防被合作對象反咬一口之後不甘心,將死之際把對方的把柄交了出來——那才是最有力的證據。


    況且殺了肖忠這人一定也擔心自己的尾巴,說不定得空之後便會立刻想盡辦法毀滅留下的證據。


    他和肖忠合作這麽久,這時候突然翻臉,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遲了,便不一定能再得到這份證據了。


    秦朗不再遲疑,掉了個頭便直接往宋太後先前交代的肖忠密室趕去。


    密室在幾日前就已經被李承淮帶人盡數搬空,屋子裏除了陳舊的家具之外空無一物,周邊也沒有人把守,秦朗進去得很容易。


    院中就那麽四棵樹,秦朗挨個繞了一圈,最後停步在廢棄鴿舍的位置,麵向院中設想了一番。


    鴿舍旁邊就是桌椅,可以坐著看信中內容。


    若是他收到飛鴿傳書後要將信藏起來,便不會選一個離鴿舍太遠的位置。


    秦朗四處看看竟沒找到適合的掘地工具,幹脆掏了匕首從離鴿舍最近的那棵樹底下開始挖土。


    匕首削鐵如泥,小半刻鍾的時間便將樹幹周圍挖了大半圈。


    隨著叮的一聲,秦朗知道自己的判斷對了。


    他手腕一挺一翻便將匕首撞到的鐵盒從土裏翻了出來。


    鐵盒看起來已經相當陳舊了,因為被埋在土中多年,看起來鏽跡斑斑。


    秦朗將匕首拋了下反轉角度,謹慎地隻用匕首尖去撬鐵盒的蓋子。


    他正要用力的時候,突然外頭傳來了又一陣腳步聲。


    秦朗立刻收了力,足尖一點便順著樹幹借力上了樹,將身形隱藏在了茂密的樹冠當中。


    這樹多年不經修剪,倒是長得茂盛,在黑夜間擋住一個秦朗不在話下。


    腳步聲靠近了院門,在門口處駐足了一會兒才將門推開,閃身入內又飛快地將門掩上,動作雖快,看起來卻很不熟練,活像是在腦中設想過一遍,可從來沒半夜三更出來幹過這種月黑風高的事情一般。


    對此等手段已經相當熟練的秦朗靜靜地蹲在樹上,一手扶著旁邊的樹杈觀察來人的身形。


    那人進了院中,如同沒頭蒼蠅似的焦急地轉了兩圈,先進去查看了空空如也的各個屋子,接著才看到樹下被人新翻動過的痕跡,急得跺了跺腳。


    近處根本沒有他人,秦朗不怕這個一看就沒有功夫的人插翅飛走,他冰冷地從樹上俯視這人的一舉一動,等待著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來人不死心地低頭在土裏反複又挖了一會兒,一無所獲後發出了長長的歎息聲。


    過了一會兒後他便站起身來,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拍拍手上的土就要往外走去。


    秦朗這時候才出聲道,“你在找這個?”


    院裏一直靜得隻有風聲和蟲鳴,秦朗倏地開口將樹下的人嚇得一個趔趄,但他竟然沒有下意識地迴頭朝秦朗看去,而是頭也不迴地拔足便向外狂奔而去,像是要就地甩開秦朗似的。


    然而就算是樓蒼這等高手,也未必能在夜間甩開秦朗,更不要提這麽個腳步虛浮、不通武藝的普通人了。


    秦朗在對方打開門之前就揪住他的後領將他製住,“盒子裏的東西和你有關?”


    他邊說著,邊輕鬆地卸了對方的兩條手臂。


    還沒來得及刺向秦朗胸膛的銳物隨著對方手臂的失力叮當一下摔到了地上。


    想要在秦朗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偷襲他成功的人世上也沒幾個,至少眼前這位不是其中一人。


    秦朗這才將要逃跑的人翻過身來,扯下對方臉上蒙住臉的黑布。


    他盯著這夜間訪客的臉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真不想見到是你。”


    他頓了一頓,皺著眉不悅地道,“……這會讓她很難過。”


    聞言,來人幹巴巴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他幹脆地說,“我也沒想到會被你捉住,你明明應該被人引到了另一頭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就可以完結正文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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