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道在開到一半的時候就眼見的狹窄了起來。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自家少爺麵無表情的臉,擰著眉慢吞吞的在巷子裏開。


    林岑在沉思中抬起頭,恍惚的看到路人的身影從車尾走到車頭,繼而慢慢走遠。


    林岑:“……”


    他默默的轉頭,和一直心緒不定的秦羽見對視了一眼,眼神複雜。


    秦羽見:?


    林岑直接叫了停車。


    司機先是迴頭看了看秦羽見,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在較為安全的地方停下了車。


    秦羽見先打開車門走出去四下看了看,兩邊堆積著攤販留下的貨架,把這個本就不寬闊的街道擠壓得更為逼仄,路上時不時的有諸如碎紙屑、垃圾食品包裝袋之類的東西在風中打著璿兒。


    秦羽見的臉色有些發黑。


    勉勉強強的看在林岑的麵子上沒有那麽明顯的表達出自己的嫌棄。


    “你站過去些,我出不來。”


    林岑半開著車門無語的探出頭朝他喊。


    “就這麽寬,沒地方站了。”


    “那你往前走幾步。”


    秦羽見不清不願的讓開位置,才讓林岑有地方落腳。


    “其實不用開這麽裏麵的,等下調頭都不好出去。”林岑從後備箱裏把自己的箱子拖出來,“今天就謝謝你了,再見。”


    從開車門到下車到拿行李再到離開,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半點沒有停歇。


    秦羽見張著嘴還想問問他關於今天曲子的事情,結果一轉眼少年沒入人群就像消失一樣再也看不見了。


    秦羽見鬱悶的坐上了車。


    “迴家!”


    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一般人在朋友送迴家之後不會邀請朋友去房裏坐坐嗎?”


    司機在心裏偷偷想,人家明擺的拿少爺你當冤大頭看不明白嗎?


    但是嘴上他隻能說:“可能是因為林先生不是一般人吧。”


    這話有些敷衍。


    可沒想秦羽見很輕易的就接受了。


    不但如此,他還自己找了個理由。


    能彈出這樣曲子的人,能是普通人嗎?不通世俗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秦羽見想了什麽林岑一概不知。


    他把行李往原主的客廳裏隨意一扔,就把自己關進了臥室裏。


    臥室裏,林岑盤腿坐在床上。


    是標準的修煉姿勢。


    節目組其實給每個選手都安排了住所。


    隻不過他們這些還沒出道的練習生,所安排的都是像大學宿舍那樣的四人間,沒有一點隱私可言。


    林岑今天要迴來,是因為要去做一件不能被人看到的事情。


    在今天的節目上,他用曲音消弭手上痛楚的同時,給了對方重重一擊,順帶下了一個標記。


    而他現在,則是要在理清自己和原主之間關係之後,再順著這個標記,去以絕後患了。


    ……


    夜色四合。


    當整棟樓最後一盞燈熄滅之後,林岑終於睜開了眼睛。


    林岑打開燈,暖黃的小夜燈照見了他有些怪異的臉色。


    早知如此,他就囫圇的頂了林岑的身份過下去就好了!


    非要探究來探究去,探究出來自己是在一個被限製了未來的世界裏!


    原身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父不詳,母親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到大,在他小時候也曾有一段短暫的婚姻,林岑那把無比珍視的吉他就是那個爸爸送給他的。


    但是沒過多久,林母又恢複了單身,再過幾年,就在原身十八歲的時候撒手人寰。


    留下來一棟陳舊的老房子和幾百塊錢,也至少讓原身不至於流落街頭餓死在路邊。


    原身剛經曆完高考,還沒來得及享受三個月超長假期,就被母親去世這個消息砸得眼冒金星。


    因為未婚先孕的緣故,原主的母親早就和家裏斷絕了關係,父母兩邊都沒個親戚可以依靠的林岑,隻能到處去打工。


    原主的音樂造詣很高,清亮的嗓音能駕馭很多常人所不能駕馭的音階和唱法。


    在朋友的提議下,他參加了“歌聲撩人”的選秀,然後順利的通過了海選。


    說是海選,卻是嚴格到上萬人中隻留下了五十個人。


    他是抱著希望而來的,卻折戟在了第一次小組賽中。


    林岑的到來也並不是意外。


    而是原身想要逃離的渴望太過於強烈,強烈到穿透了世界的壁壘,鎖定了世界之外看過這本書,而且正好同名的林岑。


    妖的名姓,是帶有力量的。


    在林岑性命垂危的時候,是原身用意念將他拉了進來,渴望用異界妖魔的力量來幫助自己,卻沒想虛不受補這個詞,在這種情況下同樣適用。


    原身沒了。


    而林岑來了。


    林岑是有些生氣的。


    明擺著原身拉他過來不是好心,卻因為他實打實的因此撿了一條命而不得不還這個恩情。


    他雖是妖,修的功法卻是正道,不結了因果,渡劫時候的心魔首先就過不去。


    再加上這個該死的世界並不是千億年自然演化而來的,隻不過是一本被人用來yy,世界之靈吸收到信仰強行化出來的一個殘缺的世界!


    是本書也就罷了,可他林岑竟然還不是主角!


    居然還是個被人用傷仲永來反襯主角的一塊墊腳石!


    林岑氣得肝疼。


    他砰的一聲炸成一團煙霧從窗戶處衝出來,風馳電掣的就往被他標記的方向衝。


    在他正有火沒處撒的時候惹上了他。


    林岑宣布。


    今天晚上有個人。


    他死定了!


    ……


    在市中心最高的一棟寫字樓裏。


    祁少陽批改完了最後一份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揉了揉眉心,滿臉沉思之色。


    忽然,他的目光凝滯住了。


    皎皎月色之下,身形纖細的少年穿梭在雲層之中,一陣風吹來,露出了那張遠非凡人所能擁有的絕世容顏。


    隻是這月下仙子,也愛穿老人汗衫嗎?


    祁少陽麵無表情的盯著夜色下騰雲駕霧的少年,直至他的身影再也瞧不見了,才沉默的從窗前走迴來。


    在辦公桌下第二個抽屜裏拿出了幾瓶沒有包裝的小藥瓶擺在一堆文件旁。


    他又出現幻覺了。


    祁少陽盯著桌麵上毫無作用的藥片,臉色越發冷峻。


    而造成這種誤會的始作俑者,瞬息之間就已經飄過了兩個城市。


    他留下的印記是一道音浪。


    隨著他的靠近,體內的琴弦也開始共鳴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


    林岑站在樓下,望著被黑暗籠罩的整棟樓。


    暗算他的人,就在這上麵。


    林岑冷笑一聲,邁開步子就往樓梯處走。


    卻忽然聽到窗戶被推開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夜裏分外的清晰。


    林岑心裏一凜,往後錯開幾步將自己的身影罩在樹蔭下,白玉琵琶落在他的手中,隻要輕輕一撥琴弦,便能取人性命。


    隻聽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在月色下越發的詭異起來。


    “小夥子……”


    林岑忽然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手機外放的音樂能不能關小聲點,我孫子明天還要考試呢。”


    林岑:???


    共鳴的琴音驟然而止。


    林岑懵逼的從樹下走出來,抬起頭就和探出窗的老人眼神對上了。


    老人眼下掛著兩個碩大的眼袋,瞳孔渾濁,臉上是歲月刻下的道道溝壑,看起來和尋常的老人沒什麽兩樣。


    林岑神色卻有些凝重,抱著琴的手越發緊了起來。


    “老爺爺,我就是來找個人,打擾到您孫子了我這裏跟您說一聲對不起。”


    老人卻是瞪大了眼睛,“大半夜的找什麽,沒有人,早跑了!”


    林岑頓時失聲:“跑了?!”


    老人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擺擺手,“就你那烏龜速度,能追上個什麽,趕緊迴去迴去!”


    林岑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就在這時,老人的房間裏隱隱約約飄來了不是很清晰,卻奶味十足的聲音。


    林岑心想,這大概就是老人的孫子了。


    不過這奶唧唧的聲音,能到考試的年齡了嗎?


    當務之急並不是思考這些,而是繼續追蹤著自己的音波趕去找人算賬。


    隻是他一轉身,腳下就被人給定住了。


    林岑無語的轉過身,“不是您讓我趕緊迴去嗎?”


    “讓你迴去不是讓你繼續往外跑。”老人賤兮兮的聲音傳了過來,隻不過這一次卻是以傳音的方式,“少年人啊,得饒人處且饒人,人都要沒了,也好歹給人一個準備後事的時間吧。”


    林岑翻了個白眼,“好好好,我迴家。”


    話音剛落,他就再次化成一道煙霧,比來時更加洶湧的往迴衝。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來這個鬼地方!


    林岑怒氣衝衝迴去的同時心裏也納悶不已,他當時看的這篇小說,標簽好像沒有寫上玄幻兩字吧??


    怎麽隨便遇上個老頭子都像個世外高人一樣!


    同一時間,祁少陽眼神呆滯的看著窗外,手中的水杯“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不顧自己被打濕的褲腳,揉了揉眉心,撥出了那個自己一輩子都不想再打的電話。


    “閔醫生,明天有時間談談嗎?”


    在半個小時之內,同樣的幻覺出現了兩次。


    隻不過方向變了而已。


    祁少陽歎了口氣,目光深邃而悠遠。


    有時候他會懷疑,他所看到的夢到的腦海裏浮現的,這些光怪陸離的一切。


    果真都是幻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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