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韌允了與她一同飲酒, 沈封雪心情不錯, 一路上都非常安靜地不打擾林韌,卻不知有人因為她的沒有說話,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的, 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


    一到王府門口,便看見問寒惦著腳在門口等著,她手裏還捧著一包雲香糕,沈封雪見了, 側身下馬, 道:“我今日可真是走運,不僅有酒喝,還有人特意給我買了雲香糕,早知道能有這種待遇,我可得多進去幾次。 ”


    問寒一聽這話, 就知道姑娘那不正經的毛病又犯了, 她惱道:“呸呸呸, 姑娘每天就知道瞎說,這天牢又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你總去那裏做什麽?你若是再這麽說,這雲香糕就別吃了!”


    她背過身去,沈封雪攬住她的肩膀:“你還跟我生上氣了, 好了,我不逗弄你了,火盆呢, 我這就跨。”


    問寒悶悶道:“跨火盆有用的話你還能進去,我算是看出來了,就姑娘您這性子,就算給您跨一萬個火盆,這黴氣都能讓您自己作到身上。”


    她撥開沈封雪的手:“您呀,還是消停點,比什麽都強。”


    林韌緩緩地走過沈封雪身旁,道:“你這婢女可比你明白事理多了,不過也無妨,總歸我不會不管你,在上京城中,還沒人能欺負的了你。”


    “這話可是你說的。”沈封雪轉而抬手想攬林韌,卻被後者狠狠一瞪,隻得悻悻收迴了手:“那豈不是麻煩你了,放心,我還是有數的,別人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別人。”


    “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姑娘隻要活著在這上京城中,便是他人眼中釘肉中刺了。”談話間,江延摸著胡子緩緩而來:“姑娘看起來精神不錯,果然一切如師父所料,姑娘來這上京城中,是正確的選擇。”


    沈封雪和問寒一樣,小的時候沒少遭到江延的毒手,看到他撇撇嘴:“軍師派你前來,想必淳洲一切安好,好了,我們別在這裏說話,人多口雜的。”


    她跟在林韌身後進府,餘下的人也隨著他們一同進入,沈封雪本想迴到院子裏歇會兒,可江延卻不放人。


    江延指了指站在霓雲院門口的趙琪:“我看這位小哥骨骼驚奇,很有前途,但是他不願意跟我說話,你去給我做個說客,讓他搭理搭理我唄。”


    沈封雪略有無語:“……你又想幹什麽,有事兒自己說去,你這人向來不安好心,我可不幫忙,迴頭倒黴的人指定是我。”


    實在是小時候留下的太多恐懼,她太了解江延了,此人看著正派,實際上花花腸子一大堆,比她還不靠譜。


    江延長歎:“我就是想收個徒弟,哪有這麽多歪心思,姑娘你這麽說話,可真的傷我的心。”


    沈封雪嗬了一聲。


    江延對來自小主人的嘲諷完全無視,而是掐了掐手:“今日就算了,我估計他們兩位也快到了,走,和我去找攝政王去。”


    沈封雪一臉懵:“誰快到了,你在上京還有認識的人呢,怎麽不早說?”


    江延卻賣關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又不會害你,走走走,一起走。”


    他推了推沈封雪,走到門口,看到守門的趙琪,道:“姑娘讓你繼續去查失竊的案子,你且去吧。”


    趙琪抬眼看著沈封雪,正巧這個時候十七也從天景閣迴來,沈封雪便道:“你且去查,遇到事情保命為先,十七,你保護他。”


    淡淡的香氣彌漫在林韌的書房,周禮之和石澤麵麵相覷,還是周禮之先摸了摸腦袋,道:“王爺,下官是接到了王爺的通知,才前來的,傳信的是府上的小廝,我之前還見過來著。”


    和他一樣摸不著頭腦的是石澤,他自從當上了兵部尚書,整日裏忙的厲害,幾乎有一段時間沒來王府了,這次攝政王忽然召見,他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麽惹得這位主子生氣的事情了,便跟個鵪鶉似的站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林韌也皺起眉,他是去接沈封雪的,壓根就沒叫這兩個人過來,是誰膽子這麽大,敢冒用他的名義,把周禮之和石澤叫來了?!


    但當他看到沈封雪旁邊的江延之後,答案唿之欲出。


    江延見到他,先是眯著眼睛笑了一笑,隨後拜道:“王爺恕罪,草民初來上京城,不得已之下才借用王爺的名義將二位大人請來,草民行事魯莽,願意請罪,不過在王爺罰我之前,且讓我問幾個問題。”


    林韌的視線落到了沈封雪身上,卻見女子悄悄嘁了一聲,又好像是怕江延發現,謹慎地轉過身去。


    真是難得還有沈封雪會害怕的人。


    他隻覺得心底一軟,便衝她招手道:“灼灼,過來。”


    都是自己人,還要把戲做全?


    他是性格謹慎,沈封雪也不想被江延看出來個所以然,便利落的過去,坐到林韌身邊,搶了他的茶水,痛飲一口,果不其然,又看到身旁的人嘴角微微一扯。


    江延見到兩個人坐在一塊,倒頗有些舉案齊眉的模樣,也不得不感歎二人般配,但現下他卻不是來欣賞二人姿態的,而是對石澤和周禮之一起拜了一拜,而後道:“二位大人,草民江延,乃是淳洲忠義侯府上謀士,如今王爺與我忠義侯府就要結姻,既然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總得認識認識,江延先問一個問題,二位大人憑心而答,待到答完這個問題,我再告訴而為大人,今日我找你們來,到底是為何事。”


    周禮之與石澤對視一眼,一起看向了林韌。


    林韌點了一下頭,算作同意。


    周禮之這才敢開口:“先生請問。”


    江延拱手:“這個問題對於二位大臣,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我知道二位在成為王爺心腹之前,亦是朝中清流,若是以後,王爺大業得成,二位該如何自處?”


    這一問,讓在場的三位男子,同時沉默下來。


    世人隻知林韌是佞臣,也自然會覺得石澤和周禮之是走狗,來日他們心願達成,沒有人會知道是他們在背後謀劃。


    周禮之深吸了一口氣:“若是能活,誰不想守著一方妻兒,閑雲野鶴,自由自在,石大人而立之年,仍未娶妻,不就是害怕他年連累妻兒,這條路太難走了,沒有到最後一步,誰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且不說這些,便是真的成功,宮中那位,又豈不會有防備之心?”


    周禮之看了一眼林韌:“我不知道石大人是怎麽想的,總之我是早已做好身死的準備。”


    卻隻聽得石澤笑笑:“周大人,你我同袍多年,怎地,你想拋下我一個人先去,那可不妥。”


    周禮之喲了一聲:“可別咒我,你個老不死的,我還想好好活著呢,要是能活,誰想死呢?”


    他二人對視一眼,皆是笑起來。


    林韌黨羽雖多,但更多的都是因為一時的利益不得不依附,可謂有這周禮之和石澤二人,是他真正的心腹,無非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往後的路,他們都會一起前行。


    林韌聽完二位大人的話,沉聲道:“二位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觀,此事不論成還是敗,本王都會允諾你二人無事。”


    沈封雪撥弄了一下林韌的杯子,她想起來了,前世林韌與她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朝廷中的事情,便是依靠周禮之和石澤兩位大人撐起來的,這二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但她更明白的是,江延問這一番話的含義。


    沈封雪笑道:“二位大人確實不必悲觀,雖說我們所做的事情不被世人認同,但曆史從來都是勝利者的史書,隻要贏了,我幫你們編撰就是。”


    想到沈封雪平時看的那些玩應兒,她編的東西可不敢給人看。


    林韌扶了一下額頭,而後冷下神色:“江先生的話可問完了?”


    江延笑道:“自然是問完了,現在,我要說我此行的目的了。”


    他向前一步:“如今禮部和吏部的位置都有人暫代,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草民雖遠在淳洲,但對上京形式還算了解,也大概知道各部之中誰是清流,誰是暗潮,不過密報終是可能不準,所以草民鬥膽,請任戶部尚書一位,做王爺的第三把刀,待他年之後,臣自會歸隱田園,頤養天年。”


    沈封雪站起身來:“先生,你可想好了?”


    “若不是想好了,我怎會千裏迢迢來到上京。”江延道:“師父也說過,大祁氣數已盡,可我不甘心,想必在場的諸位,也都不甘心。”


    “既然先生也帶著這份不甘,今日之約就此達成。”林韌向來幹淨利落,江延時沈封雪的人,他信任沈封雪,也信任她的人。


    沈封雪也對他拱手:“先生高義,封雪佩服。”


    江延擺擺手:“這天下高義之人多得是,隻不過我比較走運罷了,好了,我也不和你們掰扯那麽多了,接下來我就仔細和你們講講,如何把戶部尚書這個位置,挪到我身上。”


    謀士眯起眼睛笑了笑,周禮之和石澤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不寒而栗起來。


    林韌也好奇的看著江延,他也很想看看,沈封雪前世的軍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江延笑眯眯的看著沈封雪:“本來我想著,姑娘個性一向乖張,惹禍這種事情最適合你了,不過,你現在身份特殊,還是老老實實呆在王府中吧,我可不想出師未捷,就先被王爺砍死了。”


    他一轉身,攬住周禮之和石澤:“兩位大人,京兆尹府的天牢好像風景不錯,你倆誰想進去看看?”


    ……


    月亮掛在夜空,沈封雪如約來到林韌所在的寢院,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林韌的院落,院內有淡淡的梨花香氣,很是清新。


    不是梨花盛開的季節,怎麽會有梨花的香味?


    等沈封雪走進一看,才發現原是桌上放著一壇梨花釀,沈封雪快步走上前去,鼻子貼在酒壇上嗅了嗅,隻道香味純正,不愧是攝政王拿出手的東西。


    “你這人,竟是半分都等不及。”


    正當她想偷偷摸摸喝一口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林韌的聲音,她輕笑一聲,轉過頭去:“若不是好酒,我又怎會等不及,你——”


    她所有的話,在看清林韌之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古人有雲,女子一笑傾國傾城,可要是她說,這男子俊美起來,也應當是可以傾國的。


    那男子一改往日黑袍裝扮,今夜穿了一襲白衣,皆是她平日所喜,書中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她甚至有點結巴:“你…你今日,如…如何穿成這般模樣?”


    林韌麵上冷清,道:“前些日子陛下賜了我幾匹緞子,今日餘靜正好送來成衣,我瞧著還不錯便試了試,你若是喜歡,我送你幾匹?”


    衣衫的確是餘靜送過來的,隻不過這套衣衫並不是給他,而是陛下賞賜給諸家公子的。


    這套衣衫,用的是邊角料子,比起他平日穿的蟒袍,做工不知道差上多少,可他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把這套衣衫留了下來。


    更是鬼使神差地,在今夜約她飲酒後,換上了這套外衫。


    “不用不用。”沈封雪迴過神:“陛下賞賜,自然好看,隻是我從來都沒有瞧見過你穿白色,有點驚訝罷了。”


    “嗯。”林韌贏了一聲,與她同座,親自為沈封雪滿上酒盞:“你今日受委屈了,本王保證,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沈封雪笑:“王爺說的話我相信,不過是今日事情發生的突然,我沒來得及報你的名字就是了,不然在上京,我在哪兒不是橫著走?”


    她一口飲盡,笑道:“酒香濃烈,你這王府可真是好,像我府上,酒水都被軍師拿走了,一杯都不肯留。”


    林韌無奈地笑了。


    他本不是貪飲之人,府上也沒有多少好酒,隻不過在她來了之後,才命餘靜到處搜羅。


    他與沈封雪一起把盞,隻見她笑意盈盈,猶如她帶著他當年策馬而行,成全了他一生唯一一次的放縱。


    他曾想不顧一切的殺了她,上輩子是為了大祁,為從不想承認,死死壓在心底的齬齟。


    是以這輩子他也想殺了她。


    他本也能在淳洲便要了她的命。


    為她幾次三番的戲弄,為他不爭氣的因這戲弄動情。


    前世無數個夜裏他都希望將“他”千刀萬剮,可到最後,也隻是讓她不遠萬裏,從淳洲前來上京,誰都以為他是為了兵權,就連他自己也告訴自己,他是為了來日沈封雪逆反之前,親手將她誅殺。


    感情於他,乃是藏匿。


    他不允許任何人發現,甚至自己,可每每看到她與別人談笑,隻能忍著不甘,一字一句,隻為大祁,偷來片刻溫情。


    乃至於他看到她與別人飲酒,那股不甘心從心口湧動,席卷,鋪天蓋地而來,卻也隻是不言半字,為她拍去裙擺上的塵埃。


    他正想著,卻沒有發現沈封雪一杯接著一杯,越喝越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姑娘早已滿臉通紅,在一旁嘿嘿的笑了起來。


    而後,沈封雪對著他的臉打了個酒嗝兒,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她眯著眼睛,星光融入進去,晃晃悠悠的起身,捏住林韌的臉,若前世無數次對他的那般語氣不正經:“喲,這是誰家小公子,長得可真是好看,你要是願意,嫁我如何?”


    梨花酒釀,他選了最烈的那種。


    隻盼誰也不知道,他在酒盞倒著的月色中,輕輕說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林韌與沈封雪的前世,文中會有穿插,但關鍵情節應該都會放在番外講,關於林韌為什麽動心,這和他的成長背景有關,都會在番外講。


    林韌是一個極其擅長隱藏的人,我寫的時候把所有東西都藏在隻言片語中,許多細枝末節都早就出現了,但看上去可能會有點讓人感覺跳躍,他不是一下轉變,而是藏了太久,一下沒有克製住。


    給各位小天使鞠躬,接下來的章節我會寫的明白一點,嗷嗚,請你們不要拋棄我啊啊啊啊啊!感謝在2020-04-15 10:19:34~2020-04-16 20:56: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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